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的精神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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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的精神气质 (2004-12-6 14:30:31) 分类:中国文化   

王博:《道家的精神气质》

2004090510:26  来源:搜狐文化频道

 

王 博:北京大学哲学系 教授 主要研究领域:中国哲学史老庄哲学

 

  王博:各位早上好!谢谢王老师的介绍,我们论坛已经到了第二天了,一半已经过去了,前面几位先生已经讲过了儒家和佛教。今天我要跟各位讲道家,其实我们中国哲学当中,我们一般喜欢讲儒释道三家,也就是所谓三家村,三家村里面儒家一定是老大,是大哥,佛教和道家之间谁老二谁老三一直搞不清楚。有的时候,比如唐朝的时候,因为据说唐朝的皇帝是老子的后代,所以道家和道教就跟着升级了,就变成了老二。但是到了另外一个时候,可能皇帝就比较喜欢佛教,所以佛教就是老二,所以一直很难争。但是今天我们知道佛教是老二,然后道家是老三,所以我们放在第三场来讲。

 

  我讲道家的话,和前面两位老先生讲儒家和佛教是不一样的,我们知道庞朴先生讲的是儒家的思维方式,我主要讲所谓的精神气质,比较虚,有时候也不大好把握,或者说比较虚有时候也比较适合把握。俗话说画鬼容易画人难。有时候我经常跟我的学生说,我说其实我最喜欢研究什么呢,就是古老的东西,为什么?因为现实的东西离我们太近了,太近的话,你说的对错很容易被判断,比如我说庞公一点都不风流潇洒,然后你们一定说是错误的,因为庞公是很风流倜傥的。比如说我说孔子怎么样怎么样,可能各位真的很难判断,有时候古代给我们发挥一个想象力的空间。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说很多你自己愿意说的话,其实也可以说有时候我们是借着古人来说自己的话,当然这个东西不是说把古人当成工具和道具。这里面恰恰是对古人的一种尊重,这种尊重其实就是对话,也就是我们论坛一个总的题目,就是所谓当代视野下的中国文化。其实这个题目本身就是一个对话的意味,我相信各位之所以来参加这个论坛,主要也是有一个机会和我们古代的传统,就是和我们的传统文化之间进行一个对话,这时候我们的老师可能就成为一个桥梁,或者说成为一个工具、道具。等于说来帮助各位和古人对话,但是其实我们自己做的也是这样的工作。

 

  说起对话来的话,我就想到前一阵子可能各位的眼球都被奥运会所吸引。其实我也是,本来我最近两年很少熬夜,除了有时候玩得很开心忘了时间以外,但是我工作不熬夜,但是看奥运会的时候我是经常熬夜,看开幕式的时候我是看到凌晨五点十分,我相信各位也有这样的经历。那个开幕式给我的印象,我觉得可以用几个字来形容。第一个字是优美,真的是非常美。第二就是震撼,一种心灵的震撼。虽然我们每年生活在古希腊的文化传统里,可是我相信很多人都有震撼。第三是担心,担心我们北京2008年的开幕式做不到这样的程度,我这个担心看来是多余的,当我们看到闭幕式的时候,看到张艺谋拍的那8分钟的节目的以后,我觉得我的担心越来越大了。我觉得和希腊人相比,就是说他们展示的他们文化的精神气质相比我们,觉得我们的气质还俗了,太低了。

 

  我觉得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里面可能有更好的东西,或者更深的东西,更能够震撼人心的东西,可以让我们去发掘出来或者表现出来。这个可能和另外一种精神模式有关系,或者像余敦康先生讲的价值理想或者是生活理性等等,不完全是那样的东西。但是开幕式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前面的一小时,而前面一小时的前面的两、三分钟,当我看到一个人站在奥林匹克的主体育馆,另外一个人站在奥林匹亚的体育场,两个人通过大屏幕,他们之间在敲鼓,敲鼓的时候一开始是一种互相的试探,然后逐步的接近,他们要跨越一个海洋,这个海洋我觉得他可能代表的是一种古人和今人之间的距离。他们在经过不断的试探之后,然后他们在不断的体会对方的节奏,其实对方的节奏就是对方心灵的节奏,对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古代想法是怎么想的,现代的想法是怎么想的。最后他们有一种交流,有一种默契,有一种合一。我觉得整个的开幕式给我们的设的一个场景就是古人和今人对话的场景,也就是我们这个论坛的一个基本的主题。所以我们看到开幕式之后的整个对古希腊历史的一个神话式的描述,因为古希腊是一个充满神话的国度,我觉得他们的表现方式也是神话的。可是我觉得他们绝对不是一种复制,他们把现代的智慧和古代的素材现代的心理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跨越奥运会开幕式中间有很多很热闹的场景,但是也有很多走过场很无聊的东西,那是一个形式。最后我们看到是火炬的点燃,点燃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设想火炬究竟用什么方式来点燃。最后我们看到火炬是从高高的地方,然后慢慢地降落,然后降到人这个地方,然后用人把它点燃,这个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们前面是一个古今对话的话,这个时候表现的是是一个神人的对话,神和人。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这个时候和人之间有了一个直接的接触,他们之间有一个互相的联系,这个联系是怎么样实现的?我们可以说这个联系当然跟古今对话是有关系的,当然也和在中间整个的人的世界,他们之间各式各样的表演是有关系的,但是我重点谈的,我想这种古今的对话之间,所导致的人和神之间的关联,其实这种神和人的关联就是让我们人的生活当中充满神性,说神性可能有点儿玄,我们中国人不大信仰神的。神性跟神是两个概念,神性是跟世俗性相反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很世俗的世界里面,可是有时候我们需要一个非世俗的东西,这个东西我们也许就可以把它称之为神性。

 

  其实在我要讲的道家的精神气质里面,我觉得神性,就是在人的生活里面注入一些神性应该是我要讲的道家精神气质的一个核心或者说是一个中心。当然这一个中心我想通过两个基本点,还有三个代表,四个坚持,来论证大家的表现。这两个基本点我会从两个字,一个字是清,清楚的清,另一个字还是轻,但是是轻重的轻来表现,最后我会把它们归结。具体的论题一会儿屏幕上会打出来。

 

  我们就从题目开始,这个题目就是《道家的精神气质》。什么是精神气质?这个东西不太好说,有时候我们生活中是这样的,说一个人这个人气质不错,另外一个人气质一般,再见到一个人说这个人气质很差。其实不仅人是这样的,任何一个事物,一本书,一个自然物都有一个气质。我们以前古人说的某一个人好象就像是光风霁月,其实这是一种气质的描述。就是这个人给人一种特别清朗的感觉,非常清,朗就是很明白的意思。我们看这个人好象是芙蓉出水,这也是一种描述,我们通过这四个字大概就能够意会。我们再看到另外一个人可能说错彩镂金,就个就和说芙蓉出水就不一样了,和芙蓉出水是相对的,但是也就不是不好了。

 

  其实有时候我说自然物,比如说当我们说我以前讲课的时候说山,山通过他的形状来表达气质,我们五岳中的三座山,就是泰山、嵩山和华山。他说泰山如坐,泰山看起来像坐的一样,表面上看起来是对山的形状的描述,坐里表现的是尊贵,我们照相当中前面的长者他们是坐着,而我们是站着,坐着就把泰山的那种威严,它的神圣表现出来了。但是华山不一样,华山如立,华山就像我一样,往这样一站,但是我可能没有华山那样的险峻,我这个人可能没有那么险峻,我可能相对平和一点,可能是这样的,其实我觉得这样的立这样来表现的话,也不仅是一个形象,其实是表达它的精神气质。那么嵩山怎么样呢?嵩山如卧,卧就像躺着一样,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去过这三座山,我去过泰山和华山,还没有机会去嵩山去,什么时候也去嵩山卧一下,来感觉一下。这是我们讲山,其实书也一样。

