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追捕纳粹的检察官

时间:2010-05-30 01:05 作者:徐贲点击:809次
在美国司法部里任职的检察官中，任务最特殊的，大概要数艾里·罗森鲍姆（Eli M. Rosenbaum）了。他是司法部“特别调查办公室”（OSI）主任，他的工作是追捕目前仍残存的纳粹罪犯。二次大战已经过去了65年，这位检察官已没有犯罪现场可以勘察，可能的目击证人也都已经去世，他必须到世界各地去搜集零零星星的证据，而他所追捕的对象则是那些正在迅速“自然老死”前纳粹分子。罗森鲍姆领导的OSI将在今年年底撤消，并入工作面更广的战争罪行调查机构：人权和特别起诉部。
罗森鲍姆的父亲是一位参加过二战的美国大兵，目睹了纳粹Ducha死亡集中营的解放。罗森鲍姆小时候问过他父亲：“你看见什么了？”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二战后，美国政府很多年都没有把追捕纳粹分子当一回事。例如，1964年，《纽约时报》在奥地利纳粹追捕者Simon Wiesenthal的帮助下，揭露了Hermine Braunsteiner Ryan，此人曾担任波兰Majdanek死亡集中营的警卫，美国当局对调查此人毫无兴趣。一直到1970年代，美国有关部门都没有追捕纳粹的协作行动。
1977年，美国政府设立了专门调查纳粹罪行的OSI。罗森鲍姆1980年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后就加入了这个单位。1980年中期后，当他担任“世界犹太人大会”的律士期间，他做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与霍夫（William Hoffer）合著了《背叛：调查和包庇瓦尔德海姆的不为人知的故事》（1992）一书，揭露了国际社会的一些要人如何处心积虑地向公众隐瞒联合国前秘书长瓦尔德海姆的纳粹历史。
1988年罗森鲍姆重回OSI，这时候OSI的工作已经有了相当的成绩， 例如，1980年代中期，克罗地亚纳粹头目Andrija Artukovic在加州落网，此人曾经对集中营70万受难者的死亡负有责任。引渡到南斯拉夫后，他被定罪，并判处死刑，1988年在等待死刑执行期间死亡。
罗森鲍姆的主要工作是调查嫌疑人。例如，立陶宛纳粹分子Juozas Kisielatis移民美国后在马开来一个裁缝店。1981年，罗森鲍姆调查他时，他矢口否认。罗森鲍姆出示了一张纳粹统治下的立陶宛结婚照片，证明Kisielatis曾在立陶宛结婚，他的儿子仍生活在立陶宛。Kisielatis不再抵赖，不久后逃往加拿大。
另一名被调查的是Helmut Oberlander，他曾在一个死刑行刑队工作，这个行刑队处死过91678个人。调查后，Oberlander逃往加拿大。加拿大政府行将起诉他时，他又消失了。罗森鲍姆一路追踪他到佛罗里达，并将他逮捕。1995年5月8日那一天，罗森鲍姆把他带到机场，准备将他送回加拿大，那一天正好是欧洲战胜法西斯50周年纪念日，机场的电视正在播放纪念仪式。罗森鲍姆说，这是他一生最奇异的经历，给他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对二战期间在外国犯下的罪行的罪犯，美国没有判决权，不能直接进行罪行起诉，只能决定剥夺其美国公民身份和递解出境。OSI调查的罪犯有的已经完全成为普通的美国人。Elfriede Rinkel曾在德国北部的Ravensbruck集中营任看守。二战后移民美国，住在旧金山，和一个德国犹太人结婚42年。她丈夫在她被调查前不久去世。Rinkel于2006年被逮捕，并引渡到德国，她承认，她从来没有告诉丈夫自己当纳粹的那一段经历。
OSI调查的成功率很高，调查的107宗案子中，失败的仅为6宗。失败案例中最有名的是“恐怖伊万”。OSI在调查John Demjanjuk时，认为他就是那个在波兰一处集中营协助杀害29000犹太人的“恐怖伊万”，但后来发现是搞错了，但Demjanjuk仍然犯有其他纳粹罪行，目前正在德国慕尼黑候审。
罗森鲍姆和OSI的工作得到了绝大多数美国人的肯定，尤其是那些曾经深受纳粹之害的群体。犹太人权组织Simon Wiesenthal中心每年对各国政府缉拿纳粹罪犯的努力和成绩打分，OSI是唯一每年都得到A等评价的。罗森鲍姆回忆道：有一个立陶宛的纳粹集中营幸存者在癌症病重期间仍然为了作见证而走上法庭，在离开法庭之前，“他给了我一个另我永远难忘的拥抱”。
今年年底，只剩下9宗案子的OSI将被正式撤销，此后罗森鲍姆将转往新的司法机构，从事调查在世界一些其他地方发生的战争罪行。这些调查已经在进行了，例如，现年83岁的卢旺达裔美国人Lazare Kobagaya隐瞒他在1994年胡图族对图西族人的屠杀中的罪行，他已经遭到起诉。这件案子将于10月份在Wichita审理。
二次大战后对纳粹分子罪行的追究是在世界范围内维持人权和人道价值的最重要的成就。为后来追究其他战争和群体杀害罪行提供了宝贵的先例和法理依据。罗森鲍姆对此说：“我们维护了法治，传达了一个清楚、响亮的信息，美国不为那些犯下反人类罪行的人提供庇护所。”OSI最后几年的工作具有特别的意义，因为一直到这么迟还在追捕那些最后的罪犯，“这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警告：如果你犯下了罪行，你就必须等着，你一生都会遭到追捕。”
来源: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