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的命运

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的命运

　　孙凌齐

　　苏联时期，马克思列宁主义是苏联共产党的理论基础和官方意识形态。学习马克思的著作是国家教育的必修课程，马克思的思想培育了俄罗斯几代知识分子和工人阶级。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官方主张“非意识形态化”。俄罗斯宪法规定，任何意识形态都不得成为国家的意识形态。于是，马克思主义遭到排斥，自由主义一度盛行。所有同马克思主义研究和教学有关的科研和教育机构都被关闭，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也一度被迫中断。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专家和学者纷纷“失业”。大多数学者被迫改行，或研究政治学和社会学，或彻底离开学术和教学岗位，自谋生路。

　　近年来，俄罗斯学术界逐渐恢复了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但从事这项研究的人数很少，只局限在左翼学者的小范围内：既无学术环境，也没有学术经费，连自身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最近，俄罗斯自由派经济学家在讨论国家发展战略时，专门撰文谈马克思主义，似乎从卡•波普尔和弗•哈耶克的著作中能够寻找到的社会哲学论据不够了，需要再加上马克思主义作为论据。俄罗斯左翼学者预测，无论反对派如何诋毁，马克思主义学说对当今的俄罗斯仍然具有现实意义，21世纪俄罗斯对马克思著作的需求以及对马克思理论的关注还会进一步升温。

　　一、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主义被遗弃

　　苏联解体初期，那些过去只会高呼共产主义空洞口号的人开始公开同社会主义思想划清界限，认为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价值观已经过时，普遍迷恋于资产阶级价值观，吹捧资本主义是“世界文明的顶峰”，是“民主的堡垒”，是“乐土”。当时在俄罗斯这个“文明社会”中，谈论社会主义思想是极不体面的事情。如果回忆社会主义思想，也全是否定的态度，而且还要加上“乌托邦的”、“宗教的”、“过时的”等形容词。

　　为了防止共产主义势力“卷土重来”，俄罗斯当局对共产党人及其意识形态、价值观进行了空前的围剿。一时间，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潮异常活跃。马克思主义作为官方意识形态遭到取缔，马克思主义作为学说受到排斥甚至禁止，马克思的著作遭到粗暴的歪曲。“激进民主派”掌权后，对马克思的著作进行了一场特殊的讨伐。他们把马克思的著作从图书馆搬走，或者把这些书与黄色文学作品一起当作垃圾烧掉。甚至连当年沙皇书报检查机关都放行的《资本论》，也被俄罗斯年轻的狂热分子、“共同前进”运动宣布为“威胁社会道德”的作品。俄罗斯进入严重的“非马克思主义”时期。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人批判马克思主义，或全盘否定马克思主义。另一方面，大多数马克思主义研究人员保持沉默，担心被人说成是保守派和倒退派。而最激烈地批驳马克思主义的则是那些对马克思主义一知半解的人。一些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者和宣传者摇身一变，成了马克思主义的攻击者。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是，最恶毒地攻击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人恰恰是从前宣传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人。例如，从前的马克思主义教员布尔布利斯变成了反对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急先锋，并最终当上了国务秘书。当时甚至有人建议，公开宣判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有罪的意识形态”，所幸的是，这个建议没有被政府所采纳。俄罗斯的这种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的急剧变化使俄罗斯社会出现了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真空。

　　在这个时期，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队伍和教学队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或政治分野。有些人力图从反对马克思主义中捞取政治资本，有些人抱残守缺，有些人则力图把苏联模式的弊端简单地归结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上。例如，原苏共中央干部齐普科撰写长篇文章《斯大林主义的根源》，把斯大林主义的根源归之于马克思的理论。这一时期批判马克思的作品不断增加。后苏联时期出版和再版的几乎所有著名的哲学和社会科学出版物中都充斥着大量反马克思主义的内容。最流行的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由于自身的原因已经死亡”。

