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线狙击006:巴卡洛夫绝望的防御战:被打死的马匹,哥萨克,女狙击手和我们自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9 18:19:47
东线狙击手(六):巴卡洛夫绝望的防御战:

     被打死的马匹,哥萨克,女狙击手和我们自己

 

 

1944年4月2日,苏军的装甲部队突破防线包围了第三山地师。我们师在试图逃脱前可没有时间浪费。我们面对着一场极其危险的行动,因为我们只配备着轻武器和手榴弹,唯一的盟友就是恶劣的天气。那天夜里,一场暴风雪使能见度下降到50米,我们团千把名幸存者离开了自己的阵地,排成两到三列纵队撤退。我们尽了一切可能带走伤员,对他们来说,比死更加糟糕的就是落入俄国人的手里。在最后的告别时刻,许多伤员要求得到一支手枪,以便自行决定自己的最终命运。最后的握手充满了相互间的理解,暴风雪把我们跟他们永远地分开了。随后,我们听见了第一声手枪的击发声。

 

和往常一样,我用帐篷布包裹着狙击步枪并把它背在背后,胸前再挎一支MP-40以备随时使用。我加入了警卫排,掩护着部队的右翼。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忽然,我听见了行军的脚步声以及交谈的只言片语,就在右侧几米远处。我以为肯定是遇上了排里的其他成员,在这种可怜的能见度下什么也看不清,于是我又后退了一点点。几分钟后,几个阴影逐渐可以辨别了,我全身发僵,惊恐万分,因为我听见他们的交谈用的是俄语。

 

我们的行军队伍与苏军平行了!我偷偷地溜回到自己的队伍中,我的表情已经足以表达眼前的情况。很快,这一信息一个接一个地被用手传递给战友们,没有一句话语。大伙儿几乎不敢呼吸,我们的队伍从苏军部队旁边挤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清晨来临,但依旧笼罩在黑暗中,我们师来到了一条繁忙的公路边,这条公路与我们撤退的方向刚好交叉而过。我们站在暗处观看着敌军部队和车辆沿着这条公路逶迤而行,经过一个小时的研究,我们的指挥官作出了决定:我们全团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这条公路,所以必须对敌军发起一次牵制性的突袭。

 

突击排——五名老兵和我——埋伏在灌木丛中,看着一队苏军补给车队通过。车辆之间的间隙大约是40米,我们突然出现在迎面而来的车辆前几米处,用MP-40冲锋枪对着驾驶室一阵猛扫,还有两枚手榴弹从后方扔进了车厢内。货车猛地转了向,对着灌木丛冲去,随着手榴弹的爆炸,货车在壕沟边歪歪倒倒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在车厢燃烧所发出的暗淡的火光映照下,驾驶员站在那儿浑身是血,随即一头栽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我们把注意力转到下一辆货车上,团里的其他连队飞奔着穿过公路,没几分钟,黑暗就彻底吞噬了他们。我们这场遭遇战没有任何伤亡。


(两名德军士兵正在炫耀他们缴获的苏军军旗。战争的后期,这一幕已经越来越少见,相反,苏军把这一门行为艺术展现得淋漓尽致。)

 

部队重组后,我们继续向着库什楚干(Kutschurgan)河河口前进,在距离这道天然防御屏障大约25公里处停止了我们的撤退,这里靠近巴卡洛夫镇。苏军的装甲部队已经夺取了这个镇并一举包围了五个德军师——第三山地师、第17、第258、第294、第302步兵师。这个口袋阵大约8公里长4公里宽,巴卡洛夫镇沿着西侧伸展,镇上的最高点大约是海拔140米。

 

德国部队处于绝望的困境中,各个营只有一半的兵力,武器也只限于步兵轻武器和手榴弹。士兵们缺吃少穿,身体状况极差,但是,出于对落入俄国人之手的恐惧,大家的战斗意志非常顽强。维特曼中将(Generalleutnant  Wittmann)——第三山地师的师长,现在他担任被围部队的总指挥,他的当务之急是带着这些部队突破重围,沿着库什楚干河西岸进入德军的防线内。目前,除了后勤体系已经中断外,通讯系统也已崩溃,所有的信息和命令都要靠传令兵跑步传达,这就大大浪费了本应用于计划突围办法的宝贵时间。

 

