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汪洋恣肆 坦荡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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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梁启超纪念馆   策划 赵洁 李倩    撰文 金叶    摄影 倪黎祥
很多人知道他,多是通过中学的语文课本,那篇慷慨激昂的《少年中国说》。
他是一位政治活动家,在世人的眼中,他的名字,总是首先跟康有为、跟维新变法联系在一起。
他还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和作家。在晚清民主思想启蒙宣传中,他所向披靡,立下举世无出其右者的赫赫劳绩。从他的笔端流淌出的澎湃激情,曾经激励了整整一代的革命者。
他的一生置身风云变换的政治海洋,难得的是,却始终恪守一份书生本色,情谊为上,磊落其身,是一个地道的性情中人。重感情,轻名利,严于律己,坦诚待人。无论是做儿子、做丈夫、做学生,还是做父亲、做师长、做同事,他似乎都能营造一个磁场,亮出一道风景。
他甚至,还是一位童心未泯的教育大师,以“趣味主义”沐浴心爱的子女,为神州慷慨输送过3名院士。几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间奇迹。
梁启超,字卓如,号任公、饮冰室主人。中国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学术大师,有中国近代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巨匠之称。
少年壮志
雷雨中
童年出广东
珠江三角洲南端,广东省新会市往南约二三十公里,有个名字叫“茶坑”的村落。山清水秀,背倚凤山,山上有建于明代万历年间的凌云塔,西江和潭江在这里交汇,是典型的珠江三角洲鱼米之乡。因为处于亚热带气候,它的土地似乎具有无限的活力:花开四季,有桑园、有柑橘、有香蕉,还有行销海内外的大葵扇。
如果不是梁启超出生在这里,你不会觉得,平凡如斯的它,跟广东其他的乡村有什么不同。沿着绿树成荫的水泥铺成的村中道路前行,约走几百米便是梁启超故居。清代“三眼灶”式建筑,青砖黑瓦,耳房各施木楼阁,阁设走马灯式曲折栏杆,建筑面积155平方米。紧连故居南面是怡堂书屋,为梁启超及其兄弟少年启蒙读书之地。新会市政府前几年在这里兴建的梁启超故居纪念馆,里面设有梁启超生平事迹展览。
天气很热,而且又不是休息日,偌大的展馆里,参观的人并不很多。偶尔有举着小旗的旅游团经过,会带来一阵小小的喧闹,他们说的话,跟我们平时说的普通话有点不一样,上前打听,果然,旅游团来自海峡那边的台湾岛。
“梁启超在港澳台地区和海外的影响都特别大,相当多的旅游团都来自这些地区。”当地的导游不无骄傲地告诉记者。
涛雨伴英杰
气候多变是茶坑的一大特色。《新会县志》有云:“一日之间,雨晴寒暑,顷刻则易。夏秋之间,时有飓风,或一岁数发,或数岁一发。又有石龙风,其作则黑云翔海,促起俄顷。”
也许是这种特定环境的影响,抗拒灾难、善于应变,身处飓风中心而不惊不慌……成了新会茶坑人的性格特征,而因为世居小岛,外面的世界反而会有更大的吸引力,好读书、尚学问、求仕途、向往升官发财荣宗耀祖,也就成了茶坑的世风。
查新会梁氏,家学渊源,但后渐离官场,十世为农。据《梁氏历代世系图谱》所记,广东有梁氏始于宋朝的梁绍。梁绍,字季美,进士出身,为官广东,后居南雄珠矶里。梁绍传3代,梁南溪迁居新会大石桥,再传12代梁谷隐立户于茶坑村。梁谷隐之十世孙名光悦字光恒,为梁启超的高祖,光悦之子炳昆为梁启超的曾祖,炳昆的第二子维清即为梁启超祖父。
梁维清苦读诗书,曾想通过科举进士,改变梁氏十世为农家道中落的现状。梁维清之妻黎氏是当时广东提督黎弟光之女,梁维清却终于苦读不成只中了个秀才,做了个不入流的八品官——教谕。不过无论如何,这在茶坑村也算是个人物了,梁家在村里购置了十几亩的好地,过起“半为农者半为儒”的乡绅生活。
1873年,茶坑村又添新丁,梁启超诞生于风声雨声涛声中。据说,在梁启超落地的那一刻,很大的风很大的雨刹那间停了下来。“这孩子必有大出息。”村里的老人家都这么说。
“中国极南之一岛民也。”梁启超喜欢这般自谓。
“汝自视乃如常儿乎?”祖父梁维清,从梁启超只有两岁的时候,便开始这样训斥他。而那个时候,在母亲的膝下,梁启超已经开始认字了。
这是一个自小就被认做“神童”的孩子。4岁在祖父的教导下研读《诗经》,六岁进了父亲开办的私塾中读书,念《中国略史》、《五经》,到了8岁,作八股文,下笔就已经是洋洋千言。
童子秀才
1882年,刚满9岁的梁启超,到广州考秀才。
岭南11月,新谷登场,秋风徐来。一条木船,一叶风帆,从新会沿西江而上,赶赴广州。船上坐着的便是梁启超和新会县其他的赶考者。任谁见了都会感觉奇怪,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混在一大群可以做自己兄长,甚至是父辈的人当中,究竟是去干吗?