　　1992年俄罗斯开始的“休克疗法”式经济改革彻底摧毁了原有的社会制度。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对原有的社会财产进行了掠夺式的再分配。社会上很快出现少数富裕阶层，而大多数俄罗斯人则陷入贫困境地。“休克疗法”式改革并没有像它的设计者预料的那样，给人民带来“资本主义的光明未来”，却使国家经济面临崩溃的边缘。1993年，在莫斯科发生了炮轰白宫（俄罗斯议会大厦）的事件，同年12月举行国家杜马选举时，处于逆境中的共产党人成功进入国家杜马并组成了较强大的议会党团，这同1991年底苏联解体和苏共解散时人民的冷漠反应形成鲜明的对照，这无疑也是俄罗斯人民对“休克疗法”式经济改革产生失望情绪和社会主义思想在选民心目中的威信开始回升的表现，同时，这种现象也意味着，社会主义运动在俄罗斯出现复兴的迹象。时隔两年，在1995年俄罗斯联邦国家杜马选举中，俄共得票率位居榜首，组成国家杜马中最大的议会党团。接着，在1996年6－7月俄罗斯联邦总统选举中，俄共候选人久加诺夫成为叶利钦总统最强劲的对手。虽然他最终得票负于叶利钦，但是仍然获得了40%的选票。

　　“现实社会主义”的崩溃和俄罗斯自由主义改革的开始，使人们觉得似乎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将会被长期遗忘。俄罗斯当局借助于大众传媒，努力使俄罗斯人民接受这样的认识。但是现实生活推翻了这种结论。苏联解体仅5年时间，人们对私有化造成的严重的消极后果就开始感到厌恶，对俄罗斯野蛮的和不文明的资本主义表示不满。例如，在1991年初的一次游行中，有人打出“社会主义——死路一条，资本主义——真正的生活”的口号。3年以后全部由年轻人组织的游行打出的口号则是“资本主义——臭狗屎”。这有力地证明，俄罗斯人开始清醒了。年轻人对俄罗斯正在形成的资产阶级社会作出这样的判断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俄罗斯自由化改革的资产阶级性质，改革造成的破坏性很大的社会后果，重新燃起了人民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怀念和对马克思本人的兴趣。这种怀念和兴趣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增长。俄罗斯人以自己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生活体验开始重新认识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思想。

　　二、20世纪90年代中期左翼学者关于社会主义的争论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研究逐渐恢复，但马克思主义研究在俄罗斯仍被看作是不合时宜的，甚至是不体面的活动，只能在左翼学者的小圈子里进行活动。

　　这一时期在俄罗斯仍然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的学者中，一部分人坚持苏联时期的官方观点，另外一些人则开始反思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和教训，积极思考和探索苏联解体的原因。如果说，苏联时期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问题的研究带有官方色彩的话，那么在解体后的俄罗斯，左翼学者对社会主义的研究则带有更多的学术性质，反映的是学者的独立见解。这些学者在经历了苏联解体所造成的社会主义危机之后，开始认真思考：什么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历史必然性何在，为什么社会主义在苏联崩溃了，为什么中国的社会主义会蓬勃发展，应当从世界共产市义运动的正反面经验中吸取什么教训，应当吸取当代西方社会民主主义的哪些经验？他们认为，虽然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在苏联崩溃了，但社会主义还是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

　　一些左翼学者认为，社会主义的理论家在社会主义的危机面前变成了小学生。在俄罗斯社会野蛮的资本主义化条件下，应该用新的态度和新的方式来定义社会主义。面对前辈们建造的、由于内部矛盾的压力而倒塌的大厦废墟，理论家的任务是清理瓦砾，打扫场地，绘制新图纸，但不能把今后还能用、并且应该用的东西扔进垃圾筒。社会主义的复兴应该从理论工作开始。学者们指出，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的崩溃只是人类进步发展道路上的历史曲折，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国家也会停止社会主义建设。而且，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的崩溃也不会使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思想和社会理想从此消失，相反，对于那些探索替代异化和暴力世界的途径的人，对于那些认识到更美好的世界是可以实现并应该为此而斗争的人来说，这些思想和理想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当时，俄罗斯学者主要围绕着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问题展开讨论和争论。争论的主要内容是苏联社会主义制度崩溃的原因和社会主义的实质等问题。