计划终于在1944年4月5日的下午被确定了,五点钟,第三山地师带头对巴卡洛夫镇发起了进攻。苏军显然对这些疲惫不堪的德军部队所表现出的战斗意志大吃一惊,他们胡乱地抵抗了一阵就放弃了,结果到了当晚九点,巴卡洛夫镇落在了我们手里。第144猎兵团接管了距离巴卡洛夫镇西面几公里远的一个小村落。

 

我军的突围计划刚刚确立,又收到了新消息,苏军的第二个包围圈再次形成,这次的受害者是第24集团军。为了能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并能让我们的突围行动产生更大的影响,维特曼将军决定,这两个包围圈里的德军应该协调一致,同时突围,他主要担心第24集团军的动作过于缓慢。遗憾的是,他无法与第24集团军取得联系,为了能让他的新计划取得成功,将军走了非常危险的一步——让我军暂时停止原定的突围行动,夺取巴卡洛夫后,用他自己的部队承受苏军的猛烈打击,以此来帮助第24集团军,第144猎兵团就在这些部队中。

 

那个村落的名字我现在无法记住了,它位于包围圈的西北部,是该地区一个典型的农村村落,村里有20来间简陋的泥土屋,屋顶铺盖着茅草,稍远处是一些稀疏的林地。在这个村落外围的废墟,我跟着十名步兵进入了阵地,然后构建了四个隐蔽的很好而且具有良好射界的阵地,特别照顾到能在这五个阵地间做快速而又安全的转移。

 

4月6日晚上大约七点时,苏军在各个地方对村落的周边阵地开展了侦察活动,九点半时,村子里的房屋被点燃了,作为他们哥萨克骑兵飞驰进攻的前奏。这些骑兵的流动性很大,他们很快就到达了我们的阵地,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想要准确地射中那些马背上的骑手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无论觉得多么遗憾,我们不得不瞄准那些马匹开火。

 

我知道应该瞄准马匹的神经痛点射击,我曾经狙击过苏军的运输马队,所以颇有经验。如果子弹击中胸骨四周,马匹会立即倒下,往往会压住落马的骑手;如果击中马匹的肾脏或肠子等地方,它就会前蹄腾空而起让人难以控制,最后会倒下,伴随着四腿剧烈的抽搐而死。我决定尽可能地瞄准马匹的胸骨射击,因为这些马匹的腹部稍远了一些。其他的战友会从容不迫地把这些哥萨克逐一射杀。

 

敌军接连发起了几次冲锋,不到一小时,战场上布满了死去或即将死去的马匹以及哥萨克人。这一刻,我对开枪射击马匹完全厌恶了。一名哥萨克冲到离我们阵地不到50米远的地方,对着他胯下马的胸骨就是一枪,就在我开枪的一刹那,那匹马越过了地上的一具尸体,结果子弹击中了它的腹部,内脏四溢。它停了下来,浑身颤抖着,那个哥萨克人坐在马背上呆若木鸡一动不动。马儿好像在用它分得开开的眼睛盯着我,眼神悲伤而又带着疑问,仿佛在问我“为什么?”我对着它的前额打出了致命的一击(coup de grace),与此同时,一梭子MP-40的子弹飞来,当场结果了那个哥萨克的性命。

 

骑兵的下一轮冲锋在我们的阵地上取得了一些进展,距离非常靠近,我藏起了自己的狙击步枪,手持MP-40加入了战斗。我们排原先的十一人减少到七人,困守在一间农舍的瓦砾堆里,形势非常危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愚蠢的行动。德军和苏军,双方的指挥部所掌握的关于村落里的交战情况都是支离破碎、极不完整的,结果,大炮和“斯大林管风琴”各自开火了,对着村子一顿猛轰。炮击只持续了几分钟,一个哥萨克骑兵营处在暴露处,毫无遮掩,被全部消灭了,同时也牺牲了几名猎兵。一阵短暂而又可怕的暂停后,又是一阵骑兵的冲锋和死亡之旅。


(哥萨克骑兵素以迅猛勇敢而著称,但在各种现代化兵器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尤其是大规模的装甲战问世后。有趣的是,有很多哥萨克人加入了德军一方作战。图为华沙起义中,哥萨克人帮着德军一起进行了残酷的镇压。)

 