 

 

 

  我碰巧昨天的时候翻到一本书,就是我们深圳大学编的一本书,看到里面有几句话,我觉得那几句话非常好。其实也是我最想说但是我没有说出来的东西,它讲了四本书,《论语》、《孟子》、《庄子》、《楚辞》。说《论语》气平,确实我们读《论语》的时候,我经常有一个比喻,读《论语》的感觉像人们呢?就是像三月,就是像歌里面的感觉,读你的感觉像春天,春天是一个气非常平的一个季节。《孟子》是气激,一个平一个激是相反的东西。我们读《孟子》的时候,在思想上孔孟是儒家的最典型的两个代表,可是他们的气质是不一样的。《孟子》和孔子的温文尔雅相比的话,孟子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进攻性,非常能够发挥他那种雄辩的色彩而且非常有豪气的人。孔子的豪气体现在他的平常生活当中,可是孟子是体现在各式各样的辩论和一生的形式当中。我们看孟子的话,孟子说“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这种大丈夫的豪气是孔子所不具备的。这也就是当我们读孟子的时候,气激的表现。但是《庄子》气乐,他的气质是乐的,这一点我就稍稍有一点存疑。首先我对《庄子》就有一点喜欢,《庄子》的这种乐在很多时候是苦中作乐,也就是说他的背景可能是苦,但是正可能是苦的话,他想在苦难中有一个超越。我的一位老师曾经关于这一点有一个说法,他说庄子的说法很多时候是寄沉痛于悠闲,把沉痛放在悠闲里面,看起来是悠闲的,但本质上是沉痛的。也就是说他可能是苦的,但是他可能给你制造出一种乐,但是乐千万把别把它当成一种像娃哈哈或者是乐陶陶一样,这种乐是心灵的一种恬静。《楚辞》是什么呢?《楚辞》是气悲,是悲痛的悲,我们从屈原的那种怨,他的那种委屈里面我们确实可以看到悲气。这种悲气当然是他个人的命运的一个表现注入到他自己的心门里面,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这个东西其实是什么,其实是他的书的一个气质,当我们说到一个书的气质的时候,我们其实离一个学派的气质相差不远。我们知道所谓某一个学派的思想,他就是通过某些书表现出来的一个东西。那么我们所谓道家的精神气质就是通过道家的主要著作表现出来的东西,也许我们大家最应该知道的两本书 是《老子》和《庄子》,但是习惯上还是把它称为《南华真经》。

 

  所以所谓的道家的精神气质在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说是老庄的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气质既是老子和庄子个人的气质。同时也是思想的精神气质,而且事实上,老子和庄子离我们已经太久了,他们的生活我们已经不是特别清楚了。这个时候我们基本上是通过他们留给我们的文字,他们的书来体会、琢磨,来试图去了解他们思想背后的某种精神气质。

 

  说了半天,“气质”我还是没有解释,那么到底什么是精神气质。在这之前我想提出另外一个词“气象”。我们的题目,第一个题目是精神气质与气象,因为气象是我们古代古已有之的一个词,我们经常讲一个人的精神气象和精神是非常类似的。在某种程度上基本上也是同义词,一个人的气象,象是个什么东西?还是借用昨天庞朴先生讲的“一分为三”的观点。

 

  世界都可以分为三份,比如我们中国人讲的“三才”,天地人三才,我们讲的“三光”,不是日本人的那个“三光”,是日月星,太阳月亮和星星,在西方也有。比如昨天我跟庞公提,庞公是不是同意三权分立,还有庞公是不是同意三者插足?这也是一分为三,但是我相信后者庞公是不同意的,前者同不同意还有待求证。世界也是分成三个层次,这三种层次是怎么样呢?就是按照我们以前中国传统的习惯,我们一个是无形的世界。这个无形的世界有的时候他们常常被它称为道,就是道家的道。像《周易》里面讲的行而上者就是道,行而上者就是无形的东西,在有形的东西以前是无形的,这是一个层次。另外一个层次是有形的世界,如果用《周易》的话来说,就是“行而下者谓之器”,行而下者就是有形的东西,有形了以后,这个东西完全是一个有形的东西。在这个无形和有形之间还有没有一个世界?有,当然有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叫什么世界?叫“象”的世界,象就是说它无形它又有形,说它有形它又无形,它是在虚实之间,在一种有无之际的这样一种东西。我们经常讲气象预报,其实气象这个东西就是有两个类似的这样一种性格,它是在有无之间的东西,它是不可捉摸的吗?也不完全是,他是完全可以琢磨的吗?也不是,是处于着两者之间的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我刚刚讲就是所谓的象,其实对我们一个人来说也是如此,我们一个人有这样的一个形体,各位是可以看得见的。比如说你说我的三围是怎么样的,一量就可以清楚。我的身高是怎么样的,一量就可以清楚。我除了这个形体之外我还有一个心,我的心是什么东西,各位不一定清楚。《庄子》说人心比天还要难,比山还要险,因为天心我们可以通过日月星来了解,人心怎么才能了解呢?

 

  在人心和形之间还有一个东西,是象,它是一个第三者。这个第三者既不是形也不是心,但是它又和形有关系,又和心有关系。为什么?首先第一点,它是由心来产生的,所谓象由心生,我们各位当然听到过这样一个词,其实一个人的象它是一个人的心境或者一个人的精神境界,一个人的心态,它的毫无遮拦的表现,一个人的形体有时候可以改变,比方说我们可以通过整容来改变一个人的形体,但是心无法改变,心脏病可以做一个搭桥手术,但是我所说的心不是说你做一个手术就能够改变的。但是有时候通过读书,我们通过其他的途径是可以改变它。但是第二点它又是附着在形体上的,也就是说象由形显,也就是象是由形体来显示出来的,所以象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如果我们知道这样一个东西的话,我们就知道什么呢?象虽然看起来是外在的,它又是内在的,它虽然是内在的,可能它又毫无遮拦的表现于外。所以会看的人,他绝对不看一个人的形。所谓相面的话,我们一般人讲相面,如果仅仅看一个人的形的话,那是很浮浅的,是雕虫小技,其实会看的话一般是看一个人的象,这是全部一个人的内涵的表现。一个人的形体是老天爷给的,是爹妈赋予的,但是象完全是自己的。

 

  这个东西也就是我要讲的气象或者气质,这种气质我把它称为精神气质,为什么说精神气质,我们知道精神和物质的东西相对应的。它不是物质的东西,是精神的东西,它是精神的物化,或者说是一个无形的东西的有形化。也就是我刚刚讲的在无形和有形之间这样的一个意思,这个东西其实也就是我所要定义的,就是所谓的精神气质和气象这样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其实表现在很多方面。比如说有的时候我会做这样的一个区分,就是我会把形体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形体叫自然形体。自然形体就是我们所有的身体的物理的东西,物理部件,这个物理部件完全取决于命运。比如说我长多高,我真的是不能决定,也不是我爸妈决定的。我有哥哥一个,妹妹三个,我哥哥比我低20公分,每次我和我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要问这是你哥哥吗,我说当然是。然后我妹妹也没有我那么高,这个东西不是由每个人来决定的,不是说我爸妈偏心我,然后让我长的高一点,这是命运,这个是第一形体,从某种意义上讲。