　　1、关于苏联“现实社会主义”崩溃原因的争论

　　一种意见认为，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崩溃的原因是当时布尔什维克没有听取孟什维克的意见，忽略了社会进步的主要客观标准——国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因而他们在俄国开始实行不现实的社会发展模式和目标。另一种意见认为，正是苏联的社会主义模式证明了新的非对抗性制度的明显的优越性：经济发展的高速度，有效的社会纲领，人民精神的统一等等。总之，这种模式虽然己经崩溃，但今天仍是现实社会主义最有前途的模式。苏联模式崩溃的主要原因是西方的影响和苏联执政的共产党领袖在20世纪下半叶的叛变作用。还有人说，社会主义不可能在单独一个国家实现，因为就社会主义的本质而言，它具有全世界的性质。有学者认为，在苏联的所谓“社会主义建设”根本不是按照马克思的设想进行的。在苏联存在的那种“计划制度”和“全民所有制”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坚决反对的“兵营社会主义”极好的例证。更多的学者认为，这种崩溃的主要原因是：执政的共产党放弃了十月革命的革命传统和理想，执行了错误的战略，使社会主义国家的科学技术和经济建设落后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执政的政治精英官僚主义化和脱离劳动人民的利益，执政党没有能力实现社会主义的民主制度。

　　有的学者将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垮台的原因归纳为这样几条：（1）社会主义没有在经济上战胜资本主义，也就是说，社会主义没有达到更高的劳动生产率，而这正是列宁提出的社会主义先进性和生命力的最重要的标准；（2）社会主义没有为劳动人民提供比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更高的生活水平；（3）政权脱离了劳动人民，仅仅代表党和国家官僚主义者的利益：（4）苏联共产党是一个教条主义的政党，这个党在实践中曲解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社会主义的思想。

　　总之，苏联社会主义模式背离了马克思和列宁著作中关于真正的社会主义的学说。如果能够彻底贯彻列宁的社会主义模式，特别是采取新经济政策的方针，如果不过早地取消小私有经济和消费合作社，如果不把社会主义同民主对立起来，而是使社会主义更加民主，这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但是，私有制也同国有制一样，并不是医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只有将两者合理地结合起来，才能获益。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崩溃，并不意味着社会主义思想被彻底消灭。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就证明了社会主义的必然性和进步性。在中国经济改革成就的陪衬下，俄罗斯实行资本主义化所产生的破坏力格外明显。这说明，社会主义思想不仅没有灭亡，而且，恰恰相反，它越来越具有新的生命力。用马克思的话说，历史的鼹鼠正在向需要的方向掘进，虽然并没有希望得那样快。

　　2、关于社会主义的实质和变异性问题

　　新自由主义理论家认为，社会主义的实质是压制个性、个性完全屈从国家和社会生活一切领域的全面计划，因此，社会主义是“通向奴役的道路”。

　　左翼学者则指出，马克思和列宁从来都不认为压制个性或全面计划是社会主义的实质。相反，按照马克思和列宁的观点，社会主义开辟的不是通向奴役的道路，而是通向“自由王国”的道路，这个“自由王国”显然是指共产主义社会。而社会本义是共产主义的第一个阶段，是劳动人民不断摆脱社会奴役和克服异化的一个过程，这是一个相当长期和充满矛盾的过程。在社会主义革命后，社会主义开始沿着增加人的自由、全面发挥人的才能和潜力的方向前进。

