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和石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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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和石鼓歌



前人题诗后人望而兴叹最经典的可能就是崔颢和李白在黄鹤楼的一段公案了。
崔颢登临黄鹤楼题写了著名的《黄鹤楼》一诗,据说李白也上黄鹤楼游览,看见崔颢的题诗,自愧难以超越,只有望诗兴叹,留下两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袖手而归。
但李白想想总是不服气,到了南京游凤凰台,努力作了一首《登金陵凤凰台》试图扳回局面。


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关于两诗的高低,后人评说累百上千,至今不绝。
以诗仙之才尚且如此,东坡遇上会怎么样呢?




东坡真的遇上了,而且出手了。这就是《石鼓歌》
石鼓文亦称猎碣或雍邑刻石,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刻石文字。在书法史上承前启后,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关于石鼓,欧阳修是这样记载的:
石鼓久在岐阳,初不见称于前世,至唐人始盛称之。而韦应物以为周文王之鼓,至宣王刻诗尔。韩退之直以为宣王之鼓。在今凤翔孔子庙中,鼓有十,先时散弃于野,郑余庆始置于庙,而亡其二。皇祜四年向传师求于民间得之,十鼓乃足。其文可见者四百六十五,磨灭不可识者过半,然其可疑者三四。退之好古不妄者,余姑取以为信耳。至于字画,亦非史籀不能作也。”


文中欧阳修认为韩愈“好古不妄”,可信,所以认为是宣王之鼓。现代罗振玉马叙伦郭沫若都对石鼓有过考证,大体都认为是周时的东西,前后大约也就十来年的差异。
按欧阳修的说法,石鼓初不见称与前世,至唐人始盛称之。经过约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沧桑后,石鼓在唐初出世了。石鼓在天兴三畴原(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三畴原)被发现,以后被迁入凤翔孔庙。石鼓被发现想来在唐代也是大事,杜甫等诗歌中都有提及。专门作诗记之的就有韦应物和韩愈两人:


                 石鼓歌

韦应物
周宣大猎兮岐之阳,刻石表功兮炜煌煌。
石如鼓形数止十,风雨缺讹苔藓涩。
今人濡纸脱其文,既击既扫白黑分。
忽开满卷不可识,惊潜动蛰走云云。
喘逶迤,相纠错,乃是宣王之臣史籀作。
一书遗此天地间,精意长存世冥寞。
秦家祖龙还刻石,碣石之罘李斯迹。
世人好古犹共传,持来比此殊悬隔。



石鼓歌

韩愈
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
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
周纲陵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
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
搜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
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
从臣才艺咸第一,拣选撰刻留山阿。
雨淋日炙野火燎,鬼物守护烦撝呵。
公从何处得纸本,毫发尽备无差讹。
辞严义密读难晓,字体不类隶与科。
年深岂免有缺画,快剑斫断生蛟鼍。
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碧树交枝柯。
金绳铁索锁纽壮,古鼎跃水龙腾梭。
陋儒编诗不收入,二雅褊迫无委蛇。
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宿遗羲娥。
嗟予好古生苦晚,对此涕泪双滂沱。
忆昔初蒙博士征,其年始改称元和。
故人从军在右辅,为我度量掘臼科。
濯冠沐浴告祭酒,如此至宝存岂多。
毡包席裹可立致,十鼓只载数骆驼。
荐诸太庙比郜鼎,光价岂止百倍过。
圣恩若许留太学,诸生讲解得切磋。
观经鸿都尚填咽,坐见举国来奔波。
剜苔剔藓露节角,安置妥帖平不颇。
大厦深檐与盖覆,经历久远期无佗。
中朝大官老于事,讵肯感激徒媕婀。
牧童敲火牛砺角,谁复着手为摩挲。
日销月铄就埋没,六年西顾空吟哦。
羲之俗书趁姿媚,数纸尚可博白鹅。
继周八代争战罢,无人收拾理则那。
方今太平日无事,柄任儒术崇丘轲。
安能以此上论列,愿借辨口如悬河。
石鼓之歌止于此,呜呼吾意其蹉跎。




韩愈这首诗作于元和六年,文中的张生一般都认为是张籍,那可也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大诗人。关于石鼓,张籍无诗,是不敢吗?
韩愈在诗中说: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这是说除了李杜无人能胜任啊。
从诗中内容看来,东坡是知道韩愈有诗在前的,但在250年后东坡还是出手了,即使韩愈是自己崇敬的大师。
钱钟书在论诗时曾经认为每个诗人都有他的独到之处,就像武林大侠的独门武功。东坡的咏古物诗能够在前人基础上另辟蹊径,而且独具气象,好胆略!好才气!
经过唐末五代战乱,石鼓散于民间,至宋代几经周折,终又收齐,放置于凤翔学府。嘉佑六年,苏东坡到凤翔府任签判,谒孔庙观看石鼓,作诗记之,列在凤翔八观第一首。