我们的兵力和武器装备都不充足,原本就极少的医疗设施在临时阵地遭受重压下也逐渐减少。我们团行动开始时还有300多人,现在有168人阵亡或负伤,而且我们团被切断了,现在,生存是个大问题。在这种极不稳定的状况下,团长洛尔希上校(Oberst Lorch)自行作出了决定,明天一早全团立即突围。下面的各个连由传令兵负责通知。这就意味着又要留下那些重伤员,但是没有办法。几名军医和医护人员巡视着伤员以做出选择,谁听到自己被留下了,就会得到一把手枪——如果他需要的话。这些准备工作做得非常迅速,没有丝毫的多愁善感。

 

中午时刻,当我们的后备营走到巴卡洛夫西北处时,遭遇了茂密树林中射来的异常精准的袭击。几分钟内,已经有十一名士兵被步枪子弹击毙,不是射中头部就是射中胸部。随着“狙击手”的大叫,其他人纷纷趴下隐蔽。有两名连长抬起身子试图用望远镜观察一下情况,结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脑袋被开花弹打了个进口小出口大的喇叭口。从被击中的士兵数量上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营遇到了一个敌军的狙击连!这种事情我们过去听说过一些传闻,但从未遭遇过,我们遇到的都是单独行动的狙击手。后备营缺乏火炮或迫击炮,顿时限于无助的状态。面前的这一小片针叶林成了无法逾越的难关,子弹不断地从里面射出来。MG机枪的扫射不会有明显的效果,而且,哪个机枪手敢这样尝试的话,他得到的灾难性的回应一定是致命的。猎兵们只得返回阵地以求自保,这样的阵地大多是一些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一名传令兵被派去团部报告情况并寻求帮助,后备营希望能得到一些重武器,这样就可以摧毁那片小树林以及树林里的那些家伙,但团里也没有什么重武器可用。


(严阵以待的苏军士兵!战争后期,德军越来越依赖于阵地战及防御战,初期的快速机动、迂回包围早已不见踪影。而苏军在经历了大量伤亡后,逐渐形成了强大的战斗力。苏德战场开始了“反攻倒算”!)

 

我的名声在外,甚至连洛尔希上校也听说过,但是他大概认为这些传闻可能有点言过其实,他写了一份书面命令交给传令兵,让他去找第144团的第2营指挥部,命令射手艾勒伯格去同敌军的一整个狙击连交手。三个小时后,我赶到了那片残垣断壁处的“阵地”,他们向我简短地介绍了遭遇到的情况。

 

那片小树林的边缘距离这片废墟大约有300米。鉴于这片树林的深度,我觉得我应该靠近些以引诱苏军狙击手开枪,从而暴露他们的位置。这就需要一个假人做诱惑物。我做了五个手持手榴弹的假人,里面用草填满,每个假人头上还戴了一顶钢盔。然后我又用一根烧焦的棍子做笔,画出了假人的鼻子、嘴巴和眼睛。我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雨伞的骨架,把手已经去掉,我在雨伞骨架的辐条上缠满稻草和细树枝,只留下一个小孔以作观察用。

 

在这片残垣断壁右侧100远,有一处浅浅的洼地,被灌木丛围挡着,那是个理想的观察地,我可以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地爬过去。我和战友们商量好,用手势发出信号告诉他们把这个或那个假人小心地举高到这片废墟的墙壁上面。20分钟后,我到达了自己的位置,设置好我的雨伞隐蔽物,这一切我做的很小心,所以一切运动以及这片地区场景的轻微变化,都是难以察觉的。

 

现在,我可以用望远镜悄悄地观察那片树林了。从敌人射出的一发子弹来分析,证明他们对我军阵地有着极好的视野,这就说明他们所处的位置较高,很可能在树顶上。对我来说不可能这么做,但是,狙击高手也有可能犯下这种严重的错误,从树上射击,缺乏足够的掩护和逃跑的退路。

 

我打了一个事前商量好的手势,戴着钢盔的假人小心翼翼地露了头。一阵弹雨从苏军阵地飞出。我看得很清楚,一些树枝在枪口冲击力的作用下,出现了不正常的晃动。这就说明敌军狙击手确实是在树顶上开的枪,另外,五个假人同时受到攻击,这就告诉我敌军的狙击手确实是不错的射手,但他们缺乏基本的实战技巧。我的担心减退了,原本我以为自己要面对一大群难以对付的高手呢。

 

