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先生指导学生的一篇佳作——得诀归来好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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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者的话:这是篇南怀瑾先生的一位学生杜先生的坦然之作,所谓坦然是指杜先生没有丝毫隐讳,完全面对自己,正视自我,从很高程度上体现了“直心是道场”的原则。对一般人困于习气,大多侈谈于光荣历史,而鲜谈及已有过失而言,确有过人之处,而正体现南先生门中尊师重道,谦逊好学,恢弘大度,空灵慈悲,见地修证行愿并重的道风。文章乃南先生与学生杜忠诰机锋的相对,南先生对杜先生痛下针砭,密密钳锤,终于使杜先生有了转处。其中杜先生的修行用功过程——功夫与见地曾经的反差值得我们深思,诚为有心修道用功者之所借鉴与反省。见地盲目,得少为足,似乎是举世通病,所谓成佛与成魔只在一念之间确有深意在,难在恒久的一念,学佛至深,却颇违初心,往往一念成弊,为积习所转而无所知。大概因此而成为小器与大器之分水岭。然而谁愿承认自己器小?能正视自己的器小已实是初具大器的心量了!这也是自我一无所成未能成器有负圣望的慨叹,望发心同修不可学我!文中还披露了大光明定的修法,是难得的法宝,诸位不要轻易看过。文中诸多场景犹如精彩的戏剧一般,忘我地看进去,仿佛身如其境一样,自有一番不大不小的收获。说其不大,犹是化城门口,还有至深化境,更易迷人,后至了无化境,了无可得而一切皆得,才是我辈修行佛法者的用心,是以此作为入道的门径。语其不小,正可对照自我一时器小,得少张扬。诸多同修往往向往先生历经十年八年,对先生至诚恳切的期盼教诲,其间或读书,打坐,交流,比较,写信给先生,得到指教,跟先生接触或无;如果只有对先生动情,以礼拜侍奉先生,以热泪挽留先生,期不舍弃简陋,未免有以小博大,小殷小勤之憾。菩萨因众生而入世,以烦恼为菩提,一定不愿轻易放弃众生,只有我们的热情和努力地修持,先生一定会应时应机施教的。一切恍如梦中呓语了!
我的学佛因缘/杜忠诰
空有皆是   莫管
真好常住   亦忘
我佛垂慈   顶礼
世世普行   才算
杜忠诰------一九四八年生,台湾省彰化县人。日本国产筑波大学艺术学硕士、国立台湾师范大学文学博士。作品曾获吴三连文艺奖历任教于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著作有《书道技法一二三》、《杜忠诰书艺传集》、《说文笔文论形研究》等。
一  童真岁月与观世音菩萨名号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假日或放学回家,经常得到田园协助农务种作,并且多半做到天黑方才收工。我家住在台湾中部彰化县埤头乡的十号村,家有两区田园却坐落相邻的九号村。两村之间,隔着一条水深及腹、约一百公尺宽的深溪,每回走过三、四公里长、两旁竹树丛生的漆黑乡路,心里不免生起种种莫名的恐慌。长年吃早斋的阿母知情后,教我一心高声念诵“南无观世音菩萨”的名号。之后,不仅是夜渡这条溪水,凡遇黑暗无助、心生怖畏之时,便依阿母所教,猛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果真都有效验,安然无事度过童真岁月。这算是我受益于佛法,最原始的粗略印象了。
二  初步接触佛学的机缘
民国六十五年秋间,我担任小学教师服务五年期满,经由保送进入师大国文系二年级就读。当时南老师原本在《青年战士报》上连载的《论语别载》,正好印成专书发行。我被书中深入浅出、逸趣横生的内容所感动,而发心向日夜间部同学大力推介。反应之热烈出人意表,据说也令人文世界杂志(即老古文化公司前身)的同仁们忙乱了好一阵子,也因此结识了当时承命接洽此事的业务经理古国治先生。
后来,国治兄前来结清尾款时,南老师托带了两件礼物送我,一件是《南师怀瑾近作诗词拾零》;另一件是略带浅蓝色极华贵的西装料一套。前者我欣然接受,后者则因实在用不上,固辞不受(这件料子,我先前已婉拒过两次)。国治兄看我意甚坚决,乃不相强,还邀我去玩。他传述南师的话说,“此人能在短短半个多月之内,独力销出三百部,必极有才干,又极富号召力”,说南老师很想看看我。我说:“其实,真正的号召力是能将儒家孔门的悦乐精神,解译得如此活灵活现的这部书啊!书写得好,大家又都有此需要,才容易引起共鸣。要说‘号召力’,那真正有号召力的,是这部书的作者南先生啊!就因为他写的书震动了我的心弦,才让我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去帮推销。这就如同有人吃过某种嘉肴异味,不忍独享,忍不住想跟大家分享的一点心意罢了!南先生过奖了,真是愧不敢当。不过,我对南先生心仪已久,正苦于识荆无门,若有机会学真想前去拜见请益呢!”国治兄说:“若想去见,要趁早,最近他即将退隐。”我问为什么?“因为南老师近来觉得所花心血不少,却并未教出什么好学生,故萌退志。大约在过年以后。”于是,我决定在寒假期间前往拜见。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终于在六十六年二月六日上午考完,我依约在午前十一点准时到达信义路的杂志社办公处。南先生把该社同仁(多半是他的学生)逐一介绍给我认识,很快的大家便都打成了一片,气氛至为融洽。我看大伙儿都称南先生为“南老师”,我也自然改口跟着大家称“南老师”了。我们天南地北谈得不少,我问南老师:“好久以来就想研读佛书,可有一本较为精要的佛经推荐给我?”南师一面回说“有”,一面转头吩咐国治兄到书房拿出一本原文的《楞严经》来,并在封面上写下“自从一读楞严后,不看人间糟粕书”两行字,令我印象深刻。吃过午饭,临别前,南老师还送给我不少书,包括他老人家已出版的整套著作(手头已有的不拿),及《法苑珠林》、《渊鉴类函》、两套私人藏书,真是喜出望外。我既是个爱书人,以个人当时的条件,也实在买不起什么好书,自然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因而满载而归,我回来还搭计程车呢!其中如《禅海蠡测》、《习禅录影》、《楞严经》、《楞严大义今译》、《楞伽大义今译》、《法苑珠林》等书,都是谈论佛法的专门书。这既是我与南老师的初次会面,也是我正式接触佛经之始。
三 首度禅修的重大收获
民国六十八年春节期间,我与王财贵兄承蒙南师特别恩准,以全无禅修经验的菜鸟身分,参加了南师在台北市辛亥路国际青年活动中心所主持的禅七。由于我的基础太薄弱,功效自然有限。整天几乎都只是在跟自己酸麻的双腿战斗,哪谈得上什么悟道不悟道的。禅堂既与外界隔绝,依规定不得散心杂话,又不准作笔记。一个七期下来,每天盘腿静坐,尽管妄念纷飞,临流不止。然而在宛似倒带观看自己过往所言所行的录影之余,却也为自己提供了一个自照反省的机会。
在此之前,我跟已经交往多年,相约一起到师大国文系进修,也曾论及婚嫁的女友(内子)分了手。理由是彼此性情不合,经常吵架,乃有‘合则两伤,分则双美’之歪论。事实上,按这位女友的表现,要打个分数的话,总该有个九十分之谱!可惜我这狗却只看到她不满一百分的那十分,每回见面总不免要戴着有色眼镜挑剔一番,以致经常弄得不欢而散。却从不曾自我掂量一下,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五十九点四分,四舍五入还不及格的人,却恬不知羞地要求对方十全十美呢!