　　左翼学者认为，现实社会主义的变形总是同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化或对马克思主义的背弃同时开始的。这两种情况都是苏联现实社会主义所特有的。在苏联社会主义发展的第一个阶段是教条主义盛行，在最后的年代，苏共领导人则开始疏远马克思主义，用各种自由主义和改良主义思想偷换马克思主义。结果使“社会主义”的概念“模糊个清”。现在人们才开始明白，这无非是一种掩饰新资产阶级政权掠夺和剥削劳动人民过程的意识形态装饰而己。从哲学和历史观点来看，社会主义是逐步克服一切形式的剥削和社会异化、确立真正民主、劳动人民自治和个性自由的一个阶段。从经济观点来看，社会主义是生产实现社会化、公有制和其他有助于提高经济效益的所有制的结果。从社会政治观点来看，社会主义是劳动人民的政权。苏联社会主义制度之所以崩溃，其原因就是社会主义在这里发生了变形，成了所谓的“伪社会主义”，官僚主义扼杀群众的自由，用“来自上面”的指示偷换了群众的自由，因而消灭了群众的自由。所以，官僚主义是社会主义的敌人。

　　3、关于市场经济问题

　　左翼学者认为，市场是一般文明的机制，应该受到调控，包括国家有意识的调控。市场在私有制占统治地位的条件下和在公有制占统治地位的条件下的作用是不同的。市场可以为劳动人民的利益服务，也可以为数万“上层人物”的利益服务。社会主义和市场并不矛盾。而在“市场和计划”问题上，社会主义的经验已经表明，不是计划经济活动根本站不住脚，而是应该把计划的原则和市场的原则有机地结合起来。

　　有学者提出，目前世界上至少有两种社会主义模式：一种是西方社会民主党人竭力要实现的模式，即通过改良主义道路使资本主义转变为社会主义：另一种模式是克服了官僚本义变形和教条主义的社会主义模式，今天中国的现实和列宁的新经济政策就是这种模式的典型。中国取得的科学技术成就和社会经济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现代马克思主义思想，即效率和社会公正相结合、市场和计划相结合、个人主动性和社会利益相结合的思想。中国的成就证明了国家领导人战略方针的正确性，证明了中国领导人善于从历史中吸取必要的经验，从这些经验中可以看到俄国新经济政策的有益痕迹和对俄罗斯新自由主义改革的消极后果的思索。

　　当时，大部分学者指出，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哲学理论，作为一种经济学说和政治学说，是无法从思想史或大规模的社会运动和社会力量的实践活动中抹掉的。应该根据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变化重新估价马克思主义对世界历史所产生的直接和间接的影响。

　　有的左翼学者还指出，没有崇高的目标和理想、不信仰更好和更公正的生活，就不可能体面地生活。俄罗斯现在由当代新自由主义的拥护者掌握政权，他们的政策是使富人更富，使穷人更穷。遗憾的是，虽然俄罗斯工人阶级同资本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比如，要求改善自己艰苦的劳动条件的矿工行动，航空调度员要求增加工资的行动，市民反对政府企图将公共事业改革的负担转嫁到居民肩上的游行示威等，但到目前为止，当权者还没有遇到来自俄罗斯工人阶级的应有的抵抗。由于目前工人阶级还缺乏应有的组织和统一的政治领导，所以他们的行动还具有自发的性质和纯粹经济的性质。

　　三、俄罗斯的各种左翼流派

　　10多年来，俄罗斯左翼学者在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经历了从被迫放弃研究、十分迷茫困惑直至苦苦求索的过程，从最初埋怨苏联和苏共领导人、寻找“叛徒”直至开始反思以往的社会主义理论和道路、探索新的社会主义理论和道路、争取马克思主义复兴的艰难过程。

　　目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学者研究的领域非常广泛，研究问题的角度、范围和所阐述的观点十分多样化。俄罗斯社会上一般将研究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学者统称为左翼学者，这些人往往分属于不同的党派或团体，在理论观点上存在着很大分歧。目前，俄罗斯的共产主义运动正处于政治上和组织上分化和重组的过程中，在最近的将来他们也不可能建立起一个统一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因此左翼学者主要是以学派和学者协会的形式存在。他们大致有如下几个主要流派：