我马上又爬回了那片废墟中,与一名高级军士讨论了一下形势,他现在接替两名阵亡的连长负责这几个连的指挥工作。我们在阵地上设置了五挺MG机枪,安排好良好的射界以及足够的保护,旁边不远处再安排一名步枪手准备举那个假人。我再一次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那片林地,在我的命令下,一名步枪手小心地举起了手里的假人。如果它能引来敌军的射击,那么我就能确定这一枪到底是从哪个位置打来的。然后MG机枪将朝着树木那里大致的方向开火,以此来掩盖我的狙击枪声。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俄国人知道,这里来了个专门对付他们的狙击手。

 

战术较量开始了。假人被举高,它立刻得到了三发子弹,就像是度身定做一般。我看见了树木间的活动,举枪瞄准,等待着MG机枪开火,然后,我扣动了扳机。苏军狙击手一个接一个地从树上落下,死了。我迅速地换了处阵地,新的一轮较量又开始了。不到一小时内,我估计打死了八名敌人,而我们这里,只有假人中弹。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距树林里打出的最后一枪已经有一个小时了。于是那名高级军士决定对树林进行强攻,两挺MG机枪以及我担任掩护。他们进入了树林,没有遭到抵抗,惊讶地注意到地上的尸体,然后他们发了疯一样地打着手势,让我们赶紧过来看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快,我们穿过开阔地进入了树林。

 

一名年轻的姑娘,可能不到20岁,子弹击中了她的胃部,她的步枪压在身下。一名猎兵把这具毫无生气的身体翻转过去才把步枪收缴了。她的右手放在军装内,捂着胸部巨大的伤口。当那名猎兵弯腰时,她拽出了一把托卡列夫手枪,鲜血汩汩地流淌着,她用嘴形表达着:“打倒法西斯!”随即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扣动了扳机。那名猎兵赶紧往旁边一闪身,子弹贴着他的裤子飞过。就在他往旁边闪的同时,手中的MP-40也响了,一串子弹射进了她的身体,结束了她勇敢的职业。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前线与女战士交手。我们站在那些尸体旁边,内心的某些东西动摇了,血淋淋的骨头和肉替代了他们的面容和特征,我们都觉得极其厌恶和羞愧,尽管大家都知道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我们事先知道面对的是这些女性,这很可能会干扰我们与之对阵的决心,其结果就是给我们的队伍造成更大的伤亡。


(苏军的女狙击手。二战中,大批苏联女性加入了部队,冲杀在第一线。相比之下,德国妇女虽然也有很多在部队中服役,但都是从事辅助工作,端起枪在第一线作战的几乎没有,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刻。在这一点上,德国的思维方式及其传统。)

 

使用“狙击群”是苏军的一项战术,它的起源来自于德国的影响。在一战后双方相互合作的时期里,魏玛共和国向苏联提供了制造瞄准器的技术,苏军中使用这种光学仪器的情况迄今为止尚不清楚。当1940年德国国防军(Wehrmacht)还在配发陈旧的帝国国防军(Reichswehr)使用的瞄准镜时,苏联红军已经发展了狙击手的分类并配发了新式武器。这其中既有单独的狙击手,也有狙击手和观测员一队,还有两名狙击手一队,更有多达60多人的“狙击群”。

 

从德国入侵苏联开始,苏军狙击手就让德国国防军疲于奔命,给后者造成了严重的损失,特别是军官的损失,通过这一手段常常能让缺乏重武器的步兵停滞不前好几天。在1941年令人陶醉的胜利期间,OKH认为狙击手的威胁是一个枝节问题,等到了1942年这一问题才被勉强承认。但国防军缺乏可用的狙击手,这成了问题的关键。随后,ZF-41型1.5倍率的瞄准镜被配发,但用于K98K步枪做远距离精确射击时,却发现完全不合适。

 

但是德国的工业却无法全面解决这些问题。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是使用缴获的苏军武器。对狙击手的指导方针直到1942年年底才首次发布,但对于步枪使用和狙击步枪第一次部署的明确指示直到1943年5月才实施。根据这些规则,狙击手应该被置于连长的直接控制下,并免除一切日常的工作。他们的作用是特殊情况下的侦察以及精确的射击,而他们的生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必须保持不被敌人发现,狙击手当中的高手养成了寻找不被敌人注意的复杂地形的习惯。

 