在我们分手以后,我试着要寻觅一位具有原先女友所不足的那十分的女孩,后来也果真被我找到了。交往一阵之后,方才发现,这位新女友固然具有前女友所不足的那十分,但前女友身上所具足的那九十分部分,这位新女友却只有五六十分。加、减、乘、除,算盘一算,我又迷糊了。不禁自问,我到底要的是什么?此外,前女友对于我这个‘有恒心而无恒产’,赤手空拳的书呆子,不顾其家人的劝戒,似乎也从未介意过。而这位新女友,当其家人在得悉我的家境情况而极力反对时,她的反应态度却显得六神无主,揺摆不定。就在这个进退彷徨之际,我参加了南老师所主持的禅七,也照见了自性丑陋的一面,悲痛万分,深为过往种种无知的行径而愧悔不已。
解七回来后,为了解决情感问题,我写了两封信,一封寄给新女友,表明‘不合则去’的心情;另一封长信则寄给前女友,一方面向她述说初次打七的心得,同时也向她表白我的忏悔之意。长函付寄之后,有如石沉大海,未蒙理睬。但那也是意料中事,换成是我,也必然如此。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东西!岂有挥之即去,招之即来之理?我因此打定主意,除非她先嫁人,否则我一定继续努力追求,不再另交其他女友。直到后来,她大概也发觉我这个家伙似乎是真的有所悔悟的样子,才慢慢假我以颜色,给我以补过赎罪的机会。至于那位新女友方面,当她接到信函,知道我坦泰的心情决定跟她分手,她才如释重负地坦率告诉我说,她原本就有跟我分手的打算,只是怕我想不开而不便启齿罢了!如今大家坦然说开了,彼此退回到普通朋友关系,也算圆满地分道扬镳而去。
民国六十九年,在师大毕业的隔年夏间,我跟前女友,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张翠凤女士正式结婚,婚后育有二男二女。其中的老二(长男),还是一个智能不足的唐氏症儿,养育照顾,倍极辛劳。七年后,我以不惑之年,单身还赴东瀛留学三年,她是我的最佳后勤人员。回国后的第三年我考入师大国文研究所博士班,一读又是九年,她始终无怨无悔地为我俩所构筑的这个家,作出毫无保留的牺牲与付出,让我无后顾之忧,得以潜心读书和写字。回首前尘,除了生育照顾我的父母以外,今生帮助我最多、恩情最深最大的,便是这位我差一点就失之交臂的爱妻了。没有她,我的这后来二十年绝不可能过得这么平稳顺利,是她成全了我。饮水思源,南老师无形中扮演了我们的间接媒人。这首度的禅修,竟成了我后半生命运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四 初尝法味
我少小经常参与农务耕作,也曾跟着家父练过一些土拳,身体一向硬朗。但自从民国六十五年的七、八月间,为了血尿(尿中有红血球)而住进台大医院进行膀胱镜检查,被粗心的检查医师伤到了输精管。起初流血,后则流精。严重时,脉搏只剩四、五十下。住院检查,原本是为了要抓鬼,哪知想抓的鬼没抓到,无端却又塞进了一只大鬼来,形成往后二十多年来挥不掉的梦魇。
半年以后,有幸得南老师(嘱古国治兄)教我练习五禽戏的鸟伸功法(据云此法专治男人遗精)。每天早晚各做三十六下,前后勤练约三个月,因而精关渐固。这期间,又经王振德兄介绍新加坡留学生陈平福先生免费为我针灸。犹记当时每日或隔日必前往针治一次,并配合处方服食四君子汤。平福兄甚至发出豪语说,在他两个月后返回新加坡之前,将使我康复如初。后来也大致如他所料,四月中旬脉搏五十八下,五月中旬则六十几下,到了六月中旬,脉搏果然也恢复了正常的七十二下。然而,经此伤害,元气亏损,丹田力转弱,体重也由原本的六十八公斤,一下减为五十七公斤上下。我这一向执迷于毛笔与书本的贱骨头,身体经此非常之破坏后,并未相应做出非常之建设,在脉搏恢复正常跳动之后,便放弃了本该乘腾追击的练功活动,竟又成天耽溺到扬笔弄翰及书本堆中入海算沙去了。
十年后,在留学的日本筑波大学附属医院作检查治疗时,还曾被该院医生判定为‘再过五至十年,须用人工肾脏’。正当我在为此沮丧发愁之际,又遇到由上海前去筑波大学,精通各种气功功法的客座教授温中申先生。他教我各式气功,我教他书法,两人交换教学,因此得以安然逃过此一劫关。
民国七十九年春、夏之交,我从日本留学归国以前,除了花费不少心力撰写硕士论文外,还经由日本名书家今井凌雪和谷村义雄的联合推荐,在东京银座的九居堂书廊举办了一场书法个展,把身上的能源都用到底层的警戒线下。后来,人虽然回到台北,身子却疲惫不堪,欲振乏力,什么事都懒得做。当时还曾得到正在澳洲弘法的忏云法师特许,前往水里莲因寺住庙静养十日,骨气才稍见康复。次年四月,得友人马荣义居士之引介,到灵泉寺,在惟觉老和尚的主导下打了一次禅七。对于老和尚所传扬的中道宝实相禅观法门,甚相契合,获益不少。由于上山前曾将南老师的《禅海蠡测》及《习禅录影》再度翻读一遍,大致抓住了“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的修行方向,放下诸缘,全心修习。故从第三天的下午起,便常有很好的定境出现,也初次真正体会到禅定之喜乐。这算是继十一年前,参加南师主持禅七以来的第二度正式禅修。四年后,我也曾在老和尚的特许下,怂恿内人张翠凤女士上山,参加了她平生第一次的禅七修习。