那个时候,从新会到广州的水路,要走整整三天。有一天,舟上午餐,吃的是白米饭和蒸咸鱼。有人提议以咸鱼吟诗或作对。咸鱼虽然是广东人饭桌上的名菜,却毕竟不登大雅之堂——“进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说的仍然是臭,满船的人一时之间都被难倒了。却没有想到,船上最小的一个孩子突然朗声应对:“太公垂钓后,胶鬲举盐初。”
满船哗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此风格典雅、诗意浓郁的绝对,谁会想到居然出自一个9岁孩童之口。有后人在论及神童梁启超时戏言:“广东咸鱼从此始得翻身,入风流儒雅一类了。”
9岁的梁启超,第一次应试名落孙山。1884年,梁启超第二次广州应考,中秀才,时年11岁。“童子秀才”由此得名。1885年,梁启超以秀才的资格,跨进了名噪一时的广州学海堂读书深造。当时,学海堂和菊坡精舍、粤华书院、粤秀书院、广雅书院一起,号称是广东五大书院。5年苦读。梁启超“四季大考皆第一”,用所获之“膏火”(奖学金)购得《四库提要》、《皇清经解》。
1889年,广东乡试。16岁的梁启超欣然应考,并一举中第,位列举人第8名。少年得志,前程似锦。和他的朝气蓬勃相对比的,是一个进入风雨飘摇之年的大清王朝。这是19世纪80年代的中国,一个年近六旬的铁腕女人统治着华夏河山。距离第一次鸦片战争惨败、禁烟名臣两广总督林则徐被发配新疆,已经过去了40多年。
暴风雨就要来到了,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
风云际会 政海沉浮
1890年,康有为在广州云衢书屋执鞭开讲。少年得志的梁启超,在同为学海堂高材生的陈千秋的介绍下,开始追随康有为左右。1891年春,云衢书屋迁往长兴里邱姓书屋,也就是今天的广州中山四路长兴里3号,1893年,长兴学舍人满为患,再度迁府至学宫仰高祠——今天的广州第一工人文化宫所在地——时称万木草堂。
在万木草堂几十名弟子当中,康有为最欣赏的是梁启超。“盖其机敏而不失苦读,才思若涌,下笔千言竟在片刻之间。”有人说,康有为这一生当中,一切都失败了,唯独他塑造的少年梁启超是成功的。这两位年龄跨度足有15年的师生,在历史上被后人习惯性地称做“康梁”,在寻求进步的学子之中,其感召有同日月。1895年春,梁启超赴京会试,协助康有为,发动在京应试举人联名请愿的以下诏、迁都、拒和、变法为主张的“公车上书”,虽然受到阻隔,但是这次事件,却如同一根从封建帝制的裂缝中挣扎而出的青青小草,宣告着阳光的不可阻挡,也在嘲笑着枯槁与腐朽。
1897年,梁启超任长沙时务学堂总教习,在湖南宣传变法思想。1898年他回到北京,开始积极运作“百日维新”。梁启超负责办理京师大学堂译书局事务。而这场轰轰烈烈的“维新变法”却只持续了103天。有人说,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康梁是成于“公车上书”,败于“戊戌变法”:他们最终说动了光绪皇帝实行经济、政治、文教、军事等方面全方位的变法和革新,却终究无法说动已触及到其切身利益的西太后等一应顽固派势力,103天之后,西太后以一场政变,彻底改变了有维新思想的大小官僚们苦心经营的前途和梦想,只留得“戊戌六君子”血洒京城的悲歌。
1898年9月,梁启超逃亡日本,一度与孙中山为首的革命派有过接触。时人曾有评论,孙梁倘能共图大业的话,则大业已成功一半矣。凭着孙中山政治上的深谋远虑及梁启超的文章理论,以及他们共具的在海内外华人中的威望,没有不成功之理。然而,现实总是与人们的期望背道而驰。孙中山和梁启超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相反,却成了政治上的对手。这是两个相当宽容的人,但是相互之间却没有办法做到宽容。
在日期间,梁启超先后创办《清议报》和《新民丛报》,宣传改良。1905~1907年,改良派与革命派的论战达到高潮,梁启超作为改良派的主将,遭到革命派的反对。1906年,清政府宣布“预备仿行宪政”,梁启超表示支持。1907年10月,他在东京建立“政闻社”,期望推动清政府实行君主立宪。1913年,进步党“人才内阁”成立,梁启超出任司法总长。袁世凯帝制自为的野心日益暴露,梁启超反对袁氏称帝。1916年,梁启超赴两广地区,积极参加反袁斗争,为护国运动的兴起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1917年7月,段祺瑞掌握北洋政府大权。梁启超反袁拥段有功,出任财政总长兼盐务总署督办。9月,孙中山发动护法战争。11月,段内阁被迫下台,梁启超也随之辞职,从此退出政坛。1918年底,梁启超赴欧,亲身了解到西方社会的许多问题和弊端。回国之后,即宣扬西方文明已经破产,主张光大传统文化,用东方的“固有文明”来“拯救世界”。