 

  象是第二形体,因为它附着在形体上,所以我们可以把它称为第二形体。我打个比方,比如说一个人,像前天过来的时候,我们去唱歌,有一个朋友唱《你的眼神》,这个眼神就是象。它是第二形体,他和你的眼睛没有关系,但是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能抛出这样的一个东西来。一个人的举手投足还有我们讲的一个人的言谈举止,这个只是比喻,其实他们都是构成一个人精神气质非常重要的部分。所以所谓的精神气质也可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其实这样的一个东西有时候我们可以很明确地感受到,但是有时候我们不能把它很清楚地讲出来。有时候我们讲一个有形的东西比较容易,讲一个无形的东西也比较容易,但是在无形和有形之间的东西有时候真的不容易讲。但是没关系,这里不容易有时候也不大常讲,不大常讲反而容易讲,一般人不大从这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这是我要讲的题目的一个解题。我要讲的是道家的精神气质,我不是讲道家的有形的东西,比如说文字,我将的是在这之间的一个东西,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讲了道家的精神气质,有时候我们还是要把它和其他学问的精神气质做一个比较还是比较清楚一点。一般来说道家和儒家差不多是难兄难弟了,因为经常被放在一起,评头品足的。昨天余敦康先生和庞朴先生都已经给各位做了演讲,余先生的名字有一点儒家的气质。我昨天讲过了,如果说敦康非常有儒家的意味。一般来说当我们讲儒家的精神气质的时候,其实给我印象最深的,我可以用这样的一个字来说,我们说儒家思想的时候,给我们一种非常“热烈”的感觉——热烈,其实儒家是一个非常“热烈”的一个学派。他的思想经常让我们感觉到一种热度,我刚刚开玩笑说,我说读孔子,读《孔子》的感觉真的像春天的三月,但是一定不是早春,早春有时候还是会有寒气,它是晚春,是暮春。孔子的一个学生跟他讲理想,他非常同意,说暮春者穿上春天的衣服,冠者五六人,成人有那么五六个,然后童子六七人,小孩大概六七个,一块儿在水里面洗澡或者是游泳,然后在旁边跳舞,然后引而归,唱着歌就回来了。这里面就充满了一种其乐溶溶的爱的意味。当时我看黄蓉,《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我的印象就是当黄蓉和郭靖到山里找南帝的时候遇到一个书生,然后她考书生一个问题。说孔子学生有72人,你知道有多少大人多少小孩吗,结果那个书生不知道。因为书生知道孔子的学生应该都是大人,没有小孩,起码大家都在20岁左右才跟孔子学习的,可是黄蓉很聪明,她说小孩有30个,大人有42个,为什么?童子五六人,五乘六30,冠者六七人,六七42,孔子的贤弟子72人,竟然在黄蓉这里给我们做了一个考证,这个考证是学者做不出来了,小孩有30人,大人有42人。

 

  我们读《孟子》的感觉像夏天,我们像生活在酷暑里面,真的是非常非常热烈,孟子真的是一个洒向人家都是爱的,而且这种爱有的时候让人无法拒绝,这个爱完全就是一种推,就是从自己的这个地方推给别人。

 

  然后第三个我们知道儒家除了孔子和孟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荀子,荀子的感觉像秋天,但是这个不是晚秋,到了晚秋的时候就比较凉了,这是早秋,我们可以想秋天的太阳也应该是暖融融的。虽然没有夏天这样的酷暑,但也仍然是比较热烈的东西。儒家的“热”用用春夏秋来表现出来,他的思想里面是爱,因为爱有时候就会产生一种热度,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种体会。如果我们每个人生活在爱里面或者是爱情的那个一般时刻的话,那么你这个人就是热的,这就是儒家的思想给我们的印象,也可以反映出儒家的精神气质。

 

 

 

  各位可能听我讲过了三季,还有第四个季节,冬天。冬季是不是属于儒家的,是属于法家的,各位对法家可能有一些印象,法家是冷酷无情的。他不讲爱,不讲情分只讲法,这样的一种气质。

 

  但是道家不一样,如果各位想问,他们这样的一些人,或者这样的一个思想,他们像什么季节?那么道家像哪一个季节,我要告诉你,道家哪一个季节都不像,但是似乎又像任何一个季节。这让我想起老子的一句话,就是“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我们生活当中经常会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比如说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某两个人之间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这种微妙就是说不是很明显的东西。有的时候大概比较敏感的人可以看出来苗头,但是一般的人反而读不出来,好象什么都没有。然后“玄通”,玄就是一种很悠远的意思,我们一般讲玄虚,这个人很悬乎,“通”也是给我们带来很深远的意境,通是一个无限的东西,不是无限的,一个不同的东西是有限的,我这样的一个东西是不通的,可是气是通的,然后深不可识,太深了,比深圳还要深,深到什么程度?深圳是可以被了解的,比如说我们昨天晚上到小梅沙去,然后我觉得感受一下深圳的温度,这是可以了解的。但是道家的深是不可了解的,深不可识。因为他深不可识,所以它不像任何季节,但是正因为它不像任何一个季节。所以有的时候他可以表现为各式各样的季节。比如说我在讲第一句话,这是《老子》里的话,“豫兮若冬涉川”在深圳是有这种感觉,但是在北方,我是内蒙古人,如果再往北,比如刚刚去的哈尔滨、松花江那个地方冬天是要结冰的,结冰的时候,如果说冰结的很厚的话没有关系,你在河上开大解放都没有问题,但是有的时候如果那个冰结的好象很结实,但是又是很脆弱。“涣兮其若凌”,前面是冬天的感觉,下面是春天的感觉,我们还可以看到夏天的感觉,还可以看到秋天的感觉。也正因为有谁感觉,所以它也正因为有谁感觉,所以它才是深不可测的东西。我上次在北大讲到类似的一个地方,我用恋爱来打了一个比方。我说一般的人,像儒家,像法家,其实真的都是很好的,都是那种比较专一,忠诚的人,比方他们只喜欢一个季节。比方孔子就喜欢春天,孟子就喜欢夏天,荀子就喜欢秋天,韩非就喜欢冬天。道家是什么呢?道家是春夏秋天都喜欢,他今天娶个太太是春天,明天娶个太太叫夏天,后天娶个太太是秋天,后来娶个太太又叫冬天。这个好象很麻烦,但是很麻烦的时候有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昨天晚上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谈到这样的一个话题,正因为他经历的比较多,他经历了四季,他可以有一种境界,一种很气定神闲的境界。就是当他有这样的一种经历的时候,他可以保持一种气定神闲,这是什么境界?不动心,是不是?当他所有的境界都经历的时候,这时候他再进到一个春天,他不动心了,夏天、秋天、冬天也是一样的。可是对于其他学派都不一样了,其他的学派当孔子见到孟子的时候,他被孟子所吸引了,我的一个朋友有一天告诉我他离婚了,再有一天他告诉我我结婚了,他一下子被迷惑了,他觉得秋天的景色真美,深圳的人到哈尔滨去,看到大雪,一定会被迷住的,我真喜欢哈尔滨,于是一不小心就找了一个哈尔滨的姑娘,结果有一天去了马来西亚,我真喜欢,又找了一个马来西亚的姑娘,类似这样的一个东西。这个时候他反而会保持一种淡定,这个东西并不是故意的含而不露,这是很自然的表现,也就是当你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会自然的有这样的表现。

 

