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平凡的世界》爱情描写的悲剧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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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小说《平凡的世界》爱情描写的悲剧情结作者:小5 日期:2007-2-19 20:48:00
当路遥踩着陕北高原的山丹丹,一身黄土,一路悲歌地步入文坛时,谁也不会忘记,他是以诚挚表现人的苦难情怀而获得整个文坛的青睐。在《平凡的世界》史诗般壮阔的长卷中,“爱情”这一美丽的词儿,充满了瑰丽的芬芳。他以特有的敏锐与激情,真实而富有特色地描写了黄土高原城乡交叉地带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在情感的旋涡中所有人的个性和世界观逐步凸现嶙峋起来。路遥曾经感叹:“雪夜之中,依偎在街角的恋人是最幸福的,也是最让我羡慕的!”读路遥的小说,便能看见这样的爱情。孙少安与田润叶的爱情,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无一不充满了人性的张力和悲凉的美丽,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正月里冰冻呀立春消,
二月里鱼儿水上漂,
水呀上漂来想起我的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
读《平凡的世界》,每个人物都给我不同的感觉。但孙少安和田润叶的爱情悲剧让人惋惜更添无奈。孙少安和田润叶是典型的青梅竹马,两人好的就跟一个似的。在家庭状况差别还不是很大的时候,他们有着天下最美好的童年,一切都那么至真至善。“村里不光是娃娃,就是村里有些大人,也开过他们的玩笑,说她是他的‘媳妇’。可是真正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这的确是个玩笑。村里人以后谁也不再开这样的玩笑,甚至忘记他们还曾开过这样的玩笑。”是啊,巨大的家庭差异葬送了田园诗般两小无猜的爱情。
当田润叶给孙少安手里塞一封短信表露心迹,羞涩的跑开的时候,悲剧的种子便在此扎根了。这是在农村走集体的年代里,孙少安一贫如洗、小学文化、在生产队里种地,田润叶“干部”子弟、在县城教书——尽管不是什么大干部,也不是什么大城市,但是在当年的农村,孙田二人的差异无疑已经太过显著了。孙少安不能不从被瞬间的幸福冲击的空白头脑中回过神来,诚惶诚恐起来。润叶是个好姑娘,少安不会不动心,但是润叶又太好了,好到少安不敢接受。“一个満身汗臭的泥腿把子,怎么可能和一个公家的女教师一块生活呢?”生活的反差使“他不能答应和这个爱他的也是他爱的人一块生活!”他理智而又现实地斩断了这段一度令他万分牵挂的爱情。他逃避了,甚至不能给润叶任何解释,悄悄的、迅速的迎回一个门当户对的山西媳妇——贺秀莲。
我要赞叹田润叶的勇敢和思想的开放——这也正是一个立足于传统农村女性的美德,又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知识女青年的品质。田润叶对于孙少安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她的社会地位而改变,她的内心充满了热爱,是年轻人的爱,是真爱。问题出在孙少安的身上。这个人有一定的积极性,思想也能站在时代的前面,这里指的是他在工作这一方面的思想,但是,在对与爱情的看法上,他还是比较迂腐。还有着一种农村人的想法,他认为自己配不上润叶,就因为润叶和他的社会地位不同,他辜负了润叶的一片痴情,辜负了她的苦苦期盼,是他把她向不幸的婚姻面前推近了一步。就这一步,让田润叶走上了另一条悲剧之路:和自己不爱的李向前结了婚,开始了一段不幸福的婚姻。田润叶的悲剧还在于她的婚姻是政治婚姻。嫁给李向前,也只是在被孙少安拒绝和考虑到自己的“二爸”田福军的政治因素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我们可以看到,即使在今天,这种政治性的婚姻还是存在的。