之后,灵泉寺迁往埔里,扩建为中台禅寺,我也曾两度前往参加禅七活动。其中一回,坐到第四天的第五支香,背后由颈椎下方,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下流动,随即通身清凉,身心一片空灵。经于小参时向老和尚报告请示,是否与所谓任督二脉之通畅有关,老和尚说“超过这个”并且告诉我:“就如同养蚌生珠,珠子虽然还小,倘能善加保任涵养,久而久之,珠子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明。”归来以后,特别取了一个别号---“小珠山人”,作为纪念,用来表白我个人生长乡间的野逸性格。
后来,也曾报名前往高雄古严寺参加过葛印卡老师(只听录音,未见其人)的十日禅观之修学,体会到另一种与中土迥异的禅风。十天下来,自觉与此法不甚相应,还不及南老师与惟觉老和尚所传授法门之契合我心,因而去了一回,便未再参加。
在此之前,也先后前往复青大厦十方学院,听南师讲解《金刚经》、《宗镜录》等课程。其他如《楞严经》《六祖坛经》《维摩诘经》《圆觉经》《妙法莲花经》以及《指月录》《永嘉禅宗集》《圆觉经直解》《禅宗直指·大事因缘》(后收入《参学旨要》一书中)《顿悟入道要门论》等佛教有关经论,也还读了一些。但由于欠缺实际修证,充其量也只是懂得一些空泛的知见,对于真正的佛法,乃至连念佛诵咒,都没能真正老实用心的修习过,因此也就无法真实受益。然而,对于白居易所说“但受过去报,不结将来因”的警语,却经常萦回脑际。
曾经几度听南师说过,倘若修学佛法得力,色身气质没有不转化的。以此自我勘验长久以来,我的色身始终处在虚羸边缘,当该是学佛不得力之故。有此警悟,因而生起打佛七或修习准提法的念头。
直到八十九年春节期间,有缘得首愚和尚指导,在新竹峨眉的十方禅林,修习准提法门。将过去习得的所有知识见解,全皆抛开。一切依照南老师所传授的仪轨,从幼稚园学起,老老实实地打了两个七。在气机连续发动后,全身体质起了极大的变化。二十多年来的羸病阴霾霍然扫除,神气转旺,深切体悟到“身”、“口”、“意”三密的神奇效验。过去,我虽然断断续续有在打坐禅修,却从未经受过如此深刻的体验。从此,像打了一剂强心针,睡眠时间明显减少,却仍有足够的精神从事写作。十四个月后,就在紧要关头把博士论文撰写完成,如期提交出去,免去了险些胎死腹中的尴尬。故此,对于修习此法,深具信心。
当然,这个准提神咒的修行法门,原本是南老师在民国七十四年离台赴美前慈悲传授的。台谚所谓“食果子,拜树头”,除了感激主七的师父首愚和尚外,更加感谢传法的怀公夫子。因此,禅修回来不久,我就专程跑去香港向南老师拜谢请益。南师见我法喜充满,说我这是“初尝法味”。并且问我说:“山上修法时的境界,现在还在吗?”我略一沉吟,说:“似乎已经不在了。”老师接着说:“修了就有,不修就没有,那是生灭法,不是菩提道。凡是有生有灭的,都是不究竟的。要学,就要证到那个不生不灭的。“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真要学佛,去看佛经,知见不正,盲目念咒是没有用的。”又说“学佛要想有成就,见地、工夫和行愿,一样都少不得。”
老师既知我跟这个法门相应,怕我盲修瞎练走冤枉路,还嘱咐宏忍师进去拿了一本道辰法师《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送给我。此书字数不多,回来后不久就看完了。既知咒语是成就无上正觉的种子,又知准提神咒实含攝其他诸咒语,一心持诵此咒,具有除罪消障,成就一切功德的不思议妙用。也意外发现这位历代五台山金河寺传法师道辰和尚,他的俗家还跟我有同宗之谊呢!后来,又阅读了首愚和尚送给我的《准提法本》(蓝吉富教授编),对于这个法门,才渐渐有了概略的认识。
五 从“低级的”修起
去(九十)年十一月,我专程到香港探望南老师,乘间请教,问了一个早就该问而始终未问、极为切身的问题:“怎样才能迅速补充能源,而减少能量的耗费呢?”
“你要高级的?还是低级的?”
“高级的怎样?低级的怎样?”
“你不能什么都想要,到底要哪一样?”
“那么,我要高级的。”
“要高级的,那还不简单!心空一念,便什么都有,什么都到了。”
老师见我一脸茫然,霎时愣在那儿。便又说道:“你看!高级的又不懂,那就学低级的吧!要学低级的,请宏忍师教你九节佛风和宝瓶气。看看宏忍师愿不愿意教你?”