  这样的一个东西,就是一个非常灵活的东西,不僵化,不固守于某一个东西,它一直是与时俱进,其实与时俱进并不是一个完全好的词,比起来的话,我更喜欢王守常这先生这个名字,守常,有没有更好的?有,两个东西的一种结合,我们去年曾经设了一个题目,但是没有讲,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下与时俱进。我觉得与时俱进后面应该跟上四个字,就是返本开心。如果一个人仅仅是与时俱进的话,他什么都没有,如果一个民族仅仅是与时俱进的话那就惨了,他更是什么都没有。他不仅什么都没有,他可能有太多太多的束缚,因为他没有一个根底,没有根底就没有方向。这个时候我讲道家,他的灵活和灵活不僵化的时候,我这里有一个基本的前提,就是他不动心,他有根,他有根才可以灵活而不僵化。也就是说他在任何的时候任何的地点都可以保持某一种可以保持的心态。

 

  我打个比方,在北京的话,各位可能有的人对北京比较熟,北京的西山有一个寺庙叫大觉寺,现在没有和尚了。他们把它改成一个旅游景点,这个大觉寺里面有一个堂是四宜堂,四宜堂就是四季皆宜。我想这个四宜堂取的是宋朝的时候有一个和尚,这个和尚叫无门,没有门,没门就是深不可识的意思。无门和尚做了一个诗,就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和尚的风花雪月和我们世俗的风花雪月是不一样的,我们世俗的风花雪月是比较浊的,和尚的风花雪月是比较清的,春天没有雪但是有百花,夏天没有雪但是有凉风,他归结于心境,这是核心。一般来说四句诗的话,第三句往往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有时候不一样,有时候是第一句,有时候第四句,“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心境的话,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这样的心境是道家一直所倡导的心境。也就是支撑道家的精神气质背后的某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我们稍后还会具体的提到。

 

  这样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就是灵活而不僵化的人,这种人很显然他不会是一种道德君子的形象出现的,虽然他可能是道德君子。他也不可能是凡夫俗子的印象出现,虽然他可能是一个凡夫俗子。我宁愿把他称为智者,在中国古代智者和另外一个东西是相对的,仁者——智者,儒家塑造的是仁者的人格,道家塑造的是智者的人格。

 

  在《论语》上曾经有八个字,“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是喜欢山的,为什么喜欢山,因为山是静的,山不是流动的,是固定的。这个里面表现的是一种坚定,一种执着。比如我们有时候对爱情和事业的执着,但是水是动的,山不转水转,水是可以转的,水是流动的,水里面体现的是一种灵活,是变化,是不执着,这是一种智者的态度。也就是说当我撞到墙的时候,这时候我没有必要和墙对着干,你要是想把墙征服的话,除了你自己的头不好以外,没有别的。我们可以有另外的路可以选择。

 

  我们可以想象像山一样的孔子,孔子是像山一样的,孔子在当时有一个称呼叫“长人”,我们讲蛇叫“长虫”,他的外号叫“长人”,所以他一定是很高的,但是高到什么程度,我不相信他有姚明那么高,他最多只有巴特尔那么高。其实高个子有很多好处,天有多高谁也不知道,但是高个子和矮个子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高个子的坏处就是穿衣服穿的比较多。所以孔子真的是有时候他像山一样执着,我们知道他的理念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他还要做。道家不一样,道家的精神气质里面我说是灵动的,他是“知其不可而不为”,我们就缩一下。缩一下有时候并不就是坏处,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体会出道家的灵动,比较灵活的精神,这种精神有的时候和儒家一直讲的大丈夫一样,儒家经常喜欢讲大丈夫,这样的一个东西其实道家有时候可能要做一定小男人,但是道家一定不是小男人,他可以老装孙子。这也是我那个朋友讲的,比如今天我们会将老子、庄子、孙子,合起来就是老装孙子,道家有时候就有这样的一种精神,在里面,这种精神是一种智者的精神,一定不是仁者的精神,我们给它的基本的描述就是智者,这种智者不仅仅是对外部世界的了解,而且还有对自己的了解。

 

  下面我们谈第三个问题,我要讲一个字,我刚刚讲的我有两个基本点,第一个字是“清”。我们经常使用这个字,当然有时候是在不同的时候。在道家的文献里面,我们看到“浊以静之徐清”这几个字是出自老子,这几个字据说被德国的一个哲学家非常有名的叫哈利波,他挂在他的书房里面,当然一定不是他自己写的,我想他肯定是请了一个中国的书法家帮他写好。看来他比较喜欢这样几个字,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没有了解这几个字背后里面的东西,背后的一个基本的内涵。这种“浊以静之徐清”其实正体现出道家的精神气质很重要的方面,道家是想要在一个浑浊的世界里面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我们看在这句话里面出了两个相对的词,一个是浊,一个是清。其实无庸讳言,不必否认,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世俗的世界里面。我们为了活着必须要做很多的事情,做很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相信这个世界是一尘不染的,而且很多人可能相信这个世界是非常非常浑浊的。就好比有的时候,比如我们今天上午,这个屋子里面我们这个人待在里面,这个房子里面的空气一定是浑浊一点。如果到海边去呼吸一下,肯定会觉得很舒畅。其实道家就是如此,他就是要让人们在浑浊的世界里面呼吸一些清新的空气,他不喜欢总是看起来很满的,好象是非常糊里糊涂的,热热闹闹的一个景象。道家从来是不喜欢热闹的,跟这相对的,他们也不喜欢热情。《庄子》里面曾经有一个比喻,他提到一个“渊”,渊就是水的意思,他说是清冷之渊,有时候清一点的东西是比较冷的,比如说我们呼吸清新的空气。这种清新的空气从温度上来说比我们屋子里的空气要冷一点,正因为它冷一点。所以我们会清醒一点,不至于让我们变得非常的混乱,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完全的迷惑,被一种东西把握。

 

  其实我们不妨还是可以跟儒家做一个对比,我刚刚讲儒家是很热的,我记得昨天我们的陶一桃女士主持的时候也特别提到儒家的几个基本原则。她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还稍微好一点,这还像春天,另外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他们最喜欢讲的东西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像杜维明先生在北京,刚刚参加了北京的论坛,他说非常非常好,我们每个人都会喜欢。我想立人,这个立不是说站起来,当然在某种程度上讲,像毛主席说的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个站起来了说你立业了,你有了立身之本,这个非常好,非常热情。但是背后有一个推给别人的原则,从自己出发,推给别人,这个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是不好的。打一个最近的比方,比方说我喜欢吃红烧肉,碰巧某一个女士是素食,我不知道,我就夹给她一个红烧肉,请她吃。这个时候我如果不吃的话,完全是违背了我的饮食原则,如果我不吃的话又不礼貌。生活当中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你喜欢做的事情,别人不见得喜欢。

 

  儒家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儒家有一个类,他认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有一个说法说“东海有圣人出焉,其心同其理同;南海有圣人出焉,其心同其理同;西海有圣人出焉,其心同其理同;北海有圣人出焉,其心同其理同”,它有这样的一个哲理。

 

  但是道家不一样,道家和儒家相比不讲类,他讲个人。所以儒家始终是从一个类的角度来看人,但是道家始终是把人看作一个一个人,是个体的人。正因为他把人看成是个体的人,他才能充分认识到每个人之间的分别。我的需要和你的需要是不一样的,我需要食红烧肉,你需要吃大白菜,我喜欢吃狮子头,你喜欢吃豆腐,等等等等都是如此。比方说鱼喜欢在水里游,可是鸟儿就喜欢在天上飞,那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那么一个心,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那么一个理,道家的生活不是整齐划一的生活。

