上海一公立中学:东部贵族西部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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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一公立中学:东部贵族西部平民

2010年06月09日13:38南方报业网-南方都市报我要评论(231) 字号:T|T

[导读]很难想象,同一屋檐下的学生,却因各种规定,分为东部西部,双方各有秩序,互不往来,自我隔离。中考将是农民工子女在城市受教育的“窄门”,升学举步维艰。

 

分化的秩序似乎有意让两边的学生在校园内外都无法相遇:东部的学生7:20开始进校,11:30下课到食堂吃午餐,下午1:00开始上课,到6点放学;西部的学生7:30开始进校,10:45就下课开始吃午饭,下午的课程1:00开始,3:30就结束放学。学校还要求西部的学生购买了和东部不一样的新校服,这样两边学生的作息和流向便可以在视觉上清清楚楚。

添置的新课桌椅被搬到了东楼,旧的换下来搬到西楼;学校的评比和奖学金西部学生都被排除在外;学校的活动场地设施都要让东部的学生优先使用,上体育课的时候,如果操场上有东部的学生,西部的就要去体育馆,或者在教室里上自习;对西部学生,学校还有出校门后50米内不能停留的规定,并禁止在这个区域内买东西。

“好像东部就是贵族,西部就是平民。”两边的班主任和老师都叮嘱自己的学生不要越界,东部和西部的学生如果互相交往都会受到处分。在东部学生的印象里,老师口中的西部学生“成绩差,又会抢钱打人,跟他们交往出了事学校不负责任”;而在西部学生的印象里,老师口中的东部学生才是这学校真正的主人,“结交他们扰乱学校的秩序,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西部学生感觉像是进入了一座“校中校”——— 西部的老师还是原来江南学校的老师,课本也和过去江南学校一样用的是人教版的全国通用教材,课程科目的设置、上课的内容和方式也都和过去几乎一样,甚至分管西部片区的副校长都还是原来江南学校的校长;这和东部片区的本地老师为主、使用上海版教材、课业量远比农民工子女学校要繁重的教学体系形成反差。

一些事件也加深了东部和西部学生的隔离。西部一个男生在玩闹时把另一个男生摔成了骨折,此后西部学生被校方要求自费买了保险,东部学生如果和西部学生在一起打篮球就会被老师骂;除了上体育课,西部学生能够接近东楼的最近距离就是自行车棚旁边西楼内卖饮料的自动售卖机。

融不进的圈子:东楼外地生

东楼学生并非都是上海本地学生,2005年H中开始接收一些符合条件,并且能够通过校方组织的摸底考试的外地农民工子女。王乐在2006年从农民工子女学校蓝鹰小学进入H中六年级,这一年班上30多个同学,有8个是外地的农民工子女,全年级加起来有近20个。

过去的蓝鹰小学就设在马路边,校舍也是租来的,地方特别小,同学们都喜欢在马路上跑来跑去,老师也不管,王乐想看书也根本看不进去。进了H中,王乐和其他外地同学在学业上感到特别吃力,尤其是英语,在蓝鹰小学基本上相当于没学过。

王乐重读了一年六年级,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几个外地同学在放学之后凑在一起哭,作业多得像是怎么也做不完。

H中后来把所有成绩差的学生和外地学生都集中在一个补习班里补课,外地学生的成绩很快就达到了班级的中上水平,有的还名列前茅,上海学生也跟他们交朋友,还借他们的作业来抄,但课余他们还是自然地分成上海人和外地人各自的小圈子。

进入初一,学校开始分提高班和平行班。从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一到两个提高班,三到四个平行班。提高班的学生都是年级排名靠前的学生,目标是考上区里或市里的重点高中。这个学期,学校甚至为初三排名前30名的学生再开一个补习班。学校各项优秀奖的得主,广播里报出的名字都来自提高班中最好的初三(一)班,当偶尔提到另一个提高班(二)班或者平行班(三)班时,都会有学生欢呼。

王乐知道自己和外地的伙伴们再努力学习也进入不了这个 (一)班,因为学校每一次的期末考试卷上都要求在“本地学生”和“外地学生”上打钩,他们这样的“外地学生”不能参加上海学校的中考,和班上其他准备考高中的“本地学生”,以及提高班里瞄准重点高中的学生,自然地分成了三个群体。

对于西部同学进入H中后的不公待遇,东部这些外地同学也为他们打抱不平。但是6月期末考试之前关于分班的传言更让他们感到担心。传言说,期末考试后可能会分班,东部的外地学生成绩排名靠后的会被送到西部去。

老师口中的“西部”像是个无法跟“东部”分享很多权利的低等阶级,东部的外地生高猛会用拳头来教训班上的一些上海男生,遭班主任警告再这样就把他调到西部去。对于东部的这些外地学生,他们既无法完全地融入东部,又惧怕风吹草动让他们被发送西部,像是摇摇欲坠的一小群。

中考临界点:命运分流

H 中所在镇教委主任无法想像如果放开外地生参加中考的政策,现有的中小学如何应对从外地农村滚滚而来的入学洪流。面对每天来办公室为孩子申请进入公立学校的农民工父母,她只能严格执行5证(指原籍地无监护人证明、城市务工证、城市暂住证、户口簿证明、居住证明)齐全、一年以上社会保险缴费记录和居住证期限的入学基本条件。