　　1、正统马克思主义学者

　　这一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是理查德•科索拉波夫。他们仍然坚持苏共的意识形态和斯大林的社会主义观点，认为苏联社会主义仍然是最先进、最合理的社会制度。他们不仅反对戈尔巴乔夫的民主社会主义，也批评俄共领导人的社会主义观，认为戈尔巴乔夫是叛徒，久加诺夫是机会主义者。科索拉波夫自己还编辑出版了斯大林全集的续集。但是，传统马克思主义学者在俄罗斯属于极少数派，只在“正统的”共产党人中间有一定的影响。

　　2、民主社会主义学派

　　这一流派主要是以戈尔巴乔夫为首的一批政治家和学者。他们仍然坚持当年戈尔巴乔夫主张的人道的民主社会主义理论，推崇欧洲社会民主党的发展道路。这些学者的主要活动场所是戈尔巴乔夫基金会。他们经常举办各种讲座、讨论会，出版一些研究文集等。即将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的《奔向自由——20年后看改革》一书就是该基金会对20年前改革的一次回顾和总结。

　　3、争取民主和社会主义学者协会

　　这一协会的主要代表人物是亚•布兹加林和安•科尔加诺夫。布兹加林是莫斯科大学经济系教授，在戈尔巴乔夫改革后期，曾经是苏共内部“马克思主义纲领派”的创始人和领袖。他也是“选择”运动的领导人，其主要出版物是《选择》杂志。在他们周围聚集的左翼学者比较多，他们经常召开各种学术会议，出版宣传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工人运动的书籍和小册子。布兹加林试图以新的态度和角度认识社会主义，尝试创造一个新的理论体系。他肯定马克思主义的现实意义，力图用他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方法分析俄罗斯和当今世界的各种问题，批评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解释，反对西方的新自由主义。但他没有阐明他的理论同社会民主主义的原则界限。而且他所提出的“朝着后工业社会发展的、具有社会取向的形式”的社会，也是模糊不清的。1993年11月18日，俄罗斯《真理报》上介绍争取民主和社会主义学者协会一次学术会议的文章《隧道的尽头是社会主义的复兴》曾在我国引起重视。与此同时，布兹加林教授还是俄罗斯反全球化运动的领导人之一。

　　4、全俄争取社会主义学者协会

　　这一协会是莫斯科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发起成立的，在俄罗斯76个地区有分支机构。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研究历史经验，科学地、创造性地反思和发展社会主义理论，宣传共产主义思想；团结被剥削人民为争取人民政权、社会公正和社会主义改造而斗争。其出版物是《对话》杂志。该学会的许多成员同时也是争取民主和社会主义学者协会的成员。

　　5、独立的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研究学者

　　这是指那些仍然在从事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研究、但形式上却不属于任何团体的学者。他们经常参加由各种协会、学会和基金会等团体和机构组织的学术活动，发表自己的看法，但不受任何组织的约束。

　　四、21世纪关于马克思主义的争论

　　近年来，在俄罗斯“非马克思主义”时代，在左翼学者“争取马克思主义复兴”的同时，社会上出现了“回归马克思”的现象。这种现象发人深思。比如，俄罗斯主流媒体召开圆桌会议，专门讨论马克思主义现实性和遗产问题。而这些争论首先是由非左翼学者和自由派学者撰文而引发的。这种现象在俄罗斯十几年的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虽然参加争论的学者探讨问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各不相同，但大多数学者都承认马克思的遗产仍然有价值，对今天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左翼学者批驳了自由派提出的“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认为俄罗斯不需要“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

