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剪—栾淑荣

剪纸的种类很多；有民间传统的，也有现代创作的；有粗犷浑厚的，也有纤细秀丽的；有剪刀剪制的，也有刻刀刻凿的，无论哪一种我都喜爱，但我特别偏爱家乡胶东的民间剪纸。这种剪纸以“打毛”见长。打毛是一种技术，但这种“技术”已与“艺术”熔为了一体，它的剪法多样，表现力非常强：用在动物身上是毛发，用在花草上是花的蕊、叶有脉，用在人身上它可以表现服装的折纹。打毛可以装饰画面，使画面感觉细腻柔美。因此，我曾下决心练习打毛技术，多年的苦练颇见成效，现有即使闭着眼睛打出的毛同样又细又匀。
胶东民间剪纸源远流长，在全国独树一帜，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打毛技术的运用只是其特点之一，今后我要更加深入地研究，同时，还要不断创新，在剪纸的传承、研究、创新上作出更大的成绩。
今天，我的作品能与广大读者见面，是我特别高兴的事。在这里我要感谢湖南南县李伟与欧有才两位先生，没有他们四处奔走，联系出版并出资相助，我多年的愿望定是难以实现的。
我曾埋怨过上苍，对一个满怀信心与抱负、奋力拼搏的我，如此的不公道，几乎把我逼到绝境。后来，也感谢上苍，让我在此时投胎到这个充满阳光和爱的世界上，在我极端悲观，失去生活的勇气的时候，有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拉扯着我，支撑着我，温暖着我，指引着我。这里面有血肉相连的亲人，有无比关爱的领导，有志同道合的艺术界朋友，还有无数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远隔万水千山的和近处街坊邻里的可敬老者、中年、青年、少年朋友。是大家给了我勇气，给了我支持和帮助。今天我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不窝囊、不苟且，和健全人一样闪耀着青春的光彩，我怎么能不百感交集，激动万分呢！
在这本书即将出版的时候，特以此短文表达我对关心和扶持过我的人深深的敬意！
生命如此美丽
（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常务副理事长 吕世明）
剪纸在传统的中国文化中是民俗的产物，她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浓烈的原始趣味和稚拙美感，在中国民间艺术中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我国有许多民间剪纸艺术家，常常倾其毕生心血，陶醉在剪纸的诗情画意中，忘却了生活的磨难与沧桑……
出生在山东省栖霞市的女子栾淑荣就是其中的一位。栾淑荣曾获得全国“十把金剪刀”奖，并赢得“神剪”美誉，她创作的剪纸作品成千上万……然而，栾淑荣却走过了一段坎坷的人生历程。面对车祸后高位瘫残的她，曾经山盟海誓的丈夫和为之付出了血的代价的学徒无情地离去，但栾淑荣战胜了自我，她仍然高扬起生命的风帆，在剪纸艺术浩瀚的大海中遨游……
浏览栾淑荣的作品后，总会品嚼出一份细腻的心思。她的作品特色鲜明，兼容并蓄，既有精巧纤秀，又有浑厚硬朗；既有文学的遐想，又有生活的质朴。如果用心去感受，你一定会有惊叹民间剪纸的绚丽多彩和精美绝伦的同时，透过栾淑荣作品中那些灵动的画面和人物，体会到她用生命创作时的追求和快乐！
栾淑荣在剪纸技法上的“打毛”功夫成了一门绝活，让许多剪纸爱好者神往。在一厘米宽的纸上她居然能剪出44根毛来，这样的“打毛”手艺称为“天下第一”恐怕也不为过。不难看出，栾淑荣是花了很大的心血来修炼这门功课盎然起来，从而将人物内心的情感及人物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栾淑荣是残疾人学习的榜样，是一位张海迪式的人物，同时她又是一位普通的女人，生活的磨难让她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但她毫不放弃对生命的热爱，每天她都在不停地剪着、剪着……她说，当你住在死亡如此接近的地方，你会更加珍惜生命。近几年来，她忍受着伤痛的折磨，共剪了一万多幅作品，有100多幅优秀作品还参加了国内外展览……是剪纸艺术的魅力让她将生命演绎得如此美丽。正是因了这份美丽，才有了湖南省南县的两位好心人欧有才、李伟为她一年多的奔忙——他们在捐钱捐物的同时，还要资助栾淑荣将部分优秀剪纸作品结集出版。