 

  但是儒家的生活基本上是一个整齐画一的生活。毛主席给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充分的儒家式的生活,这时候不仅我们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样的,我们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甚至我们心里想什么他都希望我们是一样的。冯友兰先生曾经说在“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外还要加一个“非礼勿思”,不要想。前面是管你的形体,言、视、听、这是形体,思的话就是心理了。我们这样管的话,那个人连一个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了,完全生活在一个浑浊的热度里面,文革的时候是非常热情的,再热情不过了,没有隐私,你如果有隐私的话,你就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大概就是在策划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一个阴谋,所有的东西都敞开在这样一个世界历。

 

  道家不一样,道家希望每个人都他自己的空间,所以由这种清新的空气带来冷的一种味道,但这种冷不是酷。我们说一个人很酷,这种酷是另类,他的另类不是说关心别人,并不是你的裤子破了,我帮你缝缝。他可能认为这个人的裤子破了,但是穿起来感觉还不错,他是抱着这样的一个心态。从这样的一个清字出发带出一个冷字来,这个冷字在很大程度上就可以揭示道家的精神气质。我们可以讲一句《庄子》里面很有名的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濡以沫已经是热到没有距离了,你的唾沫就是我的唾沫,我的唾沫也就是你的唾沫,没有距离了,我喜欢另外一种生活:相忘于江湖。相忘的话不代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情,这种情可能是深情,可能是含而不露的一种情感,绝对不是冷酷。他是这样的一种冷,这种冷我想有另外一个字,非常淡,我们经常讲一个人很冷淡。有的人认为这可能是对一个人的批评,我觉得不是这样,我觉得这是代表某一个人的气质。有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平淡的东西看起来非常的有味道。因为所有的味道都是从平淡里面生出来的,作家最喜欢讲一个理论,这个东西如果是这个东西他就不能是另外一个东西。如果是这个样子他就不能是另外一个样子,比如说这个瓶子他做成这样的圆的,他就不可能是方的,一个东西如果是咸的,他就不能是淡的,他是红的就不可能是白的,但是如果一个东西什么都不是,他是一个很淡的东西,他可能是任何东西。所以有时候从这个淡里面反而可以生出非常多的味道出来,这种味道有时候需要靠你在一种很咸淡的心境里面去体会。

 

  昨天我们在海边看月亮、看云彩,看到蓝蓝的天上有两朵白云,我还说你看那两朵白云前面像女孩,后面像一个男孩的样子,男孩追着女孩在天上飞,很有一种云淡风清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没有过度的欲望,没有私心杂念,真的是一种非常纯朴,非常清的感觉。这样一种心态,这种心态有时候接近一种小孩的心态,道家一直希望人可以复归于婴儿,曾经有一首诗就是讲云淡风清的,它说“云淡风清近午天,望花随柳过前川,谁人不识欲心乐,将有偷闲学少年”。

 

  这是一种非常清淡的心境,这个淡里面就有一种定。当一个人在这样一种非常清淡的心境里面,他确实面对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东西的时候,他可以保持一种安定的心态。我们生活在一个热闹的经常受到诱惑的世界里面,我们怎么样才能在充分的享受这个世界的同时,还可以保持这样的一种心境。

 

  怎么样才能稍微清淡一点,我们都知道为了健康有时候我们需要吃一点清淡的蔬菜。但是有时候为了心灵的健康,我们也可以给心灵吃一点清淡的东西,比如说可以多读一点道家的著作,比如关于《老子》和《庄子》的东西,也许我们可以有这样的一个收获。只有这样的话,我们有时候才可以变得比较清楚一点,明白一点,我们看这个世界才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我们现在讲清明经常想起清明节,“清明”在古代是经常使用的一个词,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因为清比较明,看问题就看的比较透,比较开。什么东西没关系,在我的心里面过,不留任何痕迹,这个说的有点儿过头,哪里可能不留任何痕迹呢?只不过是留的痕迹少一点,假如有一个人伤到你了,在别人那里可能是十分之五寸,到你这里可能就是十分之一寸。

 

  各位可能知道我们北大哲学系有一位哲学大师张岱年先生,他一个月以前去世了,他活到95岁。我们哲学系有很多的老教授都活到90多岁,像梁漱溟、冯友兰等等,因为他们有时候不动心,哪有人心不动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他们有的时候可以让动的心稍微静一点,比如说我并不是不吃油腻的东西,吃了以后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吃了以后再喝一杯清茶。

 

  我以前跟一位朋友讲张先生长寿的原因有两条,第一点是坦荡荡,第二点是看得开。一个人如果坦荡荡的话,他就会胸中磊落,这样的话他就没有太多的愧疚,它的心态就会变得和乐,看得开。一个人如果能看得开的话,他的胸终究没有垒块,我们经常讲郁闷,郁闷就是胸中垒块。有的人靠喝酒来解决胸中垒块,有人说胸中垒块,以酒浇之。如果看的开的话,这个时候你确实胸中垒块就会渐渐的消失,最后你就会胸中一无所碍,空空荡荡。在空空荡荡里面有时候你会体验一种充实的生命,发现这个世界很精彩的味道。所以这不是一种很消极的东西,恰恰相反在这个平淡里面,在这种空空荡荡里面我们可以发现五颜六色,可以发现精彩的东西,也就是说在这种出水芙蓉的背后我们可以发现很错彩镂金的东西,这完全是一种自然的东西。

 

  这是我关于“清”字要讲的几句话。

 

  各位看到后面还有“关尹贵清”,这是老子的一句话,他这个人的思想就是贵清。他就是喜欢清的东西,其实后来我们在承继道家他也很喜欢清字,我们知道道殿叫“太清宫”。“太清宫”让我想起天上的月亮,我们古时候把太阳叫大明,把月亮叫大清。我就想起我们以前改朝换代的时候,从明朝到清朝,实际上是从太阳到月亮,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就升起来了。各位如果有兴致的话,可以读一下我的一篇十几年前写的文章,是关于一个神话,《夸父逐日》。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神话,在我看来夸父逐日就是月亮追太阳的神话。道家的精神气质非常类似于月亮而不是太阳,儒家精神是拿太阳来作比喻的,比如说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这是典型的儒家式的表示。在儒家里面经常讲一个君子像太阳,这无非是一个传统的延续而已。但是道家不一样,道家觉得如果太阳出来的话,特别是很多太阳出来的话,比如说神话里面说十日并出,草木枯焦,老百姓都受不了,太热了热的没有躲的地方。于是我喜欢月亮,越来比较清,比较朦胧,在这个朦胧里面我可以发面很多很美的东西,才可以在清静之中享受这个浑浊的世界。我们中间休息几分钟。

 

 

  王博:上半段,主要是吹了一点清风,下半段我们主要是讲一点轻功。我很喜欢武侠小说,金庸小说我看了两遍,我一般只是看故事情节,比我小的一些小兄弟,看的比较仔细,某一个人有多少女朋友男朋友都非常清楚,我就不太清楚了。常人很笨拙的在世界上行走,有的时候难免会受到很多的伤害。但是你有了轻功就不一样了,就是道家讲的逍遥游,你可能会有“游”这样的感觉。

 

  我下面讲第四个问题,就是“轻”,这个“轻”应该是跟“重”相对的。其实我们每个人生活都很沉重,我每天都会感觉到各式各样的压力,我们工作有工作的压力,家庭有家庭的压力,我们到什么时候都有领导,即便你自己是领导,你上面还有领导,最大的领导是老百姓。到个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忘记自己的父母和儿女,《庄子》里有一句话非常好,说“父子之亲,父子之间的情感是不可解于心”,也就是说他在心里面是一个结,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忘记你的父母亲,你是不可解的。还有一个是“君臣之义,是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我们看一个是不可解于心的,一个是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我们人一生下来就有这样两个枷锁,我们以前是三座大山,这个时候是两个枷锁。