宏忍师点头说“愿意”。南师又说:“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教他,详细地教他。”说完,又以严肃的语气,对着我说:“回去以后,每天早晚一定要做。”
事实上,早在三年前,我跟周勋男、候秋东两位学兄在东西精华协会,为老古文化公司出版的国学读物编选教材的讨论会后,素美姐已经教过我,并为我示范了相关动作。由于本身慧力不够,未能持恒多做,以致效果不彰。如今,听到南师如此强调,不觉心头为之一震,方知这可是南老师的一个宝贝法门,因即应声答道:“一定依教奉行,再不敢偷懒。”
随后,宏忍师不厌其烦地为我边示范边解说,在“九节佛风”中,比素美姐教我的还多了一道观想;在宝瓶气里,则多了一个闭气时默诵心经的节目之启示。我也跟着一边听一边学着做。练过以后,身子果然变得暖热而有轻微发汗现象,使我更加深切认识到这个法门对我的重要性。回到台北以后,不管事情我忙,这九节佛风与宝瓶气成了我每天基本必修的早晚课。
由于两年前初步修习准提法,身体气脉起了极大变化,尝到了甜头。故在去年六、七月间,博士学位论文相关事务告一段落之后,便决意找机会再度上山潜心修学。今年农历正月初五,我又上峨眉十方禅林参加由首愚和尚主持的冬安居准提七。在两年前的连续两个七期中,一切与气机发动、身体旋转、电流充布的种种如幻觉受,以及心气合一时,大哭、大笑悲感反应,几乎全属瞎猫碰到死老鼠的误打误撞,完全不明其所以然。首愚和尚对此虽不免也有呵责,但他知道我这是初次气机发动,又见我并无太大偏差,也就任我玩去!相对的,我自己当时也只有听之任之的份,丝毫做不得主。
后来,重读《习禅录影》,发现书中记录了某回七期,有某位法师在禅坐时气机发动了,南师告诫他“不要随气转”,于是法师的身体就真的顿归于静止。我这才恍然大悟,气机发动不仅可以控制,并且是应该加以控制的。后来在录音带里,又听到老师曾严重警告过在场修习的僧俗二众,若有气机发动现象,务必立刻离场,不得妨碍大家习静。更加令我全身发汗,无地自容。这虽只是一点小的讯息,但对于我的下一步修行而言,却具有关键性的突破意义。
这回修学准提法,遇到气机发动时,我便尝试以鼻孔猛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闭住。嘿!果然有效,身体便因此不再摇动。甚至有一回,大家在行香时,突然间一念想笑,头部上下左右地快速摇摆,整个身子就如乩童般地跳跃起来。才觉即转,猛然吸气,如法而试,屡试不爽,内心暗自欢喜。不过,日前向南师报告此事时,老师却纠正我说:吸进来不对,要呼出去才对。
但不管如何,能控制得了气机之发动,总是好事。过去,气机动了,就让他发动,难得产生的一点能量,就在发动中被耗费掉了。因而修了老半天,却没有多少盈余的储蓄。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的种种修行效验,便成了画饼的空想。这回既学会了能自主地控制气机之发动,才使得气机有了归元蕴积的机会。
在两年前的初次准提法修学中,有一回,我几支香连着坐下来。午间趁着大家小静时段,我独自在空荡的禅堂内,继续用功。由二十九字的咒语,改为念“唵折隶主隶准提娑婆诃”十个字的正咒。再将这十个字的正咒,由慢而快地转变成快速念诵之下,听来宛似只剩“唵”字这个主音了。我对于这种奇妙音声深感好奇,从未玩过,觉得好玩。于是,就这么“唵”、“唵”、“唵”地接着朗朗地念诵下去。没过多久,气机竟然发动了。从此以后,经过多次实验,发现这个“唵”字,似乎是引起丹田气,进而让气机发动的简便法门呢!因而悟知这二十九字和十字的准提咒语,其实都是“唵”字的演绎铺展。它的原始本咒,应该就是“唵”字(是否如此,尚待进一步求证)。
禅修的第六天,我在一个偶然的侧卧修行机缘中,还因此半自觉地摸索出一些可以引起丹田气的方法,进而令全身静电感通。并在无人指授的状况下,连用“唵”、“阿”、“吽”三个音声,将身子分成上中下三段,进行身心的修证实验。轮流各别用所引生出来的强烈电流电过,直到自觉清凉,然后换段电过。如此周流反复,直到自觉全身气血通畅快适为止。甚至,当电流转弱时,还可以用自己尝试摸索到的方法,再度使体内的电流变强。就这样在粗厚的大棉被里,像炉鼎内,从上午十一点到午后三点多,足足把自己在所引发的强烈静电中熬蒸了大约四个小时。所流的汗,怕不止一两公升以上,把上下棉被都弄得湿漉漉的。原本是直中微曲的躯体,每电过一段,身子便向前拳曲一些。直到最后,全身松软,双膝触鼻尖,感觉如同在母体子宫内自我环抱的胎儿形状。下床后,喝了一杯杏仁牛奶,吃了几片芝麻饼干,精神清爽无比。这真是一次难以名状、不可思议的禅修经历啊!
