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西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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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 雄 《 人民日报 》( 2008年11月29日   08 版)

铁西区的记忆 (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特选)

  第一次到沈阳市铁西区,看到“铸造博物馆”几个大字,于铸造业完全外行的我,并没觉得有什么。

  待走进由原沈阳铸造厂一大型车间即翻砂车间复原、建筑面积1.78万平方米、高大敞亮的博物馆里,转盘子、碾砂机、焖火窑等铸件工艺流程实物排列,芯盒、风铲、砂箱、耐火管、铅粉、风冲子等各式各样工业元素点缀在墙……形象再现了铸造厂车间工人生产时的场景,不由得不被深深地震撼。

  沈阳是我国著名的老工业基地,我国第一台车床,第一台变压器,第一台压缩机,第一台水下机器人等数百个“新中国第一”在这里诞生,曾经创造了新中国工业史上的诸多辉煌。而该市铁西区,有“东方鲁尔”之称,鼎盛时期,全市99家大中型国有企业有90家在这里落户。

  按照“南宅北厂”的城区布局,铁西区建设大路以北为企业聚集地区,工业遗存异常丰富,跨越近百年的历史时期。沈阳铸造厂始建于1939年,当时占地面积33万平方米,职工人数多达5800人,号称当时亚洲最大的铸造企业。

  铁西区的南部,赞工街2号,曾经是闻名全国的工人村,“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不仅是对铁西区“工人村”的生动写照,也是当时人们理想中的共产主义社会生活图景。据说,当年的“工人村”总占地面积达73万平方米,是中国最早的工人住宅楼群。

  工业,铸就了铁西区的灿烂,辉煌而持久。进入上世纪80年代后期,铁西区这位“计划经济”时代的“天之骄子”,从巅峰跌入谷底,有了两个不雅的俗称:一曰“贫民窟”——企业不景气,困难群体多,环境脏乱差;二曰“度假村”——低档歌厅、洗浴城等娱乐休闲场所遍布,治安状况复杂。

  2002年,沈阳市政府作出铁西区与沈阳经济技术开发区合署办公的决定,铁西区政府开始组织实施企业重组、“东搬西建”工程。

  随着老工业街区改造步伐的加快,工业企业在老城区逐渐成为零星遗迹。要不要保存这些代表沈阳甚至新中国工业发展进程的历史遗迹?刚开始是有争议的。

  历史,仅靠人的记忆,终归不牢靠。把对历史的记忆,通过对原物、原址现场保留,作为一种活生生的证据,不仅直观形象,而且真实可靠得多。

  铁西区根据部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铸造厂职工的意愿,毅然决定将现存的工业文化遗产予以保护。于是有了铸造博物馆,以及“修旧如旧”的工人村生活馆。

  工人村生活馆复原了不同年代13户典型家庭的原貌:暖气、煤气、上下水管道,一应俱全;商店、医院、储蓄所、幼儿园,一个不少;粮站24小时营业,邮局代订车票;一幅幅老照片、一张张老票据、一件件老物件……工人村家庭的住房、生活设施和保障,用现在的眼光看,已经很普通,但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会清楚,当时这样的条件,在全国范围内,都是相当令人艳羡的。

  据说,生活馆里的200多幅老照片、5000多件实物,都是从拆迁地摊、废品收购站和1000多户居民家里征集来的。

  在这个变革的时代,做这种保存历史、还原记忆的事,是需要眼光、胆识和勇气的。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就想到和做到,等醒过闷来再想做,要么已无可能,要么只能去抢救或重新复原,要原汁原味,基本不可能了。铁西区委李书记告诉我,这几处遗址,本来有好多地产商想来开发,也有提出用土地置换的,但都被我们谢绝了。

  由苦到甜和由甜到苦的滋味,是完全不一样的;而能不能同甘与共苦,就更是一种考验了。近百年间,铁西人就经历了这样的起伏跌宕,饱尝了其间的酸甜苦辣。所幸这里已成历史的记忆,依然那么清晰。

黄 竹 《 人民日报 》( 2008年11月29日   08 版)

14、故乡的广柑

  故乡四川自贡家门口那棵树上结出的广柑,清香汁甜。

  我们家的广柑树是爷爷栽的,爷爷走后,奶奶成了广柑树的直接管理者。每年春天,奶奶都要给它培土、施肥、打枝。广柑树便吸吮着春天的雨露,伸展着四季长绿的枝条,在湿润的空气中欢笑。4月花开,乳白色的花里有黄色的花蕊,浓香四溢;花谢了,结出豌豆大小的广柑,7、8月,便长成汤圆大小,并慢慢成熟长成。到秋天的时节,绿茵茵的树上便挂满了金灿灿的鲜果。站在树下,眼里不时会看到广柑由青绿变成黄绿色,随后变成金黄,最后变成黄中带红的成熟颜色。眼巴巴地望着成熟的果子,让人馋涎欲滴。手痒痒的,很想用竹竿打下一个饱饱口福。无奈奶奶看得紧,没有下手的机会。上房钟家的那个孩子比我胆大,有天中午,他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铁丝拧成的一个网罩钩下一个广柑。这一切没逃过奶奶的眼睛,她老人家上门询查此事,那男孩吓得手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奶奶知道他是因为饥饿难耐才偷吃,遂原谅了他,还叫我们送去几个广柑去安抚。

  秋风拂过,黄澄澄的广柑在树上十分耀眼,羞答答地向我们招手。我知道收获的季节到了。这时的奶奶脸上挂满笑容、净手焚香,先在树前虔诚地作几个揖,然后才行使总指挥的职权。这个拿筐,那个搬梯子,全家齐上阵。收广柑是从上往下采摘,依序进行。采摘完毕,竟收获满满的两箩筐。

  我们不能独享,广柑的分配权也属于奶奶。老人家是一个善良并富有爱心的人,她将两筐果子分成好几份,大个均匀地用废报纸包裹好,一部分送邻里,一部分送亲戚。然后配发我们每人一大一小。那时候,水果属“奢侈品”,不是每天必需。剩下的果子就作为奶奶“奖勤罚懒”的奖品。小的广柑我们当即就吃。剥开就见透明晶莹的果肉,整整齐齐地睡在一起,好像细长细长的珍珠。掰一小瓣放在嘴里,轻轻一嚼就觉果汁四溢,酸津津、甜丝丝的。奶奶说广柑的滋味有些像人生的酸、甜、苦、涩,但人是越吃越爱吃,爽口的广柑叫人百吃不厌。而大的广柑一般要藏几日,如果立即吃完,看见其他姊妹吃,会馋得直咽口水。

  有件事至今不忘。那次下河捕鱼受凉发烧不止,是奶奶拿出窖藏的广柑,连同核一起吃下,烧才慢慢退去。

  因为有广柑树,童年的我们不是很缺乏维生素。父亲要带我们离开家乡那年,我抱住广柑树大哭一场。临走时,奶奶拿出两个大个的广柑塞进我口袋。我一步一回头,回望泪流满面的奶奶和无声的广柑树。那两个广柑我舍不得吃,思乡时便拿出闻闻,直至它萎缩成两个小干果。

  几十年间,见过吃过各种各类水果,也品尝过国外的洋水果,唯独对广柑情有独钟,忘不了它的清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