这是一本沉重的剪纸作品集。
我因此感动，感动于栾淑荣的坚强与执着，感动于她生命的凄美，更感动于这本集子的问世，感动于那些站在集子背后支撑着的人。
祝福他们！

生命的赞歌
张树贤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与杭州越剧团侯军院长同车去杭州桐庐“女儿村”，参加浙江省的剪纸学术会议。一路上，我向侯院长讲述起山东栖霞一位刚刚步入30妙龄的女神剪栾淑荣的故事。她面对车祸高位截瘫的不幸遭遇；面对丈夫无情的离去；面对陪伴她的慈母与世长辞；面队生活不能自理，还要带着年幼的儿子，在生与死的较量中，她终于战胜了死神，战胜了自我，用一把剪刀、一张红纸谱写了一曲生命的赞歌……讲着讲着，听的和讲的都同时落泪了。侯院长动情地说：“如果能将这个故事改编成一个越剧，定会感动许多观众。”
到了“女儿村”后，我又遇见了该团的著名编导包朝赞先生。我们经商议决定以栾淑荣为背景编导一出越剧，并在会议结束后一起去山东采访栾淑荣。没想到包先生由于一时激动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我只好先去山东。一路上风尘仆仆，赶到栖霞时已是傍晚，当我踏进栾淑荣用自己住房装扮成的“剪纸屋”时，满屋的“亮堂堂、喜洋洋”，竟把我一天的疲劳冲洗得干干净净。我仔细地品赏着每一幅作品，问主人：“这么多的作品是什么时候创作的?”栾淑荣说这是她伤残后，躺在床上一幅一幅用心剪成的。对一个正常的人来说剪成一屋的剪纸并不难，但对一位全身高位瘫残后连翻身都困难的人来说却是难以想象的。
这间只有几十平米的“剪纸屋”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情趣，每幅作品都记录着作者对“传统” 的继承，对现实生活的理解。一张红纸在她的剪刀下，变成了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小猴子、一对对会开屏的小孔雀、一群群会唱歌的小鸟、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这是蓬莱仙境的灵气孕育了这位农村“巧娃”，还是齐鲁大地的豪爽、粗犷品格熏陶了这位“村姑”，使她的作品形成了刚柔相济、虚实相间、惟妙惟肖的生动形象。
山东是我国民间剪纸的主要流传地区。明初，就有山东农民起义女领袖唐赛儿，用剪刀铰出刀马人物作为与官兵战斗的法物(见沈德符《野获编》)，还有白莲以剪纸鼓舞兵马与官兵战斗之传说。我国目前发现最早的剪纸画稿也收藏于山东民间艺人手中。通过无数民间艺人的传承与发展，山东民间剪纸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地域风格，深受国内外人士的喜爱。山东剪纸总体风格形象优美生动、剪法干净利落，技巧精细，讲究“线”与“面”的虚实对比，尤其擅长用篦纹来增加色彩的浓淡层次。所有这些传统剪纸的语言在栾淑荣的作品中都有所继承与发展。
我们在欣赏栾淑荣这本画册时，除了观赏画册中剪纸本身的艺术价值外，还可通过其中的文字，照片来研究、分析作者的生活阅历，从中看出中国的民间剪纸艺术并非是为纯艺术的目的而产生的，它是作者对世间万物的歌颂；是对人类生命的赞歌；是对幸福生活的祈祷；是对人们爱心的寄托；是中国妇女心理素质、情感和文化的表露，是她们用心、用生命创造出来的典型艺术符号，在中国剪纸艺术界，拥有无数个剪花姑娘，剪花娘子、剪花婆姨…… 而栾淑荣只不过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中国妇女的命运是与中华民族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她们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中华 民族的历史进程，刻画出中华民族的精神风貌。中国民间剪纸艺术的存在与发展，除了它与 民俗实用紧密相结合外，其中还包含着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十分丰富的文化记忆。这些文化记忆不但是中国的，也是全人类的，因此可以说：“保护”与“抢救”中国的民间剪纸艺术是一项意义十分深远的重大文化工程。栾淑荣剪纸专集的出版，除了它对剪纸艺术本身的特殊贡献外，还将会给我们启示：中华民族在历史上的灾难太深重了，这就培育了我们的人民
