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性人塞门亚

塞门亚看上去很开朗，一边笑着一边和我握手。她力气很大，我的右手被捏得有些疼。 　　原本默默无名的南非姑娘卡斯特·塞门亚，在8月的德国世锦赛上夺得女子800米冠军后陷入“性别风波”，旋即成为世界媒体的焦点，猜测、诋毁、臆断接踵而至。这位体坛小将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乱。   　　文_Donald McRaeF   编译_凌奥幸 　　德国世锦赛上的塞门亚。   　　暴风雨前的下午，一个裹着头巾的身影在南非比勒陀尼亚跑道上疾驰，天空中的乌云迅速聚集，黑压压地罩在整个城市上空，闪电划过，豆大的雨点垂直砸下来。   　　迈克·塞梅和我一起坐在车里。“那是我的队员么？是卡斯特！”塞梅忽然叫出来。没错，在远处跑步的正是18岁的卡斯特·塞门亚——柏林田径世锦赛女子800米冠军。从今年1月份开始，塞门亚就在教练塞梅的指导下进行训练。和其他队员一样，塞门亚将教练视为自己最信任的人。   　　塞梅给气喘吁吁的塞门亚打开车门。“嘿，海绵先生。”塞门亚敏捷地钻进车里。“海绵先生”是她给教练起的外号。   　　塞门亚看上去很开朗，一边笑着一边和我握手。她力气很大，我的右手被捏得有些疼。   　　一场可能引发世界大战的争论   　　8月的柏林世锦赛上，塞门亚一出场就因一身媲美男性的肌肉引得众人注意。在她以1分55秒45的惊人成绩夺得女子800米冠军后，那些疲于追赶塞门亚的选手们个个惊呼：“她是男的！”   　　在比赛前，国际田联就曾宣布对塞门亚进行性别检测。9月11日出版的《澳大利亚每日电讯》有一篇关于塞门亚性别检测结果的惊人报道：塞门亚“雌雄同体”，是双性人。   　　塞门亚的家人认为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我给她换过尿布，怎么会不知道是男是女？”塞门亚的父亲说。“我可不管什么染色体、荷尔蒙之类的生理学，我们都是照老路子过日子，眼见为实。这些指责太令人难过了。”   　　对于女性田径运动员来说，为了获得好成绩，一些过量的训练可能会削弱她们身上的部分女性特征，一些生理周期也会出现暂时性停止，这种事情都很常见。但对于塞门亚和她的教练来说，由此来怀疑她的性别是无法接受的。“也许因为我们来自不发达地区，所以他们不相信我们说的。”塞门亚的阿姨乔安娜说。   　　在处理塞门亚的问题时，国际田联显得犹豫不决。一方面，塞门亚在柏林的惊艳表现和区别于常人的外表，着实引人怀疑；但另一方面，国际舆论和各方面的压力又让这个事件有可能上升到国家间、种族间抑或人权保护等问题的冲突上。   　　“如果国际田联收回塞门亚的奖牌，并否认她的女性身份，从此把她踢出国际田径比赛的赛场，说不定第三次世界大战便因此而爆发。”南非体育部长斯托菲莱曾警告说。   　　11月20日，距离塞门亚拿下柏林世锦赛的冠军已整整两个月。南非体育部在当天发布的一份新闻公报中说，塞门亚的律师、南非政府以及国际田联已经达成协议，允许塞门亚保留其获得的冠军头衔、奖杯和金牌，并且可以以女性身份终身参赛，而原定于当天公布的性别检测结果，也被无限期推迟。   　　这起闹剧留下的仅仅是仍处在风口浪尖的塞门亚。这个18岁的新秀不得不在流言蜚语中继续刚刚起步的运动生涯。   　　好在塞门亚有颗运动员的心脏。面对这种事情，软弱的人或许就此沉沦下去，但是她早已下定决心继续努力下去，“不能让多年的奋斗付之东流”。   　　“人们总是想摸我”   　　一般人很难把眼前这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和那个隐私被人当成谈资的风头人物画上等号。塞门亚和同龄女孩一样，喜欢大笑大闹。   　　塞门亚是比勒陀尼亚大学的学生。柏林世锦赛之后几个月的痛苦生活，把她弄得筋疲力尽。10月，教练塞梅甚至建议她暂时休学，重整一下心情。不过此后比勒陀尼亚大学把“年度最佳运动员”及“年度最佳教练”的荣誉称号分别颁给了塞门亚和塞梅。可能由于受到了肯定，塞门亚的心情渐渐好转，开始恢复训练和学业。   　　在田径运动场上，塞门亚的同门师兄妹们对这个雌雄同体的同伴给予了更大的包容。“在这里，我才能做我自己。他们接受我的样子，对我知根知底。在他们眼里，我只是卡斯特，和他们待在一起感觉很好。”   　　但是在田径场之外的世界，完全是另一回事。“很多地方我都不能去。人们只是一个劲儿盯着我看，他们甚至还会想摸摸我。当个名人无可厚非，但是我并不十分享受这个感觉。我更愿意和海绵先生还有其他队员待在一起。”   　　“我都不能去逛商场了。”这个声音粗厚、长相硬朗的运动员，骨子里面还是小女孩，喜欢到商场里买衣服。   　　面对严肃话题时，塞门亚显得理智而宽容。