石鼓歌

       苏轼
冬 十 二 月 岁 辛 丑 ,
 我 初 从 政 见 鲁 叟 。
 旧 闻 石 鼓 今 见 之 ,
 文 字 郁 律 蛟 蛇 走 。
 细 观 初 以 指 画 肚 ,
 欲 读 嗟 如 箝 在 口 。
 韩 公 好 古 生 已 迟 ,
 我 今 况 又 百 年 后 。
 强 寻 偏 傍 推 点 画 ,
 时 得 一 二 遗 八 九 。
 我 车 既 攻 马 亦 同 ,
 其 鱼 维 鱮 贯 之 柳 。
 古 器 纵 横 犹 识 鼎 ,
 众 星 错 落 仅 名 斗 。
 模 糊 半 已 隐 瘢 胝 ,
 诘 曲 犹 能 辨 跟 肘 。
 娟 娟 缺 月 隐 云 雾 ,
 濯 濯 嘉 禾 秀 稂 莠 。
 漂 流 百 战 偶 然 存 ,
 独 立 千 载 谁 与 友 。
 上 追 轩  颉 相 唯 诺 ,
 下 揖 冰斯 同 鷇 彀
忆 昔 周 宣 歌鸿 雁  ,
 当 时 籀 史 变 蝌 蚪 。
 厌 乱 人 方 思 圣 贤 ,
 中 兴 天 为 生 耆 耇 。
 东 征 徐 虏 阚 虓 虎 ,
 北 伏 犬 戎 随 指 嗾 。
 象 胥 杂 沓 贡 狼 鹿 ,
 方 召 联 翩 赐 圭 卣 。
 遂 因 鼓 鼙 思 将 帅 ,
 岂 为 考 击 烦 矇 叟 。
 何 人 作 颂 比  嵩 高  ,
 万 古 斯 文 齐 岣 嵝 。
 勋 劳 至 大 不 矜 伐 ,
 文  武 未 远 犹 忠 厚 。
 欲 寻 年 岁 无 甲 乙 ,
 岂 有 名 字 记 谁 某 。
 自 从 周 衰 更 七 国 ,
 竟 使 秦 人 有 九 有 。
 埽 除 诗 书 诵 法 律 ,
 投 弃 俎 豆 陈 鞭 杻 。
 当 年 何 人 佐 祖 龙 ,
 上 蔡 公 子 牵 黄 狗 。
 登 山 刻 石 颂 功 烈 ,
 后 者 无 继 前 无 偶 。
 皆 云 皇 帝 巡 四 国 ,
 烹 灭 强 暴 救 黔 首 。
 六 经  既 已 委 灰 尘 ,
 此 鼓 亦 当 遭 击 剖 。
 传 闻 九 鼎 沦 泗 上 ,
 欲 使 万 夫 沉 水 取 。
 暴 君 纵 欲 穷 人 力 ,
 神 物 义 不 污 秦 垢 。
 是 时 石 鼓 何 处 避 ,
 无 乃 天 工 令 鬼 守 。
 兴 亡 百 变 物 自 闲 ,
 富 贵 一 朝 名 不 朽 。
 细 思 物 理 坐 叹 息 ,
 人 生 安 得 如 汝 寿 。




关于石鼓补充如下:





东坡后宋徽宗于大观二年,将其迁到忭京国学,用金符字嵌起来。南宋时,复迁《石鼓》于临安,后被金兵将其运回燕京。此后,石鼓又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沧桑。抗日战争时将石鼓迁到江南,抗战胜利后又运回北京,至今一直保存在北京。
石鼓文被书家誉为第一法则。




在方志中也有石鼓的记载:
《元和郡县志》:关内道凤翔府天兴县:石鼓文在县南二十里许,石形如鼓,其数有十。盖纪周宣王田猎之事,其文即史籀之迹也




还有杜甫论及石鼓一首




赠李潮八分小篆歌      


苍颉鸟迹既茫昧,字体变化如浮云。   陈仓石鼓又已讹,大小二篆生八分。

秦有李斯汉蔡邕,中间作者寂不闻。  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



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  惜哉李蔡不复得,吾甥李潮下笔亲。



尚书韩择木,    骑曹蔡有邻。      开元已来数八分,潮也奄有二子成三人。



况潮小篆逼秦相,快剑长戟森相向。  八分一字直百金,蛟龙盘拿内屈强。



吴郡张颠夸草书,草书非古空雄壮。  岂如吾甥不流宕,丞相中郎丈人行。



巴东逢李潮,    逾月求我歌。      我今衰老才力薄,潮乎潮乎奈汝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