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扬:中国手中的王牌

中国手中的王牌
文 扬
无论如何，中国是崛起了。崛起，有很多重意义，其中一个听起来咄咄逼人的说法，叫做从国际社会等级体系的下层跃升到了上层。
国际等级体系是个金字塔，顶层只是个小圈子，中国崛起，也就意味着它在这个全球顶极小圈子里稳稳地占据了一席。这个顶极圈子里席位并不多，大概就是美、英、法、德、俄、日这几个老家伙，最多再加上和中国前后脚挤进来的印度这个新面孔。顶极小圈子类似于「全球董事会」，但说起来不好意思，这个「董事会」并不是民主选举选出来的，基本上是靠打架打出来的，目前这几位一本正经的「董事」，当年个个都是张牙舞爪的战将，都是在全球殖民战争和争霸战争中胜出的黑帮大哥。大哥们在打了两场世界大战和一场冷战之后，达成了一个共识：「董事会」各成员之间以后就别打架了，大家钱也抢得差不多了，地也占得差不多了，经济、技术、文化各方面的领先优势也建立得差不多了，大哥们之间来一个利益同盟，相互都是「利益相关者」，谁也别太跟谁过不去。今后的工作重点是稳定这个等级体系，利用经济、技术、文化等「软殖民」手段肆意盘剥下层国家，同时保留政治－军事这个「硬」手段对敢于挑战全球等级体系的「流氓国家」实行「严打」。在这 样一个如意安排中，原本并没有考虑到中国进入「董事会」成为「利益相关者」的情况。中国虽然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但按照「大哥董事会」这个实权机构的标准，中国远远不够当大哥的资格－－打赢过对外征服战争吗？占领过海外国家领土吗？建立过国际经济剥削体系吗？一样资历都没有，也缺乏某位现任大哥的大力举荐，您老还是规规矩矩地在下层社会里熬着吧！
后来情况大变。中国抓住了一个难得的历史发展机遇，竟然实现了二十几年连续的经济高增长。凭着经贸这张具有「百搭」性质的王牌，中国同时整合了自己在政治、军事、外交、文化、技术等各个方面的原有潜力，当世界开始感觉到异常时，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国已兀然矗立。在 诸位大哥们眼中，中国这个「新董事」史无前例。首先，它在从下层社会向上跃升的过程中，并没有发动殖民战争来完成原始积累，它通过国内制度安排，在自己本国国土上创造一个「国内殖民地」；由于它人口众多，即使没有海外殖民地，它的「国内宗主国」仍然可以享有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殖民地人口，既解决了劳动力供给问题，又解决了市场问题，而且维持成本极低。不仅如此，它的「国内殖民地」还可以拿出来与国际上各路大哥们分享。庞大的廉价劳动力大军，足以承包下整个世界的低附加值制造加工业；庞大的消费者大军，足以支撑起众多跨国企业的半壁江山；庞大的国民储蓄规模，足以充当起国际金融体系中的一个大户头。如 今的大哥们都是些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中国要是想走大哥们的老路，靠打一场世界大战来杀进「大哥董事会」，大哥们决不可能让你轻易得逞。但是，面对巨大的殖民地市场和巨大的外汇储备的诱惑，大哥们的统一战线就不攻自破了，跟枪炮过不去的爷们有的是，但谁也不可能跟钱过不去。在「董事会」里所有大哥都心满意足地切下一块「中国蛋糕」之后，由「大哥董事会」中的老大美国发话，中国正式成为了新的「利益相关者」。
以2005年8月美国副国务卿佐立克首次正式使用这个称呼为标志，中国实现了一个历史性的创举：既没有从事海外殖民掠夺（靠牺牲其它下层国家使自己脱颖而出），也没有进行列强争霸（靠打破原有霸权格局使自己跻身其中），完全靠自身的经济结构和市场规模就取得了「全球董事会」的入会资格。按 美国政府的本意，佐立克先生一年多前的那篇《中国向何处去：从成员到责任》演讲稿就是一本「入会须知」，大哥们想要告诉中国：你从左道旁门的途径入了「董事会」，就算是捡了大便宜了，既然捡了大便宜，就一定要听大哥们的招呼，负起相应的责任来，多干活，少说话，多贡献，少伸手，多年媳妇熬成婆嘛，表现得好才能坐稳这个位子，否则的话…
在我看来，中国崛起后面临的第一个大关口就在这里：否则的话，能怎么样？中国大概不会在这个老牌「大哥董事会」里轻易就范，中国既然可以凭着手中的经贸王牌在二十年时间里顺利进入全球等级体系的顶级，也可以凭着这张王牌改变这个体系的结构和规则。如前所述，经贸这张王牌具有一种「百搭」的性质，搭在政治和军事上，可以扩大势力范围；搭在外交和文化上，可以形成全球影响力；搭在知识和技术上，可以建构核心价值体系。经 贸，以及经贸与其它领域的有机结合，仍是现阶段中国手中最主要的王牌。至少在可预见的将来，这张王牌还不会失效，而且可以用它来办很多事情。然而必须认识到，对于中国来说，打出这样一手王牌是有很大代价的，毕竟，「国内殖民地」模式是对自己的下层社会包括自然生态的可怕的牺牲，也是对政治体制改革进程的巨大牺牲，时间越长，风险越大。长远来看，目前这个阶段对这张王牌的透支使用，正是为了今后减少对它的依赖，正是为了尽快增加其它王牌的份量。
形势难得，机遇难得，中国人，看你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