上山前,我还跟孩子们半开玩笑地说,老爸这回的修习重点之一,是“不生气法”。过去长期以来,对于儿女或学生晚辈不肯学好,不别是非,或犯过不肯悔改等,常会动气。甚至历声斥责,毫不假借,事后常感惭愧懊悔。虽然极意对治,却始终自觉进步有限,这是我的一大病痛。这次上山,单就对治怒气而言,是大有进境的!往昔由于体气虚羸,说话时必须费很大的劲压缩丹田,才能勉强挤一点气(能)来运转舌根,因而几乎长期都处在一种元气不足的透支状态中。气不足则浮,说话就不得不大声,自然容易动气。经过这一次修法,丹田气整个恢复,说话时气随意转,不再像以前那么费力气。甚至连近来所写出来的毛笔字,连笔速度也自觉比以前放得慢,点画线条在转弯抹角之间,似乎也变得比以前柔和。如今要生气,反而好像得费较大的劲。以前,人一劳累,就如同处在一种燥热的边缘,要发火动气,似乎容易多了!这是此次修法前后,自觉较为显著的一个进步现象。
六 勇猛精进成懈怠
十方禅林的七期尚未结束,我因事提前在元宵前一天返家。回来后的第三天,我从早晨四点半上座,双盘直坐到下午三点,连用和山上侧卧修行时同样的方法,以坐姿将身子分成三节,又足足电了十个小时,再度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体验。想来也还真是好玩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上半身整个向前俯在地面的垫毯上,感觉上连脸部都像肌肉整个销溶似地平贴着,只依靠结着准提手印,置于鼻口下方两双手掌间的空隙外界在通气。我深深感受到四大分解了的强烈痛苦,我清楚的告诉自己,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我必须坚忍修下去,不能轻易放弃。于是我施用前法,继续修习。当我碰到困难的关卡,不知道怎么办时,便放空一切,连用南老师多年前教我的“看光法”(当时尚不知此法名称),始终保持意识的清醒。
不知道经过多久,我又让上身恢复原来的挺直。最后,甚至把几十年来始终卡在喉头,过去每回唱歌时用力咳都不掉,微带丝状的鲜红血块都吐了出来。
事实上,那天上午十点,我跟某友人原本约好在工作室见面的,怎知我却一路误闯丛林,跨入了只能前进无法后退的不可知境地!我根本无法下座,只有失约了。直到午后三时,内人提前下班回家,我才下坐。
下坐后,感觉丹田有力,恢复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状态。一时之间,全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感觉,但觉左脚有严重麻木现象,姜居士与内人都忙着帮我做按摩与推拿。后来也陆续请教了一些师友,首愚和尚除了教我多休息外,还帮我介绍了一位陈大夫,蒙陈大夫教我先泡热水澡,内加些许盐巴,若未见好转,再前来就诊。到了晚间九点半,麻木情况不仅未见改善,肌肉还似乎有越来越紧的感觉,情势不妙,这才开始有点儿紧张起来。心想会不会因为电得太久,伤了筋肉或神经。若没能善加对应,稍有闪失而导致残废,那可就麻烦了。于是,我想到向南老师求援,打电话过去,老师正在讲课,接电话的沙弥知道情况紧急,只好硬着头皮打断老师上课。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南老师拋出的一句话:“教他去找那位发地藏王菩萨愿的医师治疗。”
后来我找到了这位林大夫,经过他将近三个钟头的细心治疗,包括气功、针灸与推拿。更令人感动讶异的是,他几乎在为我的全身骨架做整形。下了病床,脚部麻木情况十分已痊愈了九分,全身顿觉轻快无比,欢喜无量。
后来断断续续又接受他的几次治疗,每回都有一定的疗效,早已恢复能够双盘打坐了。原本轻松愉快就能双盘的两条腿,在这次坐伤以后,筋肉感觉不如先前的松柔。起先连单盘也有困难,一切都得重新来过。事过约莫半个月,我的腿部痊复情况良好,向老师禀报接受治疗结果。在电话中老师骂说“活该”!
我出身寒微,一向刚健自强惯了,对于认定想做的事,往往不顾一切的全力以赴。然而,用力不够勇猛,固然难有成就;用力太过勇猛却又往往造成欲速不达的反效果。宝志大师说得好:“勇猛精进成懈怠”(证道十二时辰颂歌),这话令我感触良深。性从偏处克将去,看来今后我得更加“减速慢行”才好。这次坐垮伤腿的惨痛教训,着实让我体会到“为道日损”在修行的重要性,这跟一般世间法强调要“为学日益”,侧重点是稍有不同的。
今年四月的香港之行,谈到腿伤的问题,南老师说:“你这个腿伤,实际上是肌束受了障碍,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为什么非要双盘那么搞不可呢?那要内行在旁边指导才行。即使你双盘都走通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在腿上玩而已。”
南老师还举例说,前一阵子有个韩国和尚来到香港,在他这里,针对老师身边几位颇有禅修工夫的弟子捆绑固定起来,规定打三个小时。现场不仅有韩国和尚监护,还有各种医护人员陪着护法,随时视各人反应状况,给予适当的对治与协助,更何况还有老师在场坐镇。三个小时下来,效果很好,“人家都没有出问题”,你却出了问题。我听过之后,已然深知南师说我“活该”的真意所在。不禁为自己前此在几乎无人护法的情况下,双盘坐了十个多小时,迹近玩命的冒险行径,捏了一把冷汗。当时幸赖诸佛菩萨加被庇佑,终能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呢!也因而想到修行这条路,不只需要具备圆熟的正知正见,还得经常有赖真正过来人的明师之及时指点才行。不然的话,仅凭一已的血气之勇,盲修瞎炼,到头来,恐怕还是殉道者多而成道者寡!言念及此,颇为自己此回误闯地雷区,却只是肌束之伤,又能日渐痊复而暗自庆幸了。
尽管南师最后还是肯定了双盘打坐对身体是“有好处”的,但世间再好的东西,若不能知时知量,服用多了,美食都会变毒品。
七 空诸所有  一切不著
今年四月中旬,我赴香港参加海峡两岸四地书画篆刻的八人联展开幕仪式,主要还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针对今年春节期间山上山下禅修时所衍生的有关身心问题,亲自向南老师叩问请益。
老师为了帮我解答问题,在我即将离开香港的十四日那一天,百忙中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给了我。在提问之前,我先将两年前及今年春节这前后两次的准提修行概况作了简报,因为假若少了修行状况的背景说明,某些问题的提出,便会成为无的放矢。故尽管只谈重点工夫问题,不谈境界,由于修行过程中的节目变化实在太过繁复,连同提问竟然还是洋洋洒洒,口沫横飞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早已不是“简”报而变成了繁冗的叙述了。幸亏老师还是始终耐着性子,听完我的全部报告与提问。心想,我这两回修法,如此勇猛精进地修炼,身心气脉起了这么大的转化,理应得到老师的一些肯定与嘉奖。岂料老师在我讲完之后,先是温和安详地说:“你上面说了一大堆,我都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突然间,双眉一扬,表情严肃地对着我说:“杜忠诰!你搞了半天,都在玩弄精神啊!”