田润叶苦苦追求着孙少安,但城乡文化经济的悬殊注定田润叶的浪漫必然会被孙少安的现实所击碎。田润叶很无奈,她的抗争几乎无还手之力,她不是与一个人命运的抗争,而是在与传统的陈旧观念抗争,最终酿成家庭悲剧。使她不得不接受现实,屈服于社会。但是,请让我们原谅孙少安吧。他没有足够的精神力量抗拒来自社会和双方家庭的阻力,他不能跨越社会主义铜墙铁壁般强硬体制下的等级观念。更重要的,囿于文化程度,他没有同润叶对等的思想人格,这也是润叶爱情悲剧的根本根源。我们不得不感叹她所托非人。
田润叶的可贵之处在于,她虽然不爱李向前,但是当李向前出了车祸,她立刻来到向前的身边,勇敢的承担起了为人妻的责任。从残废的边缘救回了李向前绝望的心。这个家庭终于“正常”了,这多少减少了田润叶的悲剧,是家庭弥补了爱情的亏欠。至于孙少安,拒决了田润叶娶了贺秀莲后,迈上了为家庭而奋斗的生活道路,他的这段人生过程不亚于一场改变命运的革命,然而就在事业有成时,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的贤慧妻子却得病离开人世,这天人永隔的结局更另人扼腕!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赛,
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赛,
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赛,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赛。
较之孙少安与田润叶“平民式”的爱情,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则带有浓厚的现代意味。他们两个都受过较为高等的教育,在精神和思想上总是能够达成契合。同样是来自黄土高原的孙少平,他时刻能充满激情、充满斗志。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生活、改变命运。高干家庭出身的田晓霞美丽大方、才华出众。她深深地热爱着她这个“掏炭的男人”。这个“掏炭的男人”也敢于向也靠近。然而,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性的结局。作为独立的人,田晓霞和孙少平之间是平等的,他们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共同的人生追求,共同的性格特征。作为社会的人,一个是领导的女儿,一个是山沟沟里农民的儿子;一个是省上的大记者,一个是掏煤的工人。社会身份的巨大差异注定了他们走不到一起,孙少平学生时代的清苦,在他人生发展的历程中留有深刻阴影。尤其是郝红梅对他的感情背叛,使他的虚荣心遭到挫折,田晓霞的出现就像一道闪电照亮了孙少平的生活。在他的读书道路上,田晓霞曾给了他至关重要的影响。如今,读书使他拥有了广阔的思想,生活的苦难使他深刻的体味了人生,田晓霞的爱情给了他奋斗的力量。从阶级的观点看,他是一个农民工,而田晓霞是中共高官之女、大学生,他们俩的爱情即使放在当代也是震动世俗的,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简直惊世骇俗。然而孙少平与田晓霞跟他哥与田润叶的关系有质的不同。孙少平与田晓霞具有对等的思想人格,少平甚至有着比晓霞更深刻的人生思考。这使得他有勇气,有能力面对田晓霞的爱情。简·爱告诉罗彻斯特,作为一个人,我与你是平等的。孙少平也一定有同样的想法。田晓霞也不同于润叶姐,她热烈、勇敢、顽强,敢于把握自己的命运。
在爱情上,孙少平是被动的,他没有追求,他不敢追求,尽管在他的意识中有着爱情的渴望,赤贫使他放弃了爱情的奢望,经济界定他的爱情萌芽,他只能去追求施舍来的爱情,他对田晓霞纯粹是占有的满足,根本谈不上是爱情,在田晓霞这个被描绘得近似于完美的女孩面前,经济文化地位的禁锢,他怅惘着、迷茫着、混沌着,盲目地顺应着田晓霞的指引,孙少平对爱情的无奈,使他很清楚田晓霞对他只是一个青春童话,离开他是最终的必然,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孙少平眷恋着田晓霞这种对城乡差别强烈的好奇心和喜欢刺激、崇尚冒险的个性,盼望着田晓霞的这种青春冲动能使他实现自卑的爱情。没有尝到滋味的孙少平敏感着、矜持着,他害怕田晓霞离他而去使他难堪、使他沮丧、使他失去人生追求,而他又怕承担爱情责任,无力对爱情负责,当田晓霞一次次向他示爱时,他逃避着,用逃避的方式企图延长爱情的终结点,延续这场不平衡的爱情游戏,折磨着彼此的青春。使《平凡的世界》落入沉重的囚枷,使作品处处迷漫着郁郁的压抑和沉闷。