 

  这两个枷锁只是我们生活中面临各式各样沉重东西的一部分。我们经常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有的时候是很重的,甚至会把一个人压垮,有的人会自杀,或者是变得很疯狂怎么样。这个时候我们不妨练一点轻功,我们可以把它说成是“举重若轻”,“举重若轻”是和“举轻若重”相反。有的时候一般人都是举轻若重,把一个很小的事情看的很大很大。我有很多朋友都是非常注意很细节的东西,他觉得这个细节代表是无限的意义,他把这个无限的意义不断地放大,我觉得真的是庸人自扰的。我想起一句山东土话,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有一个山东同学,看起来很憨厚,但是很有运气,前两天听说这个人以前打麻将的时候经常赢,他经常会说一些很好玩的话,有时候会这样说,说“拿着鸡毛当令箭,抱着瓦块当金砖”,这句话非常的贴切。就是说把一个很小的东西看的很大,把一个很轻的东西看的很重。生活当中有很多人活得很累,往往是由于这样的一种感觉,这样的一种心态,他们对待生活的时候,总是拿一个放大镜,如果你拿一个放大镜去看任何东西的时候,这个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大的。

 

  这个时候不妨拿另外一面镜子,至少把那个东西看的很大,你可以把它看得更小一点。道家是不一样的,道家可以把很重的东西看的很轻很轻。我举两个例子,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庄子。我们知道老子有一句话,这句话曾经被美国的总统里根引用过,叫“治大国若烹小鲜”。我没有治过大国,也没有烹过小鲜,我这里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我好象是去炸小鱼一样,我们在座的很多人炸小鱼非常的有经验。大国那么重,太重太重了,小鲜那么轻,治大国就像烹小鲜一样,要把它看的很轻很轻。有的时候我们吹牛的时候说“治天下如运掌”,就向手往下一翻一样,我一翻就好,这是一种很轻的感觉,这是老子。

 

  另一个是庄子,庄子里面太多太多的说法,别的不说了,举一个小例子,有两句话说“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天下未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说天下没有比秋毫之末更大的东西了,庄子这个时候不仅是举重若轻了,他把这个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了,重的变轻了,轻的变重了。他仍然是表达其实有的时候重的东西反而不重了,关键是在你的心境,你有一种什么样的考虑。

 

  在我看来,如果说我们要把一个重的东西变成一个很轻的东西,我们练轻功的话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加括号的办法,什么东西?把好的东西全部括起来,把我自己所有不能决定的东西,由命运来决定的东西括起来。一般来说我们每个人遇到的事情都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求在我者,一类叫求在外者。求在我者就是说我能,当我说我能的时候我就可以达到,我想要追求我就可以获得的。如果我想喝水,我就可以把杯子拿起来喝口水。如果我说章子怡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把求在外者括起来,身外之物都是求在外者,你想要坐多高的位置,是你决定的吗?不是,所有的功名利禄一切一切的身外之物都是如此,所以练轻功一个很重要的办法就是我们需要一个括号。把所有我不能决定的东西,属于命运的东西括起来。之后我就轻松了,放在我心里的东西就少了,这个时候你可能就感觉到轻松了很多。

 

  其实佛教里面有类似的术语叫“减担子”,生活不是,是增担子,我们生活有时候经常说肩上重担越来越多,其实那些重担你仔细的想一想是重担吗?或者说是你能够担得起来的东西吗?我这个人有的时候比较消极,你们千万不要向我学。比如说我们经常说一个人要有责任感和使命感,责任感还好一点,我就经常觉得我自己没有使命感,如果我真有使命感的话,我早垮了。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发现其实这个社会离开我的话,好象也无所谓。就好象我们说的地球照样转,但是我发现我离开这个社会的时候,也无所谓,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也就是说你和他们只是外在的关系,你只是碰巧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是身外之物,是你需要把它括起来的东西。

 

  我有一次和广东的朋友聊天,他说我的生活当中受我的一个同事的影响很大。他说了一句话,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你必须做的,一种是你喜欢做的。这个好象和这个是类似的,当然意思我就不多讲了,我觉得他的话对我来说有一定的触动,这是轻功的第一种我觉得是加括号的方法。第二种和加括号不一样,加括号有时候是消极是排除,第二种是涉及一个最重的东西,我们只要相信有一个最重的东西,比如当我心中你最重的时候,所有人都轻了,所有人都不足以影响你的某种感觉。这个时候当然我心中不是你最重,是我心中我最重,我的什么最重?我的生命最重。也就是说,当你把生命看成最重要的时候,这时候一切的身外之物都变轻了,我们看是不是这样的道理。老子曾经有一个说法,他说“名于身孰轻,身于货孰多”。纯粹的名和你的生命哪一个离你更近呢,身于货孰多,生命和财产哪一个更重要呢?当然是生命比名和货更多,这是道家的观念,轻物重生,道家是非常有生命精神的。

 

  儒家不一样,这倒不是说儒家没有生命精神,儒家是道德至上,我们有一句老话叫“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道德是比生命要更重要的东西。于是这个时候你有一句话,你可以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是道家不一样,道家我不是说没有道德,他不是以道德为中心的生活,他是以生存和生命,以生命的关注为中心的生活。我刚刚讲的轻物重生,所有生命之外的东西都是物,包括功名利禄,现在包括天下。

 

  轻物重生的一个最有名的命题是一个人。这个人既不是老子也不是庄子,这个人叫杨朱,他有个说法叫“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我们初看起来好象这个说法比较极端,其实他有他的道理。他给我们打一个比方,他说我给你十万块钱,你砍一个手指头,干不干,有人就想。这个对象不是你们,是一个深山的老农,他一辈子干事也干不了十万块钱,他觉得我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多钱,他就干。如果我给你几分天下,我把你的头砍下来,你愿意吗?所以任何时候道家是把生命放在第一,所以这个时候就有“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说法,我像这个杨朱先生如果把羊和猪的毛全部拔掉的话,他真的是很难生存。我只是想说当我们设定一个最重的东西的时候,所有的都是都变得轻了,我只是把一种生命或者是生存的东西,看成是我最重要的关怀。于是我才可以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我就想起了我们奥运会的举重运动员,他们举重的时候,我看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举重若重,很吃力。只有我们中国的一位女选手比较轻松一点,她举了五次都很轻松的举上去了,后来第六次不用举了,拿冠军了。她倒是像举重若轻的人。

 

  生活当中举重若轻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举轻若重的人,举重若轻的人往往有一种本领,就是大而化之”。“大而化之”,我很喜欢这个词,我们现在一般讲大而化之,往往是带有贬义来使用的,最早的时候完全是一个褒义词,这个词最早出在《孟子》。大家在《孟子》当中一定可以看到大而化之,讲充实之为美,大而化为之为圣,等等这些东西。大而化之之为圣,这是圣人的境界。我们的王守常老师曾经有人给他一个外号叫王圣人,为什么叫王圣人?因为王老师就是有大而化之的本领,你大了才能化,化了才能把那个东西完全给化掉。

 

  我以前带学生的时候,我的学生有的时候评奖学金,他们真的把这个看得很重要。我说你们不要把它看的那么重要,你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过两年再看,你觉得这个又怎么样?你要站在一个比较远的角度,于是我们想起来,我们练轻功的话,轻的东西往往是可以上升的,重的东西往往是会沉淀下来。