与之相反,后来的官方训练手册以及宣传电影里,正式的伪装服很少被使用。因为这很费时间,也需要大量的伪装材料,而且还限制了行动的自由。任何一个能活得长久的狙击手,都必须学会使用简易的伪装工具,这些伪装必须可以迅速地被穿上或者竖立起来,必须不妨碍行动,还必须便于携带。就我而言,我更喜欢携带一把切断了弯曲手柄的雨伞骨架,很容易在它上面披上稻草或树枝,使它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其尺寸也足以遮挡我。当我不使用的时候,它很容易折叠起来并被放入我的野战背包里。

 

1944年4月6日(冰人注:原文如此,应该是“4月7日”),随着第一道曙光的出现,“洛尔希”战斗群开始突围,向着海拔140米以下的北方阵地冲去,所有的后备人员都被动员起来加入这场殊死战斗以便逃生。官方的记录阐述了这个英勇的行动计划以及执行该计划直到最后的全部详情,但真实的情况却是一场有组织的混乱,各人只能自求多福。很多人惊慌失措,已经提前逃之夭夭了。

 

在决定突围之前,我正在最后一处野战厨房那儿排队等着装满我的茶水壶,突然,轰隆隆的发动机响和嘎吱嘎吱的履带声穿透了清晨薄雾的包围。每个人都盯着噪音响处,睁大眼睛辨别着坦克。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直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喊着“伊万来了,他在这儿!坦克!”大多数猎兵像炸了窝一样撒腿就跑。厨房的中士飞快地跳上马,打马扬鞭飞驰而去,轮式野战厨房上的容器敞开着,茶水流淌的到处都是。一些老兵试图制止这场混乱。几个耳光或是一顿拳打脚踢让一些人恢复了理智,但起码有一半的人已经消失于野战厨房后面的薄雾中。剩下人呆呆地站着,等着死亡的来临——T-34会穿过迷雾突然出现在面前!几分钟后,德军的自行火炮——被派来支援突围行动,但并未通知我们——出现了。又过了半个小时,最后一名慌张逃跑的人也面带羞愧地回来了,并接受了别人在他屁股上的猛踢,这是对他愚蠢行为的一个惩戒手段。

 

到了晚上,“洛尔希”战斗群的突围穿过了苏军的防线取得了成功。主力部队,“维特曼”战斗群,在巴卡洛夫西北面强行突破了苏军的包围圈,辖下的各部队混乱不堪,一涌而出。部队的目标是取道盖特曼茨(Getmanzy)镇直奔库什楚干河。几个小时前,战斗单位以及工兵与各自的部队已经重新恢复了联系。我们在西面取得了一些进展,挺进了大约7英里,到达了彼得洛夫斯基镇(Petrovsky)南面的铁路隧道处,结果在这里,我们自己的部队之间却发生了最为可怕的事情。

 

我所在的营现在只剩下可怜的60个人。与过去一样,在这种撤退的过程中,双方都一样,都会采用“焦土政策”,这就意味着留给敌人一片冒着浓烟的废墟。彼得洛夫斯基南面的铁路隧道被下令炸毁,对我们的部队来说,抓紧时间通过该隧道是当务之急。我们营最后一个通过隧道,大伙儿看见工兵们正在做炸毁它的最后准备。克劳斯上尉告诉工兵军官,我们还有一支工兵队伍跟在后面担任后卫,所以应该推迟爆破,直到他们安全地通过隧道为止。但那些铺设炸药的工兵们实在是太紧张了,等了不到十分钟,看看后面的工兵队还没有出现,他们等不及了,一家伙炸毁了隧道。

 

又过了十分钟,两名污秽不堪慌慌张张的后卫营工兵赶上了“洛尔希”战斗群,他们报告说正在他们通过隧道时,隧道被炸毁了。他们是仅有的幸存者,因为他们俩作为后卫部队的前锋走在最前面。大伙儿怀疑地听着他们的诉说,随即都愤怒起来。全营又走了半个小时,到达了事先约定好的集合点。突然,前方一个哨兵叫道:“停下,站在那儿别动!口令!”