从主张变法维新,到和平改良、革命破坏,再到主张君主立宪、共和民主……梁启超这一生里,政治主张多变,一直是他政治生涯最大的特点。反对他的人说他是“变色龙”也好,支持他的人说他“具有探索精神,与时俱进”也罢,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作为在20世纪初叶,整个中国文坛上最为耀眼的骄子,梁启超不知点燃了多少中国人心中暗藏的豪情,可是他的政治主张,却总是“习惯性”地以失败告终。
哪怕他自己说,他的兴奋点,最要者,始终是中国的时局,他对政治的欲望超过了对文学的欲望。
很多学者叹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文人气质浓厚的梁启超,他更适合做的是一个论政者,而非一个参政者。自古文人从政就很少获得好下场,梁启超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从政治的风口浪尖上走下来,安然从事文学事业,也许于他于人,都是一个更 加两全其美的事。
历史
选择广东
回顾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不只是梁启超,还有康有为、孙中山、黄遵宪……一位又一位在这个历史性的转折时期,以强大的精神力量影响了整个民族命运走向的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全部来自广东。
也许是因为鸦片毒害莫过于此地?也许是虎门炮弹牺牲的民魂在南海中推波助澜?更也许是因为随着舶来品输入的西方先进思想,首先有机会在岭南地区“登陆”,然后才有机会被广为传播?
在那样的一个年代,广东,广州,是当之无愧的风云际会之地。
当花季少年梁启超初来到广州这个繁华的城市,奔赴他人生中第一次科举考试,他应该并不知道,同是广东人士、比他年长7岁的孙中山,正在美国檀香山架构救国方略;而比他年长15岁的康有为,正在西樵山苦读苦思,试图用一支生花妙笔,改造中国。
他们在时代的召唤下,不约而同地,从广东这个共同的故乡,走到了外面那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他们中的每个人或早或迟地踏上了中国的历史舞台,而他们的人生轨迹和命运也因此发生了交集。
“这是一个看似偶然,但又必然的现象。”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管林这样对记者说。清朝长期以来奉行一口通商的政策,广东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封建王朝对外交流的唯一窗口。“这使得广东人相比中国其他地域的同胞,有机会首先在西风东渐之际获得思想上的启蒙。”
从这样的天时地利来看,广东在那个特殊的时期,集中涌现了一大批思想上的巨子就成为一种必然。说是“历史选择广东”并不为过。
“不过我们还应该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最终在中国的历史上颇具影响力的广东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生于广东,但是他们的活动并未局限于广东,实际上,他们最终展现自我,确立自己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是在北方、在中国这个大舞台实现的,而且他们的阅历和影响力,通常与他们在世界范围的游历分不开。”
“有人说,西方思想之于广东,就如同是一股‘穿堂风’,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有那些有心的人才懂得如何把它们捉住。而这些先进思想的萌芽和发展,更加离不开一个可以给予他们营养的肥沃土壤。这样的土壤,更有可能是在政治文化活动更加集中的北方地区。”
“思想巨子的产生,离不开一个开放的窗口,更加离不开开放的胸襟,以及敢于走出家门、放眼世界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