接收农民工子女就读后,像H中这样场地设施吃紧的公立学校在宝山区等上海郊区极为普遍。今年镇教委主任手中累积了近250个农民工子女的入学申请表,而真正能入学的只有1/2。

时间,对于东部初三的十几个外地学生来说是残酷的,他们一点点地逼近那个临界点———中考,却离高中和大学越来越远。

4月底H中的第二次质量模拟考被王乐等东部的外地学生称为“小中考”,因为不能在上海参加6月19日的中考,学校将用“二模”的成绩让他们提前毕业。考试结束之后,老师经常把“参加中考的同学”挂在嘴边,王乐等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去上学。

王乐所在班级的8个外地学生到初三只剩下3个,另外5个在初二结束时就已经回到家乡筹备中考。王乐、耿浩等不打算回乡,他们很小就随父母从家乡农村来到上海,在老家没有亲人和朋友,家乡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地名而已。而老家使用的全国版教材和他们在H中使用的上海版教材也不一样,回乡复读对他们来说也有难度。

“小中考”之前,东部另一个班的外地生耿浩向王乐等提起申请中职院校的事情,上海的中职院校从2008年开始允许自主申报招收外地农民工子女,并在2009年由市财政对农户子女进行补贴。王乐等去问班主任,班主任才把选职业学校的小册子交给他们,这时距离向职业学校报名和寄送档案的截止日期只差了两天。

仓促之中,王乐、耿浩等3位外地同学把未来4年的命运交给了上海市信息技术学院。这所学校对双农户和未满18周岁的初中学生进行补贴,王乐等基本上可以免除全额学费。

然而在上海,职校往往是成绩最差的10%本地学生的选择。在对外地农民工子女开放招生之后,空姐、文秘、广告设计、音乐教育等热门专业仍旧只招收本地学生,对农民工子女开放的专业还是和劳务型行业相对应的数控机床、汽车修理、酒店服务和餐饮烹饪等。

虽然至少一半的学生都曾经想过考大学,H中“西部”初三班级80%的同学最终报读了宝山职校。这所学校在一两个月前就到班上来招生,男生学数控、机修,女生读物流和饭店服务成为初三班普遍的选择。

5月1日开始,王乐等外地学生决定不去H中了,比班上的本地同学提前两个月开始了暑假,班主任默许了他们的离校。在紧锣密鼓的毕业的气氛里,他们却成了H中初三毕业班几个多余的学生,这感觉让王乐和耿浩说不出的难受。

5月27日,班主任没有通知他们和“东部”的学生一起去参观世博园区。6月2日拍毕业照,王乐也是凑巧遇见了英语老师才知道的,耿浩和其他几个外地同学没人通知没能赶上。他们去学校补办学生证,班主任冷淡得像是从未有过他们这样几个学生。

“西部”初三班的同学正在紧张准备6月8日和9日的期末考和18、19日的中职考,女生们还在为6月13日班级教室里的一场毕业典礼筹备节目。毕业留言本正在教室里传递着,这个“西部”初三唯一的班级里同学关系融洽,这段日子里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是,5年之后,成年的我们都在哪里,还能不能再聚在一起?

王乐和耿浩没有属于自己的毕业典礼,也没有印满同学字迹的留言本。他们害怕回到H中,在那里他们的名字似乎被轻轻抹去,不留痕迹。他们也不知道充斥着外地学生的职校是否能够给他们一个好的未来,因为在上海学生的口中那里向来是一个混混们出没的地方。

在东楼学生集体去参观浦东世博园区时,西楼这一天只能上课。校园静悄悄的,原来的早操和眼保健操都取消了“连下课铃声都小了很多”。

不过“西部”的学生第二天却参加了H中十周年的庆典。出演开场舞的14名学生中,有3名来自西楼。他们甚至还独立演出了一个叫《棉花糖》的舞蹈,这是他们进入H中以来第一次和东楼的学生一起活动。

下午3点半,西楼和东楼的学生第一次同时间放学。穿着粉红、蓝白校服的“西部”学生,和穿着蓝黑色校服的“东部”学生各自从西楼和东楼的原点出来,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列队走向校门口这个终点“老师再见!”西部学生的告别口号明显要比东部学生响亮。

尽管这天他们可以在校门外相会,却没有人互相攀谈。他们自动地分成两色的人流,很快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文中学生及两所公立中学均做了化名处理)

一所学校的“东西部”差异

“东部”学生,7:20开始进校,11:30吃午餐,下午6点放学;

“西部”学生,7:30开始进校,10:45吃午餐,下午3:30放学。

新的课桌椅,搬到东楼,旧的换下来搬到西楼;学校的评比和奖学金“西部”学生都没份;

学校的活动场地设施要让“东部”学生优先使用;“西部”学生出校门后50米内不能停留,并禁止在这个区域内买东西。

“东部”和“西部”的学生如果互相交往都会受到处分。

在“东部”学生的印象里,老师口中的“西部”学生“成绩差,又会抢钱打人,跟他们交往出了事学校不负责任”;

而在“西部”学生的印象里,老师口中的“东部”学生才是这学校真正的主人“结交他们扰乱学校的秩序,是件很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