当外界拿性别问题大做文章时，塞门亚并没因此对世界充满绝望，“我知道我是谁。他们说什么，我改变不了。”   　　这一切也没让塞门亚就此性情大变。“我为什么要变成另一个人呢？那样的话，情况只能更糟。我如果变样了，朋友们会不高兴。”   　　瓦尔雷特是塞门亚在队里的好朋友。两人是老乡，都出生在南非北部的林波波省。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瓦尔雷特说：“那是2007年的时候。之前我就听说过很多关于塞门亚的事情。大家都说她很强壮，无所畏惧。第一次碰见她是在厕所里，我们俩互相打了个招呼，然后她说了一句‘我不怕你’。我就这么记住她了。”   　　塞门亚有着坚强的意志力，虽然有天赋，但不认输的性格才是支撑她在职业道路走下去的原因。今年年初，塞门亚刚加入塞梅的队伍时，成绩并不是很好，跑1500米需要5分钟。和其他队员一起训练时，甚至会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塞梅还曾一度找过塞门亚谈话，劝她放弃。   　　塞门亚并没有屈服。“我是个斗士，从不放弃。”   　　“卡斯特非常强壮，也很勇敢。8月的时候，我因为受伤没有去参加柏林世锦赛，但是知道她在那里经历的事情。所以我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给她鼓劲，她那时候表现得很勇敢。”瓦尔雷特说。   　　从德国凯旋的塞门亚在约翰内斯堡机场得到了数千名支持者的欢呼等候。曼德拉和南非总统祖马专门接见她，并表示祝贺，对于南非人民来说，塞门亚就是民族英雄。   　　把委屈憋在心里的花季少女   　　塞门亚从小就是“假小子”，喜欢踢足球、摔跤，不爱穿裙子。这种性格让她吃过不少苦头，经常被人嘲笑和讥讽。“如果有人开她的玩笑，她不会轻易把不开心表现出来，而是把委屈藏在心里。”塞门亚的奶奶回忆说。也许正是小时候受到的这些不公待遇，让塞门亚很早就学会了独立和坚强。   　　被其他孩子嘲笑的塞门亚几乎将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足球。16岁的时候，塞门亚才开始和女孩们玩在一起，也开始稍稍注意起打扮来，但却从来不穿裙子。   　　塞门亚的家人从来没有质疑过她的性别。当柏林赛场上的风波传回南非，这个生活在偏远小村庄上的家庭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塞门亚是个女孩，她是我带大的，我当然知道。”塞门亚的奶奶说，“她在柏林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那些人认为她是个男的。这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变成个男的？我怎么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子，都是上帝决定的。”   　　“问问我们的邻居，他们都是看着塞门亚长大的，谁都不会认为她是个男的。人们可能喜好不同，但这确实是事实，塞门亚确实是个女的。”她的妈妈愤愤不平地说。   　　远在南非的家人们只能发泄不满，身在柏林的塞梅则更能近距离体会塞门亚的痛苦。“她必须要一遍又一遍地向其他人解释，为什么她是个女孩但是声线却很粗。这整个过程中，塞门亚一直很平静，当别人质疑她的性别时，她也不卑不亢，没有丧失过尊严。”   　　人们可以质疑塞门亚的性别，但却从没人质疑她是目前最好的女子800米选手。她打破1分53秒28的世界纪录或许只是个时间问题。   　　不过塞梅没给自己的弟子限定下时间表。“别忘了她才18岁，还是个花季少女。万一她交了个男朋友呢，我也拦不住，到时候她的心思肯定不在跑步上。”塞梅笑着说。“不过如果她能集中精力，并且继续跑下去，未来是不可估量的。”   　　对于目前的塞门亚来说，放弃跑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曾经放弃过足球。但是跑步，我想我会永远坚持下去。”她说，多年前放弃足球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村里的男孩们都不喜欢和塞门亚这个厉害的小姑娘一起踢球。   　　塞门亚在跑步上倾注了巨大的热情和毅力。现在的她和男孩们一起训练，不管风吹雨打，日复一日，不停地跑下去。   　　对于来年，塞门亚满怀着希望。“明年会很忙，我想在非洲青年锦标赛上再次夺冠，还想参加世界级的比赛和英联邦运动会。我还打算尝试越野赛跑，但是教练可能不允许。你知道，我总是喜欢接受新的挑战，我想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