 

  于是由“轻”我们可以得到另外一个词——“高”,《西游记》我想起了猪八戒,前几天看书上面说猪八戒是我们靓女心中的最爱,如果男士都像猪八戒一样就最好了。猪八戒这个人没有什么毛病,就是喜欢食、色,他曾经想入赘到一个地方——高老庄,我就想老庄就是高。我当时很怀疑吴承恩写《西游记》的时候,他对这个高老庄就是有这么一个理解。如果你们看司马相如的《史记》的话,楚王曾经请庄子去做相,他不干,他当时打一个比方,他说他宁可像猪一样在污泥中取乐,也不愿意像牛一样,做牺牲的牛,穿得很漂亮,吃得很好,最后挨一刀。所以他喜欢“猪”的生活,当然这个“猪”是要打引号的,我很怀疑吴承恩当时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联想,所以叫高老庄。

 

  我们一行人从北京机场起飞,我们升到很高的地方,在云层之上,我们看地面上什么东西,长城看不到,长江看不到,完全被挡住了,即使不挡的话也看不太清楚,为什么?因为我们讲站得高,我们讲站得高看得远,还有另外一句话就是站得高就看不清楚,因为站得高你就会大而化之了。

 

  我这样一个态度我并不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态度,“抟扶摇而上九万里”,我仍然要在这个世界之中,这是我看待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当我有这样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和感觉的时候,于是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变小了,变模糊了,变轻了,这个时候我的心态就会变得比较轻松了。身外的功名利禄,什么的荣辱,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可以变得比较轻,比较淡了。有人说这是一种精神鸦片,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看淡了,什么事情都不做,然后像姜太公一样去钓鱼,不是这样的。我们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练轻功是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沉重的生活,我们需要化解生活带给我们的压力,所以我们要练轻功。我们并不是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面,那个环境不需要练轻功,完全没有必要。这完全是说我们在面对这种沉重的东西之后,我们才可以有的这样的一种心态,这样的话,高的话我们可以离得比较远一点,我们没有必要离得很近,我们需要保持一点距离。这个距离只是心理上的距离,并不是说我人要离他远一点。离远的话,你不仅不轻,可能会更重了,会有更大的负担。轻的话我们有时候可以变得比较闲一点,就是我讲的气定神闲,有的时候你可以比较悠然,这样的一种感觉。还是那个程颢,程颢还有一个弟弟,他的弟弟是程颐。有一个故事,两个人,程颢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一团和气,程颐给人的感觉就像秋天一样,有一种秋天肃杀的气息。有一次哥俩儿去逛妓院,弟弟正襟危坐,哥哥是谈笑风生,谈笑风生一点没有做作的样子。回去的时候弟弟问哥哥为什么可以这样子,哥哥批评弟弟说你是心中有妓,目中无妓,我是目中有妓,心中无妓。他曾经有另外的一个事,由这种举重若轻之后所带来的很轻松的心境,他说“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各位如果睡懒觉的话,可以从程颢这里找根据,这个时候你其实就有一种很悠然自得的心态,这种心态是由轻松之后所带来的一种心态,如果没有轻功的话你就可能每天是垂头丧气,你每天生活在一个非常郁闷、非常压抑的环境当中。

 

  由这两种“q i n g ,一种是清楚的清,一种是轻视的轻。下面有一个悠游不迫,游的话我们经常会想到梦游,做梦的时候会游。这个时候完全不是靠形体,是心在动,形在游,像庄子经常拿鱼在水中游做一个道具来说他自己的话。我们讲的不是这个东西,我们讲的是人的心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游,怎么样才可以游?我们说在一个充满障碍的世界里是不可以游的。唐朝有一个诗人叫孟郊,孟郊有一句话叫“谁谓天地宽,出门就有碍”。

 

  有一次我从楼下下来以后,出门就下雨,我没带雨伞。我回头再拿雨伞,再出门我就上了一个车,上了车以后又塞车,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谁谓天地宽,出门就有碍”。在这个心境里面你是不能游起来的,你只能走,有的时候你走都不能走,你只能爬。游的状态是在一个没有太多障碍的世界里面游,这种游是自由的行走,像鱼在水中游,像大鹏鸟在空中游,它是完全没有障碍的行走,并不是没有障碍,而是你的心把障碍去掉了,划掉了。当你的心把障碍划掉的时候,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通透的世界,这个时候你可以很悠然的在游,这就是悠游,这个时候你一定不会有一种拖泥带水的感觉。昨天我们去海边的时候,潮突然涨起来了,来不及跑,裤子都湿了,这是一种蜻蜓点水的感觉不是一种拖泥带水的感觉。你觉得它很轻,在轻里面可以获得一种又有自在和自得。

 

  我把这个“游”称为“若即若离,不即不离”。一个人和一个人之间隔太近了,游不起来,一个人和一个人隔的太远了也游不起来。我们说恋爱的时候可以游,婚姻的时候很难游,你可以游在爱情里,但是你很难游在一个婚姻里面,这都是类似的一个东西。他是若即若离,他不是完全进入这个世界,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离开这个世界。昨天庞朴先生讲儒家,儒家基本在这个寂寞的世界,我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人文关系里来处理。下午王尧先生讲佛教,就是离,道家是在他们之间,是三家村里面的一个小兄弟,这就是若即若离,不即不离的状态。这个状态就是游的状态,是一种悠游的状态。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一种很自在的感觉,我就想我们在水中的时候,每个人在水里都很舒服,如果你是在一个闷的空气里,你会感觉到怎么样,你在闷的空气里是没有游的感觉的。你在水里会有游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们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不迫”,“迫”就是紧迫,紧促、局促。它不是紧促局促,他是一种悠悠漫步行的感觉。我记得去爬泰山的时候讲起一首打油诗里面有一句“遥遥无期路,悠悠漫步行”。

 

  有一个很好的同学,在我们当中排行老二。当他重新回到学校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已经是他老师了。他这个人性情非常闲淡,比较不迫,比较从容。去年我们一起游浙江的时候,去了兰亭,我们给他做了一个对联,上联是“不咸不淡一居士”,下联是“有性有情二先生”。就是一种不闲不淡的一种非常从容的感觉,但是我觉得他又从容过头了。局促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心态,我想起以前有一首诗,可能也是孟郊的,当他很得意的时候,他做了两句诗,我觉得这中间很多人可能知道。他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我们想想一个人春风得意的时候,希望马跑得快一点,不是希望马儿慢些走;一日看遍长安花,希望一天就把长安的花全部看尽,这绝对不是一种不迫的心态,是一种迫的心态。由于这样的一种心态,他后来好象三四十岁就死掉了,后来有人说,他的诗里面很局促,所以他就不能活得很长寿。

 

  从容可以有另外一个东西——自然,我在提纲里好象没有列,但是我愿意就这个问题说几句,因为当我们说道家精神气质的时候,我们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其实道家理想的状态是自然的状态。什么是自然,关于自然有很多种说法,我打个比方,庄子说牛马自足,牛和马在草原上跑的时候或者是漫步走的时候是很自然的,你如果给它套上了笼子,戴上了嚼子就不是自然的。换成另外一个人说,牛马是被人所用的,给他戴上嚼子就是自然的,自然是每个人过每个人自己的生活,这就是自然。我不要和每个人学,我们知道东施效颦,我们也知道邯郸学步。其实自然就是我有另外一个说法就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我以前的时候也是曾经打过一个比方,有一次在车里面看到年轻的两个恋我,大概十九、二十岁的样子。那个男孩子,蹲下来给女孩儿系鞋带,我说很美。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余敦康先生蹲下来给他老伴儿系鞋带,这个自然不自然?我就说如果换了我,比如我说找了一个很年轻的女朋友,我去给他寄鞋带,我觉得很不自然。我觉得那个事情不适合我做,每个人都要做自己,我们以前有一个说法叫——我做我。