田晓霞在日记中这样写首:“我放纵我的天性,相信爱情能给予人创造的力量……是的,真正的爱情不应该是利已的,而应该是利他的,是心甘情愿地与爱人一起奋斗并不断地自我更新的过程;是溶和在一起——完全溶和在一起的共同斗争!”孙少平与田晓霞,从相见、相知到相爱,完全印证了上面的话。他们幸福地爱恋着。
然而两个人从爱恋变成婚姻时,我们不得不重新提及一个词“门当户对”。看看孙、田二人的门户,我们不禁大吃一惊。孙少平是一名挖煤的工人,田晓霞是省委副书记的千金小姐。差异之大惊世骇俗。两人的感情基础,毫无疑问是牢固的。但是,恐怕连作者本人也不能够说明二人的关系能够走到哪一步。爱情是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乃至整个社会的事。爱情既不是婚姻的充分条件,也不是婚姻的必要条件。在社会与时代的滚滚洪流里,依靠个人的力量能否屹立不倒?显然作者也无法为他们安排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是不能也不忍拆散他们的爱情,那么,只有一个结局。作者将孙少平热爱着的、他自己热爱着的、读者热爱着的田晓霞投到洪流里去了!美丽、可爱、勇敢的田晓霞死掉了。她的死是偶然的,但对于孙少平的命运是必然的。古塔山后,芳蓉宛在,杜梨树下,倩影犹存。而少平,终于在伸手可及之处失去了他有爱情。这是孙少平的宿命。是孙家兄弟的宿命。是双水村的宿命。是中国农村的宿命。
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结局,究其实,仍然是城乡的差距与现实的冲突。当省报记者田晓霞来到大牙湾看普通矿工孙少平时,虽然孙少平内心依然汹涌着澎湃的热浪,但冰凉的潮流也不时从心中湍湍而过。“井下生活的严酷性更使他感到他和她相距有多么遥远。他爱她但他和她将不可能在一块生活——这就是问题的全部结症!”为了遵循现实制约原因,作者只能将田晓霞的生命终结于一个偶然的水灾之中。问题的实质不在于这段“情结”是作家生活经历的心理折射,而在于这复杂的情结潮流中,涌动着深沉的历史内涵:正是历史的逆转,拉大了现实的距离,扩大了城乡间干部与农民的生活标准,吞噬了农民向往幸福的生活理想,才近使他们不得不挣扎在贫困与屈辱之间,不得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悲剧是崇高的诗,是冷峻而壮丽的美。在历史的交替中,无论是新事物的诞生和旧事物的灭亡都含有强烈的悲剧性。在读《平凡的世界》中孙氏兄弟的爱情故事,我们会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被一种悲剧气氛裹挟着,几近艰于呼吸视听地步。孙少安躲躲闪闪逃离田润叶,孙少平无可奈何选择惠英嫂,无不展示了青年人的爱情与民族文化、民族心态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爱情悲剧,来自特定历史时期的现实生活和作家的悲剧审美体验,正是在客体与主体的相关契合中,孕育出苍凉、悲壮的人生和沉雄、崇高的悲剧美。这些悲剧真实地反映出历史前进的艰难与痛苦,表现出作家的清醒和冷静,以及在一声声苍凉的喟叹中主动承担人类苦难的悲剧和情怀。
纵观路遥小说中各主人公的爱情经历,我们不难看出,悲剧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时代的因素,也有个人的因素。所有悲剧的酿成是客观环境和主观意志共同作用的结果。
悲剧来源于社会生活中新旧力量之间的矛盾冲突
从建国初到1976年,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和“文革”严重阻碍了我国现代化进程。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政治运动及计划经济的束缚,中国经济在曲折中艰难前进,经济结构严重失调,人民生活特别是农民生活贫困不堪。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才将工作重心转向了经济建设。在历史转折时期,一方面要摆脱沉重的历史阴影,开辟新的征程,另一方面,旧的生产体制、思维方式仍然制约着时代的发展。“各种社会形态、生活形态、思想形态千姿百态且又交叉渗透,形成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为复杂的局面。”