 

担任前锋的一个猎兵告诉他不知道什么口令不口令并继续往前走,跟在后面的队伍惊恐地看见机枪开火了,当场把这个猎兵打倒在地。立刻,他们全趴在了地上。我们的指挥官赶紧走到了队伍前,他大声叫着:“停火,你他妈的混蛋!这是克劳斯营,赶紧去叫你们的上级来!”几分钟后,一名中尉出现了,他提问了几个问题,克劳斯上尉态度恶劣地回答了他。最后,克劳斯上尉被允许一个人靠近过去。克劳斯上尉小心地站起身,手里握着手枪走上前去。他愤怒得浑身发抖,在那名中尉脚下,他看见了那名“机枪杀手”正坐在他的武器后面,这家伙还是个孩子,害怕地颤抖着。克劳斯对着他咆哮起来:“你这个肮脏的混蛋,你杀了个战友!我现在要杀了你,你这头猪猡!”

 

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情绪迅速变得无法控制,随即他大叫着把手枪弹匣里的子弹全部射向那名“机枪杀手”,那个孩子眼中带着惊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于一名德国军官的手上。靠得最近的一名士兵立即把克劳斯上尉扑倒在地,抽打着他耳光以迫使他冷静下来。除了这些人以及中尉,其他人都能够理解克劳斯上尉这短暂的神经崩溃,这一事件因为“没有目击证人”,所以也就没有对此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两名死去的士兵只不过是“为了元首和大德意志帝国而牺牲”,但对于他们所经历的情况,后人无从得知真相。

 

当天晚上,“洛尔希”战斗群与相邻的“维特曼”营重新恢复了无线电联络,他们营在我们的南边。前景不是太好:后者的有效组织已经崩溃,在赶往25公里外库什楚干河的过程中,他们这些部队分散成许多独立的小单位各自为战,纠缠在持续不断的小冲突中。前进了10公里后,维特曼的指挥部收到了来自第97猎兵师(97th Jäger Division的信号,呼唤在河边新防线后的所有德国部队,第97猎兵师在第257步兵师的协助下准备穿越被守卫的据点。这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因为苏军在后面紧追不放,他们对着德军的撤退队伍发射着不计其数的炮击炮弹。

 

维特曼将军召集了最后的炮兵力量投入战斗,炮击使苏军大感意外。这一举动使“维特曼战斗群”的先头部队得到了喘息空间,但是苏军迅速地调整了注意力,把火力集中到包围圈的突破口处,“维特曼战斗群”的某些部队正在通过此处。苏军恢复了毁灭性的炮火,但遭到了德军的反击——绝望的肉搏战,德军狙击手予以了支援,他们的火力集中在敌军的机枪手和迫击炮手身上。一个小时后,苏军的决心衰减了,突破口被我军牢牢掌握。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进一步的情况正在被上报。


(伙计,你打中了吗?注意战壕左侧,很童心地放着一个玩偶。德军士兵穿起制服看似个个勇猛无情,其实很多都是十几岁的孩子。)

 

1944年4月7日上午九点,“维特曼战斗群”的第一支部队渡过了库什楚干河。他辖下的五个师全部兵力只剩下4500人:第三山地师只剩下不到1000人。我们又继续向前行进了三天,在4月10日渡过了德涅斯特河(Dniester)。这是一个不祥的时刻,是“巴巴罗莎”的结束,我们已经退出了苏联的领土,进入了罗马尼亚的比萨拉比亚(Bessarabia)(冰人注:比萨拉比亚原属罗马尼亚,1940年被苏联占据后在这一区域建立了摩尔达维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苏德战争爆发后,罗马尼亚重新夺回了这一地区,所以此处写为“罗马尼亚的比萨拉比亚”。战后,这里再次归属苏联。)经历了三年最激烈的战斗以及最可怕的损失,现在每个人都毫无疑问地明白,战争越来越接近德国本土。在这一防线上我们所面对的敌军已经被挡住,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永远挡住他们。希望的火花依然闪烁着,我们希望能在某处以某种方式永远地挡住他们。

 

————————————————★——————————————————————

 

每当我有时间的时候,我都会思考,是什么造就了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战争中,士兵们始终面临着重伤、致残或者死亡的威胁,很多人在严重的心理负担下崩溃了,还有人面对压力惊慌失措。这通常表现在胡乱开枪上,或者就是形成了一种心理倾向,从事某些事情的能力开始退化。一名士兵的抗压能力决定了他的素质,这远远超过了射击能力或者其他的技术能力。出于这个理由,想从非战场区域寻找到优秀的狙击手是非常困难的。特别是,仅仅依靠射击能力挑选和培训未来的狙击手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作为一名战士,他必须具有高度的自控能力和钢铁般的神经。优异的精确射击是可以学习的,这方面的价值在军方挑选狙击手过程的初级阶段被夸大了。在战场上,最有效的步枪射击距离是400米,但按照一般惯例,想要瞄准并击中目标中央面积最大的区域,这一距离就要减半。绝对的可靠性、严格遵守军事条例、无情而又艺术的准确射击,这一切造就了狙击手,没有敌人能在100米距离内对他开枪。

