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精细雕刻中(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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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列室里的作品



工人们在制作

张民辉在设计牙雕作品
文/林玮琳 图/倪黎祥
第一次,在一个民间艺术讲坛上见到牙雕大师张民辉,隔着几十排的座位,又被幻灯屏幕挡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散场后,想近前一睹大师的风貌,却被捷足先登的人群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边,张民辉和他的牙雕作品被好奇的人们团团围住,惊叹与疑问此起彼伏,张民辉始终面带微笑,问答间,从容而淡定。
后来,辗转联络,在芳村西朗张民辉的工艺厂里,我们终于见着了面。那天,张民辉带着我参观了他的作品陈列室,“河马牙雕《齐天大胜》获2001年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金奖,金摆件《广州的传说》获全国‘金凤凰’原创旅游品、工艺品设计大奖赛金奖……”不大的空间里满满收录的是他不斐的艺术成就。张民辉介绍说,最近他正和设计师陆穗岗合作,利用猛犸牙微雕手表表盘。因为表盘薄如蝉翼,对用刀的力度和技巧非常讲究,稍有不慎,整件作品就会报废,故非常珍贵。张民辉高超的技艺使不足3厘米的作品构图优美,线条流畅。其龙凤金鱼栩栩如生,更寓意了龙凤吉祥、事事如意等中国传统美好的祝愿。
张民辉给人的印象特别平和沉静,不愠不火。他笑说,也许是因为自信吧,做每一件事,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他都满怀信心。这种性格,打小就有,若非自信,在成长的那些年月,他也许早就沉沦。小小年纪,成绩特别拔尖,但因为“出身不好”,小学三年级就已是大队长的他,到了五年级却降为小队长及墙报干事,换作他人早已留下童年阴影,但发生在张民辉身上,他只一笑而过,继续努力学习,成绩依然拔尖。
青葱的成长岁月里,背负着“出身不好”的包袱,机会一次次与张民辉失之交臂,他也曾失落,却更明白:努力总不会白费。转眼,1972年,高中毕业了,因为当时没有高考,张民辉与同学们马上面临分配工作,或留城或下乡,每个人都忐忑着命运的安排。
等待分配的那天有点热,风微微地吹着,拂在脸上却有些灼痛,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风里裹挟了操场上的尘土,还是心情太过紧张。一大早,张民辉和全年级的几百个同学就来到学校操场上。空旷的操场没有了往日的喧闹,每个人都屏着气。尽管知道家中的老大已下了乡,他不用下乡,但张民辉仍然有些紧张:未来要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呢?等待的过程无限漫长,像熬过长长的一个世纪。第一批分配名单终于出来了,是分配去广州工艺美术公司的,被叫到名字的人都欣喜若狂地走出了队列,一个、两个、三个……“张民辉!”空旷的操场响起自己的名字,张民辉竟有些恍惚,但很快,兴奋的情绪排山倒海地涌来,无论如何,这样的分配结果,他做梦也没想到。
广州市工艺美术公司下属有“三雕一彩”等工艺厂,是当年广州重要的出口创汇企业。张民辉被分去了大新象牙工艺厂。刚到厂,厂里急急组织了考试,分配各人的工种。因为是工艺行业,美术的功底尤其重要,考试就让每个人画张画。没底子的人傻了眼,涂鸦了事。有点美术底子的,便拿平时擅长而又易画的花鸟虫鱼应对,只有张民辉,不急不慢地构思,瞅见面前的一本画报上有个老头的画像,就画了张颇有难度的素描。恰巧,人物车间的一个老师傅在场监考,见了张民辉那架势,心里有了数。人物车间负责牙雕作品中的人物面相及造型,既能发挥创造性又特别锻炼技艺,是厂里最吃香的部门。这回,张民辉是无心插柳柳成阴。
上世纪70年代,正是广州牙雕的鼎盛时期,这不仅表现在产品远销世界各地,创汇可观,还表现在这个行业内的健康蓬勃发展。中国自古以来,手工艺的活儿,总是师傅传弟子,各派各门自成一家,绝不外传。新中国成立以后,许多工艺作坊被收归国有,这才打破了各个作坊间的门户之见,开始有了交流。张民辉这一辈人恰恰遇到了学才学艺的好时机,开放而融洽的学习氛围,让他们能博采众长,牙雕技艺比起上辈人,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牙雕是个精细而慢热的活儿,不能立竿见影出成绩。想有所成就,需要沉下心来,长时间地磨炼与学习。张民辉入厂三年才满师,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业余时间,他也没荒废,组织工友自学。厂里当时有个大学生,广州美术学院毕业的,被他们的学习热情感动,就义不容辞地担起了教书的任务。素描、泥塑、临摹石膏像……美术的基本功在一点点加厚,设计牙雕的水平也水涨船高,张民辉感觉,学习让自己提高得很快。
学无止境,没有人像张民辉一样,十年如一日,坚持自学。1984年至1985年,张民辉被厂里派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特种工艺系进修,多年来,大新厂只有3个工人有这样的机会,他有幸成为其中的一个。是他幸运,也是他多年执著坚持的回报,想起了小时候一直鼓励自己的那句话:努力总不会白费。第一次,他开怀地笑了。
张民辉的记忆里,在“大新”的19年,是人生最纯净而快乐的日子,人们的学习情绪高涨,牙雕技艺不断创新。但与之相反的,改革开放后,由于市场竞争激烈,单位逐渐不景气了。1989年,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公约组织在瑞士洛桑通过决议,禁止象牙原料及制品的国际贸易,大新象牙工艺厂更加难以为继。身边的工友开始悄悄离去,或转行或自立门户,张民辉的心里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明白,是时候离开了,但内心的不舍又让他一再地坚持。这样一直到了1991年,张民辉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和他一起的,还有五六个人,他们决定到芳村郊外,租间农民屋,转做骨雕。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风大雨大,离开了“大新”这个平静的港湾,张民辉开始一个人到外面的世界去搏击。过了十几年安静的生活,张民辉承认自己没有市场的概念,几个老手工艺人聚在一起,心里想的不是要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怎样将自己的技艺发挥得更加登峰造极。“我们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却从没考虑市场。”初时创业的闯劲,今时想起来,张民辉忍不住粲然一笑。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仍旧按着老思维,动不动就大成本,大制作。幸好外贸的单子源源不绝地来,初始还一帆风顺。直到1997年,一场金融危机后,亚洲各国经济萧条,大型骨雕作品销不出去了,积压了一阵子,张民辉才终于有了点商人的觉悟———不可能撇了市场盲干呀。这才开始逐渐适应市场,设计些小件作品。
转眼,15年过去了,张民辉的小作坊变成了现在的股份制企业,他把当年习得的牙雕技艺拓展到更宽泛的载体上,像骨雕、木雕等,甚至黄金白银上也如此这般精雕细琢。还试着把牙雕工艺融进日常的生活用品,像把0.9毫米的猛犸牙雕作为腕表的表面装饰,既与众不同又不失精致华美。当然,在张民辉心里最重要的事,仍然是培养下一代。“每星期我都会安排培训课,对厂里的工人进行美术的基本功辅导及职业道德教育,每周还让他们交一篇日记,及时反馈各自的学习情况……”听着他的培训计划,我哑然,又想起他风雨无阻地十几年坚持自学,心里不由更加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