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平凡的世界》讲述着十年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历史性变迁,她展现了社会转型时期整个民族精神上的蝉蜕,描写了普通劳动人民面对转型的困惑与思考,揭示了转型期新旧力量的艰难更替,勾勒出中国社会发展演变的历史轨迹。在这座“城乡交叉”的立交桥上,他们曾经彷徨,也曾试图迈过无形的屏障,向通往城市的方向前进;在这座立交桥上,孙少平与孙少安分野,一个人走向城市,一个坚守土地;孙少安与青梅竹马的田润叶无缘携手走向幸福的生活……城市和农村就是相互交叉的两座桥,它们在社会生活的某个点上可能汇合,但终究是两条不同的路,孙氏兄弟的爱情经历就是这种矛盾下的牺牲品。这种新旧力量的矛盾冲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新生事、物新生力量的悲剧。“它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即使人悲痛、同情、深省,又肯定正面社会力量的正义性、合理性,并激励人们为消除千万这种悲剧性的社会根源而努力,为历史必然要求得到实现开辟道路。二是旧事物、旧制度的悲剧。“当旧制度本身还相信而且也应当相信自己的合理性的时候,它的历史是悲剧性的,当旧制度作为现存的世界制度同新生的世界进行斗争的时候,旧制度犯的就不是个人的谬误,而是世界性的谬误。因而旧制度的灭亡也是悲剧性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孙少安才“不敢”高攀已成为“公家人”的润叶而选择了与自己地位相当的贺秀莲。而田晓霞的殉职,也为孙少平的爱情悲剧变为了现实。如果田晓霞没有死,新、旧力量的矛盾冲突仍然存在于他们之间,结局仍然是个悲剧。可以说,孙氏兄弟的爱情故事,恰恰是在这个时期里生活在底层的劳动人民在新旧力量的冲突下,思想困惑、矛盾的最终表现。
作家的悲剧性生命的体验
路遥从自身悲剧性的生命体验出发,形成了他小说特有的悲剧意识。“人民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我们本息于它的枝头就不会情不自禁地为此歌唱。”可见路遥并不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而是一个生活的不幸者,是一个情感的受伤者,也是一个思想的敏锐者。他在短暂的生活旅途中领略了人生的苦难,并把个人的人生经验上升为艺术的生命体验,把生活中最富有诗意的部分抽取出来,以文学艺术的形式表现他对生活的感悟和理解。在这潜意识的影响下,路遥小说中的主人公也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而田晓霞的殉职最能体现路遥把自己的生命体验和领悟融入到小说当中:一方面是他对现实世界有着清醒而理性的认识,另外,这与当时路遥本人婚姻走向悲剧是不无关系的。作家从自己的婚姻生活体验中意识到,尽管当初如何相濡以沫,但家庭背景以及由此形成的生活习惯、理想追求、文化心理等等差异都是现实婚姻生活所要面对的,在对田晓霞命运的安排上,一方面是作家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寄予和向往,折射出路遥对理想爱情追求的浪漫主义情怀;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出,路遥立足严峻的现实生活,对“大学生嫁穷汉”的婚姻并没有足够的信心。由此可窥见路遥心理的自卑情结,及由此而生的矛盾心态。所以说,田晓霞的死亡是必然的。
综上,我们应该认识到,在《平凡的世界》中,路遥把真实地再现现实生活作为自己小说创作的重要目标,作者的生命体验和支配人物命运的社会矛盾冲突,孙少安、田润叶,孙少平、田晓霞在黄土地上经历着一幕幕的爱情悲剧。“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者实现。”路遥通过作品中人物的爱情悲剧展示了中国农民的生活变迁、历史命运。并且更生动地向读者昭示出改革农村落后的现状已成为刻不容缓时代问题,成为历史前进的必然趋势。这也是作家严肃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的生动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