 

根据我的记忆,只有一次我穿了全套的伪装服,那是发生在我们抵达德涅斯特河后不久。我们尽力使自己的战壕布置得有些家的感觉,并以团为单位建立了“村委会”。一切用具从无到有,全部制造出来了,卫生间、淋浴房、理发店等等应有尽有。甚至像变魔术一样地出现了家禽,它们的肉和蛋是非常珍贵的,很自然,这是大伙儿重点警卫的对象,就像看守皇冠上的宝石那样。狐狸——或者是人——潜伏在阴影中,贪婪的眼睛窥视着这里,盘算着能得到些什么,成功的家禽窃贼在下层社会往往能得到尊敬。

 

营部的传令兵们——我现在半永久地加入了其中,很少有机会再回到连队去——为了努力改善伙食,结果使他们滑向了“犯罪”的道路。战友们看他们的眼光就像鹰那样。但发生大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某天,我在营部区域内无所事事地闲逛,隔壁连饲养的一只母鸡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该连的军士长喂养的,名叫“约瑟芬”,每天她都能为军士长的餐桌提供一枚鸡蛋,有时候多余的鸡蛋也会拿去交换。孤零零的这只母鸡是一个理想的绑架对象,如果某人保持足够的小心,行动是可以成功的,但危险是其他的家禽群可能会发出叫声。由于我的战场技能,结果被大家一致推举去执行这一“任务”,他们的理由是,我具有“印第安人的本能”,可他们没提到我还具有“猫一般的灵活性”,可以让我做出“最佳选择”。


(如果能有只鸡吃的话,总比啃面包强。)

 

这是一个新月的夜晚,阴云密布,是从事这种“突袭行动”的完美掩护。我那些同伙已经生上了火并准备好了烹饪工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穿上了全套的伪装服,并把手和脸涂黑,另外还用树叶和树枝把我的山地帽和军装上下彻底伪装了一番,直到我看上去像一个灌木丛为止。然后,我接到了一名前家畜饲养员——他具有徒手杀鸡的技能——的简短指令,我消失在黑暗中,沙沙声轻得像一阵风。像只狐狸那样,我溜进了隔壁连的指挥部。母鸡正睡在它的巢里,那是一个擦得干干净净的可爱的柳条篮子,以前是用于放炮弹的。20米开外有一个哨兵,正在和他的朋友交谈着:他们俩正在分享一根香烟,这两个人每次深吸一口烟时都会举起钢盔挡在面前,这样就不会让烟头的亮光暴露他们的位置给敌人。

 

干这个活儿时,我比平常更加小心翼翼,因为这可是“抢劫”,一旦被发现,很容易被行刑队就地正法。几乎不敢呼吸,我小心地打开了那个篮子。母鸡把头埋在翅膀下呼呼大睡。我可承担不起犯错的后果,我用自己的额头顶着篮子的盖子,伸出双手抓住母鸡,迅速让它睡着了——永远的!我又扫了一眼哨兵,他们还在聊天,什么也没发觉。我把死掉的约瑟芬塞进自己的伪装服里,然后静静地消失了,就和我来的时候一样。不到15分钟内,这只鸡已经被拔了毛摘除了内脏,所有不能吃的证据都被小心地埋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在一顿盛宴后,连军士长出现了,他宣布他毫不怀疑这里有某些犯罪分子从事了犯罪勾当,“哪一个肮脏的猪猡偷走了我的母鸡?这肯定是你们连干的,因为小偷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这里。我的人没一个敢把手伸向约瑟芬,我会亲手打死他!”我们的面部表情显露出遭到斥责后应有的委屈和羞愧,这使得军士长的怒气稍减,并且开始喃喃自语。军士长说他已经把自己的怀疑缩小到一个人身上,但他暂时没有证据,说完这些,他转身离开了。军士长已经宣布他绝不会手软,可是,如果他所需要的证据在适当的时候从地里挖出来,涉案人就会被押上军事法庭,最后因为抢劫罪被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