“是。”我答。
“为什么‘是’?”老师如打蛇随棍上地追问。
“因为我自觉色身不好,气都提不起来,非先把色身搞好不行。”色身搞不好,色蕴便空不了。人空证不到,法空便成煮沙求饭。我心里这样想着。
“你色身好得很啊!”
“你农家出身,吃了很多苦头。自己站起来,赚钱读书,还读到博士,到日本留学。你身体到现在精神百倍,讲起这些来,你刚才讲了一个多钟头的话,精神好得很,你色身哪里差呢?”老师接着又说。
“那是因为现在丹田气复原的关系。”我答。
“总归一句话,你现在精神好得很啊!你色身都很好,为什么要担心你的色身呢!可是你却不相信。什么是丹田?你认为肚脐下这里是丹田。实际上,在解剖学,这里(手指肚脐下方)除了肠子以外,什么都没有,什么叫丹田?这是道家的话。还有上丹田、下丹田呢!道家有这个名称。你是知识分子,不是一般人,你不要自己闹笑话。你认为丹田气空虚,没有啊!你很好。”
老师略一沉吟,接着问:“你没有遗精吧?”
“以前年轻的时候有,不但遗精,而且很严重。”我答。
“结婚以后,慢慢好了吧!”
“不,因为曾经被台大医院的某医生伤了输精管,开始流血,后来流精。后来还是练了道家五禽战的鸟伸功法,并接受针灸,才慢慢好转的。”
“好!好!医生为什么伤了输精管,让你起了烦恼。这个中间你没有告诉我。”
“我都跟老师报告过,老师才会告诉我这个专治男人遗精的功法。”
“喔!是这样!那你现在觉得丹田好了,因为你认为这里是丹田。”
“是的,是这回第二度潜心修法之后,才感觉到整个变好的。因为丹田这里充实有力了,讲话时,声音好像都从这里发出来。”
“所谓丹田,是全体身体,这个生命就是一个丹田、全体。这个部分中医叫作三焦,就是现在西医讲的荷尔蒙系统。荷尔蒙是一种液体,有一两百种,也就是内分泌。你的口水,就是荷尔蒙的一种,它是由脑下垂体分泌过来的,属于上焦;至于中焦,是胸上腺的荷尔蒙,女人年轻时两个乳房膨大,是这部分的荷尔蒙;横膈膜以下,到下面男性生殖器、女性生殖器,一直到下部,属于下焦,是肾上腺、性腺的荷尔蒙。部位不同,内分泌的作用是一样的。所以道家中医讲丹田干涸,是指人到了更年期,内分泌不够了,这个叫作元气衰弱。你五十几岁了,一切都很好嘛!至于说房事性行为,不像年轻人那样,那是当然的,谁都免不了。所以我说你现在身体都很健康嘛!”
尽管我也深知老师费了这么多口舌,为我解说“丹田”,主要是想打破我长久以来对色身感受上的种种迷执,但我还是忍不住答腔说道:“是修了准提法才转好的。”
“过去也是那么好,不过在感觉上身体痛苦、难过而已。你现在也一样觉得难过啊!并没有比过去好多少啊!是不是这样?”
“感觉好多了。”
“好多了,是你讲的,自己在那里幻想。一个生命活到,没有一个人不觉到身子在难受的。所有修行人都不免受阴的感觉,包括释迦牟尼,包括我们,有哪一天觉到真的身体没有障碍,身体完全舒服,有没有听到过?没有嘛!都是一样的!你讲打起坐来、通电啊!这些什么感受啊!都是你讲的,“通电”是你用的。通电,气功叫作磁场,密宗叫作拙火。你拙火都发动过,不是发烧吗?不是流汗吗?什么身体弯曲啊!搞了半天,都是你讲的!至于你做工夫修行打坐,这些生理上的变化,都没有问题,你已经很好了。你所有经过,像你这些经过,我几十年不晓得接触过多少人,都是这一套。”
“不要再玩弄色身了。包括释迦牟尼佛,他成佛了,也照样生病啊!也请他的弟子医王开药方吃啊!他也没有逃过这个(病)。也一样生老病死,结果他也走了!昨天看到《成吉思汗》剧中的丘长春也走了,我将来也走了,你也走了,不会永恒留到,那个不生不死的,不是这个东西。你如果要追求佛法,你看《楞严经》去!你现在所讲的,统统是外道的话。你讲了半天,都是唯物主义的生理存在变化,加上自己的意思,认为这个对那个不对,这样好那样好,都是在骗自己。什么是第一义?什么是形而上?影子都没有。至于这个身体总会死的,怎么修炼都会死的!那个什么气脉通啦,都在骗自己,我这话讲了,你不相信,去考察考察。不要搞这一套。你要真正学佛,你刚才有句大话,想即生成就,我劝你看《楞严经》去,什么人的话都不要听,连我的话也不要听,看《楞严经》、《楞伽经》的原文去。”
八  悲欣交集认路头
民国八十七年三月,我为南老师的新著《原本大学微言》打字稿,进行最后校对。对于南老师将旧说《大学》‘三纲八目’改为‘四纲、七证、八目’中的‘四纲’部分,义有未安,以为有待商榷。因而前后修书两通,申述鄙意。隔了不久,南师回复了一封传真函:
“此事一言可尽,但亦难一言而尽。倘能因此南来,面言其详,或当可释于怀也。”
我心知南师好意相邀,自己也觉得久违师教,茅塞已深,有必要再去让老师用他那超高倍数的照妖镜照一照,以便对治改进。于是就摒挡琐务,到香港去了。
在大伙儿用餐时,老师还半开玩笑地说:“忠诰这回到香港,是来跟我吵架的。”到了第三天午后,老师唤我到他的办公室去,单独与我面谈时。南师却说他知道我修行不得力,特地藉着这个机会,“骗”我到香港来玩玩。“什么问题不问题,都是妄念,都是次要的。修行上路了,一切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回到台北以后,在一个偶然的机缘里,见到南师昔日用毛笔所书清朝诗人吴梅村的一首诗:
饱食经何用    难全不朽名
秦灭遭鼠盗    鲁壁窜鲰生
刀笔偏无害    神仙岂易成
故留残缺处    付与竖儒争
一时恍然若失,方知南师所说“一言可尽,但亦难一言而尽”的真意。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且说老师那天,还传授给我一个修行法门。要我两眼向前平视,不要用力,向前盯着,把眼神向后回收,就这样张着眼睛像木鸡般的看着前面。并要我有问题就问,如果没有问题就这么坐下去。我记得当时只问了一个问题:“这跟庄子所说‘以神遇,不以目视’,是不是一样?”南师答说:“差不多!接近。”我一直误以为,‘盯着’就是盯住一个东西,于是我也就这么‘差不多’地张着眼睛坐了下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打坐也可以不合上眼皮呢!