具有忧患意识、生存意志和坚忍不拔、勇敢智慧的品格以及自我更新的能力。栾淑荣是这个大家庭中弱势的一员，但一旦磨练成社会人才后，她将会致力于为人类造就福祉，给我们构建一个和谐的社会，这也是这本专集出版的另类贡献和深远意义，最后我们还要感谢欧有才、李伟诸君为这本画册奔忙了一年多时间。
(本文作者系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剪纸艺术委员会会长)
生 命 之 花
——记身残志坚的女神剪栾淑荣
·秦石蛟·
2004年全国剪纸邀请赛的颁奖大会在洞庭湖区的湖南南县举行，一位残疾女青年租车从山东省栖霞市千里迢迢赶去参加这个盛会。晚会上她坐着轮椅被人推上舞台，高举起奖杯和花束，眼里噙着泪花，满含激情地唱了一首《父老乡亲》。歌声在舞台上空久久萦绕，这歌声感动了在场的观众，感动了整个南县县城，也感动了浩淼的八百里洞庭。
她，就是全国“十把金剪刀奖”获得者之一的栾淑荣。一位“进入了剪纸艺术的‘自由王国’，赢得了‘神剪’称誉”，并能与剪花娘子库淑兰并称为两代人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张道一文集》下卷七十三页）。她走过了一段坎坷的人生历程，面对车祸中高位瘫残的身躯，面对曾向她山盟海誓的丈夫和为之付出了血的代价的学徒无情的离去，眼前曾是一片迷茫，有过极度的苦闷与酸痛，心情感到无比的失落。但是，她割不断母子的亲情，割不断剪纸的情缘，战胜了自我，战胜了一切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仍然高扬起生命的风帆，遨游在艺术的海洋里……
栖 霞 女 神 剪
1964年，栾淑荣出生在山东省栖霞市藏格庄镇的一个小村子里。当她拍着小巴掌唱着“上床下床，金玉满堂，先生贵子，后生姑娘”这首童谣的时侯，在她的前面已经有了四个姐姐，后面又生了两个弟弟，那时，她父亲撂下一身的债务去世了，继父和母亲艰难地维持着一家9口人的生活，日子过得非常拮据。
栾淑荣的祖母是远近闻名的剪纸高手，一个造型奇特装满剪纸熏样的叵箩，是留给后人永久的“遗念”。母亲也继承了祖母的剪纸艺术，并且经常手把手地教她们姐妹，栾淑荣姐妹就以祖母留下的熏样作范本，不停地剪啊剪，练啊练……继父一边为她们磨着剪刀，一次再次夸着被亲昵地称为“巧娃”的栾淑荣说：“还是‘巧娃’的手巧！”小小的她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剪”。
1984年，栾淑荣刚刚初中毕业，因家庭经济困难辍学了。她就靠着剪纸补贴家庭生活费用。一天，栾淑荣正在镇上卖剪纸，有两位领导模样的干部挤进人群，蹲下来一张一张仔细地观看了她的作品，又详细询问了她的有关情况，然后互相耳语了一阵以后走了。不久，栾淑荣接到市文化部门的通知，叫她到文化馆专门学习剪纸，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决心要珍惜这个好机会，为作一个好的民间剪纸传承人加倍的努力。
到了文化馆，她抓紧一切时间如饥似渴地看书、画画、练剪纸，系统地学习中国画技法，研究汉代画像石，对剪纸有了比较理性的认识。她还利用一切机会下乡调查研究，进行采风，收集整理民间艺术遗产。她走遍了全市农村的高山大夼，深入到每一个村庄、集镇，虚心向老大娘及一切会剪纸的人求教，采集到大量民间传统剪纸的古老熏样、原作。几个月下来，她皮肤晒黑了，人也瘦了一个圈，领导和同事都心痛她，要她不要太急，慢慢来，她说眼见老艺人一天天减少，这些珍贵的民间遗产渐渐消失，我们只有争分抢秒地去抢救，怎么能慢慢来啊。有一次她到一个离城较远的深山去采风，回来时天色已晚，在下一个陡坡时，心急中她没有注意，单车越跑越快，溜到了路旁，险些摔到深山沟里，是她攀住路边的一棵小树才没有出险。
在文化馆，她视野开阔了，有机会学习到全国各地不同风格的剪纸，在对比中才发现她家乡胶东地区的剪纸特别纤细，特别注意“打毛”技术的发挥，在全国是独一无二的。在采风中，她试图解开这个千古之谜，但尽管她访问过成百上千的艺人，搜集了大量的古老图样，无一例外地体现了这一风格特点，但谁也说不清首先创造这一风格剪纸作品的是什么时代的什么人，它是怎样创造出来，如何流传到今天的。他疑惑了：是海风轻柔浪花的启迪？还是蓬莱胜境带来的灵气？是仙人的点化？还是……但它是真实的存在，并经历了历史的洗礼，经历了历代艺人的传承，加进了千千万万艺人们的智慧创造，风雨中扎下了根，是祖先留下的一份珍贵遗产。于是她深深地爱上了它，拼命地从它身上吸取养分，继承着、培育着、创造着……她要让这朵奇葩开放得更加绚丽多彩。