 

  曾经有一个大名士问一个小名士,说你要不要跟我学。这个人就很聪明,他说我与我周旋久,就是我和我自己周旋久,我做我。因为我知道我需要什么东西,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刚才讲道家生活是非常注重个体生活的,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你做你,我做我。

 

  庄子曾经讲了一个寓言,有一个鸟一个海鸟飞到鲁国的国都,鲁国的国君就非常高兴,因为海鸟祥瑞。后来就把这个鸟养起来,还给乐队给他伴奏,最后这个鸟吓得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最后饿死了。庄子说这是“以己养鸟也”,就是以鲁国国君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养鸟,应该是“以鸟养鸟”的话,这个时候应该让海鸟回到大海,这个时候它是自然的。

 

  所以自然的生活就是每个人过适合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也希望我们各位也是一样的。各位一定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要跟别人学,所以道家的精神气质里面从来没有追星这样的概念。我喜欢道家,我从来不追任何的星,我把任何人都看的跟我一样,不是说跟我一样高,我只把他看成是人,他也是一个人。既然他是人的话,就有人的毛病,他也会有吃喝拉撒睡,以前有人说圣人或者国王是不放屁的,或者是放屁也不臭的,那是不可能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人,所以你不会有任何追星的感觉,这个时候除了自然的话,还有一个自信。

 

  所以每个人都应该有自信,对自己要有信念,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自然有我的价值。所谓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其实李白这个人是非常有道家的精神气质的。但是这种自信的话一定不是一种自高自大,绝对不是,那么道家又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我们看,从自然我们有自信,从自信到自知,但最后还要有一种自爱。

 

  这种自爱表现为自己我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生命的尊重和热爱,这个时候我爱相信,我是最重要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佛教后来有个术语,那个术语也很有豪气,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道家没有这样的说法,但是他有这样的精神,这是一种充分的尊重,在个体生命之上所开发出的一种精神。这种自爱不是我们现在有时候通常用的自爱,那种自爱的话有时候反而变成自害,是在大的意义上的自然、自信、自知基础上的自爱。

 

  我觉得这几个字也是道家一直强调的东西,我觉得道家精神气质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也是和前面的问题相关的内容。下面我讲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我想提出一个说法,就是提出所谓“道商”的说法。

 

  我们已经习惯了儒商,我们有儒商的概念,而且我们知道很多企业家很喜欢做儒商,我当然丝毫没有反对做儒商的意思,我觉得做儒商很好。我其实并不清楚“儒商”是怎么定义的,但是我知道商儒,“商儒”是怎么定义的。大概在78年以前我就想过这个概念,我觉得儒商是一个比较正面的概念,是很好的,但是商儒就是一个负面的概念。一个商人如果有儒者的风度和内涵就非常好了,如果一个儒者把自己的东西和商人联系起来其实并不是一个怎么样的东西,我先不管它。

 

  一般来讲儒商在我的理解就是我们一个商人有儒者的内涵,这意味着我们有道德感、责任感、使命感等等等等这样的东西。我知道我们的很多企业家,比方说我们深圳的狮子会,我们狮子会有很多慈善的活动,我们到一些地方去助学,去捐助一些医疗设备,这里就有儒商的意味。我们是不是也需要道商?道商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如果说儒商是商人和儒家的内涵的结合的话,最简单的就是道商是道家和商人思想的结合。道家就是生命的关怀,我知道我们的很多企业家都是处在一种压力之下,我们有时候有各种的应酬,没有时间充分的休息。但是我觉得一个好的企业家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企业家呢?应该是把自己的商业利益和社会责任和生命情调或者生命关怀很好地结合起来的一个人,应该是一个很均衡的,让自己的生活在各方面得到发展的一个人。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叫范蠡,很多人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范蠡是在春秋末期的时候帮助越王勾践,打败吴国的一个人。卧薪尝胆这些都出自范蠡,范蠡是一个商人,后来又被称为陶朱公,非常成功的一个商人。我觉得这个人就是一个道商了,你们说道商是什么样子?你们看他和西施泛舟湖畔,曾经有很高的位置,很有钱。但是他可以把钱看得很淡,我们知道陶朱公他的钱是三聚三散,钱对他来说时刻都可以聚和散。他是把一种智慧、知识、生命和其他东西结合起来一个很成功的人。

 

  我们如果有道商这样的一个概念的话,也许可以提醒我们所有的企业家都可以更关注自己的生命。这个生命我指的不仅仅是肉体的生命,更重要的是精神的生命,而且事实上精神的生命和肉体生命之间往往是不能分割的。也就是说当你有一个很好的精神生命的时候,这时候你的肉体生命会焕发出无限的活力,你会拥有健康、会拥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东西。这是一种非常理想的生活,这种生活我们可以把它称为一种均衡的生活,而且均衡的生活也是一种充满内涵的生活,我也很愿意把它称为“美的生活”。也就是我们也可以过一种美的生活,孟子说充实之为美,什么是充实?我们的肉体,我们的心灵是充实的,我们其他所有的东西是充实的,这个就是美,这就是一种美的生活。其实庄子追求的、道家追求的也就是这样的一种生活,我们一般的印象我们哲学好象是一种很思辨性的东西。但是我要告诉各位,比如说就我们讲的道家来说,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思辨智慧和生命情调的一个完美的结合。

 

  我很愿意用一个寓言来结束我今天上午的演讲,就是很有名的庄子和惠施的一个辩论,关于鱼的辩论,庄子和他的一个老朋友惠施,他是一个逻辑学家,也可以说是一个科学家,他很有科学精神,但是没有生命情调。但是庄子不一样,他们两个人出去散步,经过一个小河,河上有一个小桥,叫石梁,那个水叫濠水。庄子看鱼在水里游,他说你看鱼在水里又有从容,真快活。惠施真的是一点情调都没有,他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庄子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惠施继续说,我不是你我当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鱼是快乐的,但是你不是鱼,你当然不知道鱼是不是快乐的。庄子后来用一个非常巧妙的话来结束这个辩论,他说你说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知道鱼是快乐的了。

 

  这里有两种精神,一种精神我们可以称之为科学精神,另一种是艺术精神。道家的精神气质里面非常具有艺术的色彩,是艺术精神很完美地体现,科学有时候很无聊的。我们以前经常说一个神仙的世界,在天上,云彩上面有神仙,我们现在坐飞机一看,云彩上面什么都没有,多无聊啊,科学带给我们完全没有意义的世界,非常冷酷无情。可是艺术不一样,艺术可以把一个云彩想象成一个人,把两块云彩想象成两个恋人,把云彩上面想象有神仙等等。关键是你具有一个什么样的精神和心态,我们看具有完全不同精神的人,他们看同一现象的时候,这个鱼在游的时候,他们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我更喜欢庄子的想法,因为从这种想法里面,我可以从我生存的环境当中任何一个地方得到快乐,我可以从一草一木里面,可以从一砖一瓦里面,从每一个人、每一个事情里面获得轻松和快乐,这就是庄子里面的气之乐里面说法的基本依据。谢谢各位,我就讲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