　　1、关于马克思主义现实性问题的争论

　　自由派学者提出，虽然在过去的世纪里，马克思主义是最有影响的学术学说之一，它不仅决定了理论辩论的问题范围，而且决定了世界的政治实践，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原著中有太多的地方与今天的追随者们的理论和实践相矛盾，比如，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已经过时，所以中青年人不再提马克思主义，共产党人也对马克思主义不那么感兴趣了。现实社会主义的失败、“社会主义阵营”的消除，都降低了这一学说的影响以及社会对它的兴趣。

　　而马克思主义学者则认为，在人类的思想史上，没有人能与马克思比肩。马克思主义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既包括解释资本主义的本质与属性的科学学说，也包括为工人阶级摆脱资产阶级政权提供了纲领的工人阶级的意识形态。正因为马克思主义具有这种两位一体的特性，它才影响了19世纪后半叶和整个20世纪世界历史的发展。

　　左翼学者指出，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和经济科学在解决21世纪理论和实践的关键问题中能够发挥出创造性的潜力。其原因是，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是客观经济过程（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与人作为历史创造者的主观行动的辩证统一，马克思主义提出了对经济体制进行区别和分类的客观科学的标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对于分析后苏联转型的关键问题是最恰当的。

　　俄共的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没有过时，它对于理解我们周围发生的一切具有重要意义，马克思对原始积累、资本形成时代的分析完全符合俄国的情况。只有依据马克思的方法论，才能知道将来要发生什么，因此应该到马克思的历史著作中去寻找思想。

　　民主社会主义学派的学者也认为，马克思主义始终具有现实意义，因为马克思的思想是与反思资本主义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而资本主义作为完整形态的演变尚未结束。只要资本主义仍然存在，能够最深刻理解资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就具有生命力和现实意义。”

　　2、关于“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是否站得住脚的争论

　　自由派学者认为，马克思对他所处的时代的生产和社会结构的分析得到了19、20世纪经验的证实，但马克思高估了预测社会发展的能力，马克思的剩余价值论等基本原理已经过时，符合当代生产力发展的理论是当今在世界占主导地位的自由主义学说。而自由主义学说及其经济政策需要不断得到理论上的支持，马克思的方法论、尤其是历史分析方法就可以为自由主义所用，从这个意义上说，马克思主义是“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学者则认为，自由派企图肢解马克思主义，用其中的一部分拼凑成“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来为新自由主义的利益服务。为了客观地对待马克思主义，首先必须弄清楚马克思恩格斯理论遗产的真正内容；其次必须把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遗产与对马克思主义的庸俗化解释区别开来。因此，用“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来论证新自由主义是站不住脚的。

　　自由派学者提出，目前右翼自由派倾向于把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哲学理解为自己世界观和方法论基础的中心成分之一。无论俄国还是西方，许多著名的思想家都求助于马克思主义。进一步掌握马克思的方法论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自由主义趋势在当代发达国家以及在后共产主义的俄国经济中占主导地位的根源。这一方法论有助于研究当代社会现象，包括说明为什么在20、21世纪之交自由主义占优势。

　　马克思主义学者反对这种观点，认为马克思理论在逻辑上是非常彻底的，不可能从它的科学原理中得出新自由主义的结果。从词源来说，新自由主义至少意味着实现自由。马克思主义也论证实现自由的客观历史必然性。但是，二者不是同样的。在前一种场合，首先是企业家活动的自由，占有他人劳动的自由，不惜任何代价获取利润的自由，对社会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的自由，然后才是“个人自由”，“人权”等等。在后一种场合，这是“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为此需要克服一切形式的异化、首先是生产资料与生产者的异化的长期艰巨的历史过程。

　　目前，俄罗斯关于马克思主义的讨论从政治层面转到学术层面。从上述争论中可以看出，连自由派学者也不得不承认，马克思在社会思想史中所起的作用是相当大的，并试图重新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寻找方法和论据。因此，重视并跟踪研究俄罗斯关于马克思主义理论遗产问题的争论，研究近年来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趋势，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环球视野》摘自2007年第1期《马克思主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