她知道，熟能生巧，要练好“打毛”技术，就要苦练基本功。如是她“刀不离手，曲不离口”，天天练，细细琢磨。熟能生巧，天道酬勤，一手“打毛”功夫终于被她练得炉火纯清，就是眼睛不看也能凭着感觉剪出来，齐、匀、细、密，一个厘米的距离内她居然能剪出44根毛来，这样的打毛手艺称为“天下第一”肯怕也不为过。
但是，你便以为栾淑荣的剪纸技艺就表现在“打毛”的技术这一方面，那就错了，她的剪纸从内涵到造型无不表现出她作为一个民间艺术传承人和创造者的功力，以及她独有的艺术方面的灵性。
短短几年苦修苦练。她已在全国剪纸同行中出类拨粹了，栾淑荣象一只栖息在霞光中的彩凤，就要展翅高飞了。
翱 翔 的 彩 凤
1988年1月，栾淑荣被选中随同中国文化艺术代表团赴巴西参加艺术节。栾淑荣在巴西一个月的表演活动结束后不久，她又应一位中国华侨邀请，赴日本大版作剪纸表演。她在国外的精彩表演令外国人对这位中国姑娘刮目相看，她为祖国赢得了荣誉。
…………
栾淑荣事业蒸蒸日上，她的名字经常在新闻媒体上出现。省委书记都亲切接见了她，鼓励她在民间剪纸的继承与发展工作中做出更大的贡献。她工作和创作的热情被极大地激发了，除了做好文化馆安排的份内工作外，还包吃包住义务带了一个农村姑娘学徒，传授她精湛的剪纸技艺。与此同时，她还通过自身的努力赢来了美好的爱情。1990年3月儿子欢欢出生，为这个小家庭更增添了无限的温馨。生活似乎为她铺就了一条坦荡的大道，她带着美好的愿望，在这条大道上奔驰着。天空似乎格外的辽阔，到处是五彩斑澜的云霞，她，就象一只凤凰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厄 运 从 天 降
1996年11月13日这一天晚上，栾淑荣和她带的这位学徒坐在从烟台返回栖霞的车内，两人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之中。就在这一天，栾淑荣通过在烟台的一个朋友为这位学徒联系到了一份工作，从此，这位来自边远山区的农村姑娘就可以依靠剪纸而独立生活，她自己也可以为即将出国作剪纸表演安心地作准备了。
突然，一辆大卡车迎面疾驰而来，把她们乘坐的车挤到路旁的深沟里……
当栾淑荣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事故后的第八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女儿苏醒过来，八天来一直陪伴在身旁的母亲又是喜又是惊，眼睛湿润了。
栾淑荣环视了一下病房，然后宁视着母亲，说：“妈妈，扶我坐起来吧！”母亲上前握着女儿的手说：“你别急，医生说你的病得慢慢养。”
“不，我要站起来……让我站起来……”
“孩子，你静静，别着急，医生一定会让你站起来的……”
母亲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搜索枯肠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安慰自己的女儿。
栾淑荣痛苦极了，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试着想挪动一下身子或腿，结果都没有如愿，这时她明白了，完全明白了，命运之神只留给她脑袋和双手，躯体的其它部位都已经瘫痪……
她的泪泉水般涌出来了，她哭，她不停地躁动，……腿，我的腿不能少啊：她想到小时候继父用单车拖着她到40多公里外去赶海，双腿在湿润的海滩上奔跑；她想到了身着中国的民族服装婷婷玉立在外国人面前，任无数人尽兴地拍照、摄影；她想到了在众多目光注视下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她想起了攀山越岭到深奇大夼去采风……还有多少路要走啊；我怎么能没有腿呢！但是，这两条腿虽然看起来还保留在自己身躯上，却似乎已不属于自己了，她哭，她哭，她哭……
（此文还有很多文字介绍栾淑荣的人生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