在习坐中,老师跟我谈了很多话,也给了我不少开示。当南师说到:“趁我还在,可以为你带带路。我走了,谁带你路啊!”我宛如迷途知返的羔羊,顿时泪如雨下,悲怆不已。嗣后,也着实依法用了一大段工夫。由于定慧力之不足,当时自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没能多问。然而,插头似乎插得不太准确,再加上日常俗务的牵缠,以致渐渐走失,工夫又无甚长进了。
这回来香港,老师听了我报告中的引述,发现他教给我的“看光法”,被我误解了,狠狠地数落了我一顿:“我上次告诉你的,你什么要点都没有抓到,白跑一趟。总的问题,在你不懂佛学。”要我重新来过,他老人家则不厌其烦地重新现场指导。
老师为了破除我对于“双盘打坐比较有效”的执着,还刻意要我把原本双盘坐着的两腿松开,就以小腿与大腿垂直的姿势,两眼向前平视地坐在沙发前沿上。
“意识要忘掉,看的注意力拿掉,也不管眼睛了。眼珠不动,眼皮慢慢闭拢起来,眼珠还是前面,难就是眼珠子不是盯着前面。眼皮慢慢闭拢,自然一片光明中嘛!是不是?是,你不答复我。不是,再问。这一回再不要搞错了。自然一片光明中,看的观念拿掉了,注意力拿掉!眼珠子还是盯住的!对不对?这个时候轻松吧!不对,你问喔!放开!不要守在头里头,没有眼睛嘛!连身体。无眼、耳、鼻、舌、身、意,一切都没有,注意力也没有。你就利用这个物理世界自然光跟自己合一,身心内外,一片光明,就完了嘛!也没有身体感觉,也不要理。当时告诉你这个,没有眼睛,眼珠子还是对住前面,最后忘了眼珠子。眼不要注意去看,自然在一片光明中。如果夜里,黑色黑光,白色白光,光色变化,都是境界,不理,你自然与虚空合一了嘛!这是有相的虚空喔!先跟有相的虚空合一。这一下你轻松愉快吧!比什么都好。什么气脉,什么拙火?那些狗屁话,一概不理,都在其中了!不一定盘腿。你这样一定,三天五天,几个钟头,你身心整个的起大变化,不要管他好不好,那就好得不得了了。
“跟虚空合一,跟光明合一。光就是我,我就是光。外面形体的肉体四大都放掉,与虚空合一。光,物理上,现代自然科学也知道,它是不生不灭的。不要看了,看的意识拿掉。它黑色来的黑光,白色白光,都是色相的变化。所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你就懂了嘛!就悟进去了嘛!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光色是空的嘛!你有个空的境界,抓住了,这一点是根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不是清清楚楚吗?”
“好!你信得过,你明天走,认确实一点。不然你回去又变了,不骂你又不行了,又变出来,又走冤枉路了!什么准提法,一切最后圆满次第都证入了!所有来的问题,要问的,都是妄念,都丢掉就好了。这个时候,管他咒不咒,佛不佛呢!”
“再来,你刚才动(念)了一下,不行了!重新张开,不要慌!等于利用眼球为擦头,定住。不看。注意力拿掉,把眼识这个习气拿掉,然后证入一片自然光中,就好了。你就这么定下去。就这样,话也不要跟你多讲了。忘掉,身体忘掉,连脑袋也忘掉,眼睛也忘掉。都丢,念头更要丢,丢得越徹底,丢得,唉呀!也没有什么‘徹底’,都是形容词。都丢完了嘛!禅宗说“放下”,放下就是丢嘛!
这不是定吗?盘个什么屁的腿啊?连眼睛、头脑都不要了,还管什么样的腿?”
“你跟虚空合一,跟光明合一。光就是我,我就是光。连基督教你翻开《新约全书》都说:“神就是光,光就是神。”连他都懂,你们学佛的反而不懂。放开!越大越好。也没有故意去做什么大小的分别,这个言语的方便话,不能听。像我的书也不能看,连我的语言也不要听。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皆空,还听个屁啊!”
不知怎的,忽于此际生起一念,感觉双手散放着(未结手印),疑有未安。轻轻叩问:“手?”
“嗯!又来了!什么“手”啊?啐!那么无智!你不是讲四大皆空吗?还有个“手”?真的那么笨啊?都会,都懂。四大皆空了,还有个“手”!?哎哟!还我的眼我的头呢!教你注意一片光明,与虚空合一。”
“吔!你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拼命抓住眼睛,眼珠子了!还在那里搞,又笨了!一证入,那个情况一来就知道了嘛!还抓这个干么?又来了!你的问题就在这里,这就是你杜忠诰要命的
习气。”
老师眼明手快,一针见血。我不自觉地冒出了两句:“正是!正是!”
“你赶快丢!眼珠也不是看的。眼珠子同照相机一样,是照着的。那个能够知道是什么的,那个心的第六意识分别,这个拿掉!”
“你开着眼睛也可以啊!与一片自然光合一。忘记了身体,忘记眼睛,与光合一。光是不生不死的,在自然科学里头,光是不生不灭的。不过,你现在看到的光,还是光色,不要着色。所以叫阿弥陀佛,是无量寿光。无量寿,寿就是寿命,它不生不死,所以无量寿、无量光。也没有边际,不在内、外、中间,一片光明中。这样懂了吗?懂了,就不要讲话了。夜里黑色黑光,白色白光,慢慢你晓得光色,就不管了。光能同你的性能一样,你只要不起分别,它就自然如如不动了嘛!所以叫“如如不动”,“如如”,两个形容词,还有个什么叫“如如”啊?好像好像没有动了。这一回你再弄不清楚,你下一次来,一进门就打屁股。”
“不敢来了。”我的名言习气又发作了。
“那也随便你喽!”老师只好这么说。
“再弄不对,不敢来了。”我不得不再补上一句。
“这一下你弄对了没有?”
“嗯。”语气笃定。
“你还真有妄念,还讲话呢!连这个都丢掉,赶快丢!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不是看过《六祖坛经》吗?“不思善,不思恶”,好的也丢,坏的也丢。都抛光,就住在与虚空光明合一中。这懂了吧!不思善,不思恶,你还有个分别呢!一下跟人家辩论起来了,毛病!善恶都不思,善恶两头都有思!这一下你舒服啊?你不要答复我,还是这个话,不对再问。”
“还要放!无我了嘛。无人相,无我相,不是理论。只是一放,你就到了。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就完了。过去心不可得,一个念头来,过去了嘛!未来心不可得,念头没有起,当然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当下就空了,听过了就完了嘛!好了,不给你多讲了。费力气!你再拿不到,你就完蛋了。”
“嗯-----,又来了!丢!喜怒哀乐都丢。你《中庸》忘记了?”“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怎么中节呢?起来就把它空掉了。“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都给你讲完了。不要给情绪动了!“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你管它悲欢喜乐来,都是一扫而光。一个《中庸》,一个《大学》,就完了嘛!这几句话,就完了嘛!“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你都会呀!你师大毕业的。”
正在这身心与虚空光明合而为一的当儿,忽然感到悲欣交集,眼泪不自觉地滑滚了下来。这时候,老师又说:
“嗯!这下你又被悲感困住了!丢掉!看光去。不是看,体会光去。悲感怎么来的呢?有人问过佛陀,有些人明白了,大哭,有些大笑。佛说那些堕落短暂的菩萨,过去修行,已经知道了,现在迷住了,堕落了。一下子明白了,会大哭。为什么?觉得我怎么那么笨啊!把自己的东西丢掉。那堕落久了的菩萨,明白了,哈哈大笑。这些都是情绪。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节,要节制,要把它停掉。“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跟虚空合一。《中庸》都讲了,就那么简单,比佛法还要明白。你懂了佛法,儒家这才懂了。现在我背《中庸》给你听,你懂了吧!懂了就信得过。一信就拉倒了,一路下去了。”
“至于生理上变化,什么流汗啊!光明啊!你爱去玩弄,这多呢!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两个插进去,还快乐得要死!等一下没有了,这就叫性交。三秒钟都没有,就完了。诸行无常一切空,可是众生都迷在那个里头。那不是工夫吗?也是工夫啊!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拼命劳动。打坐时,你搞气脉,什么“唵”、 “阿”、“吽”的把呼吸闭住,一个人在那里做劳动而已,没有什么两样。”
“还有一点吩咐你,什么“吸一口气,闭住”,那是笨办法,不对的。出世法是什么?你碰到那个不对的,呼一口气,鼻子呼出来了,切断了,不呼也不吸,那个是对的。你看!现在我跟你讲,你在境界中,不呼也不吸,这个是对的。不是吸进来,不对的,有呼吸就不对了。念头动了,呼吸就动;念头不动,呼吸也不动。”
“现在你体会一下,放空!念空了,呼吸也不动,这个是对的。呼吸是生灭法,有来有去都不是。不要努力在看光!名称叫看光,不是去看。不要分别去看了。眉毛展开,笑!嘿----,假笑,慢慢真笑了,弥勒菩萨都在笑中。搞清楚了吧!搞清楚,等一下我就离开,办我的私人事情去了。特别卖给你一个下午,就这样了。再不要迷途了。”
“这样你懂了吧!你就定住。还早呢!能够定住一个钟头更好。现在唯一的事,记住!在一片光中,这个境界里头,光没有了,一片空。抓住。然后记住一个偈子,六祖的师兄的偈子:“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一切都扫光,“勿使惹尘埃”就对了,就那么简单!“身是菩提树”,你这样坐,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有杂念来,善念恶念,一切皆扫。“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到了究竟,就是六祖那个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要扫它,它也空。念头不要你去空它的,它来空你的,没有一个感觉,没有一个知觉可以停留的,都是无常。空你的,不是你去空它。你去空它,已经是个妄念了。这样懂了吧!你空个屁啊?它本来空你的,它不停留的。你就明白了嘛!”
老师看我已经大致上了路,便暂时回去办别的事去了。直到约莫六、七点左右,才又回来。坐定后,接着又提示我说:
“准提法是修功德,修福德资粮,你可以念,可以修。你多去看看,我们老古印的《参学旨要》这本书,有刘洙源的《佛法要领》《禅修法要》《永嘉证道歌》《永嘉禅宗集》,你走这条路是正路。你这个年龄,把老古出版的《参学旨要》好好抱到,把刘洙源初步的可以丢开了。你也可以看,一时就证入了。这样懂了没有?费了我很多的口舌!不过,也是空的。嘿------,都没有事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它来空你的,不是我去空它的。”
“生灭法一切无常,能够知道的这个,不在身体内,也不在外面、中间。这个没有变动,你年轻知道,也是这个;现在老了知道,也是这个。没有写字以前也是这个,写字以后也是这个。”老师就这样不惜眉毛扫地,苦口婆心,开示了这么多,这么详尽。尽管南师最后提示要我阅读的书。我大半都已读过,但不可否认的,我并未全部吃透它,还必须虚心再读。晚饭后,我终于带着得无所得的行囊,拜别南老师,回到台北。我告诉自己,迷时师度,悟了自度。路头认准了,正好用功。若再因循放逸,简直对不起天地鬼神了!古德有言:《枯木崖前岔路多,行人到此尽蹉跎》,老师的这些话,固然是针对我个人的修行问题而发,但那天同堂听讲的,除了宏忍师以外,还有其他很多人。如今我不避繁冗。将南师的殷切开示写实记出。希望读到此文的朋友们,也能一样同沾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