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阅读征文大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03:42:01


一直以为,梁遇春是一个矛盾体。提起他的名字,我们这样如数家珍:郁达夫称之为“中国的爱利亚” (爱利亚,今译伊利亚,即英国散文家查尔斯o兰姆);胡适赞扬他“一个极有文学兴趣和天才的少年作家”。然而,除去这些华丽赞誉的表象,我们对梁遇春的认识事实上是这样的模糊。
曾作《至今犹思梁遇春——梁遇春逝世七十周年祭》一文的高一峰写到过一句极具代表性的话:“问过许多人,不少文学底子不薄的人也不知道他。”也许正如冯至在《给亡友梁遇春》诗中所言:“你象是一个灿烂的春/沉寂在夜里,宁静而黑暗”。每每读起梁遇春的文章,我们总能看见一个飘逸、任性又率真的少年,在他自己的梦中睁大眼睛,凝视着这个世界。
我称梁遇春为“梦中人”,当然绝不是指他“迷”在“梦中”;相反,愈是在那边角氤氲模糊的梦境中,梁遇春行走的身影愈是在我们的视线里变得清晰可见。
自我与反叛的梦中人
五四时期的文学创作普遍注重人格上的“自我发现”与感情上的“自然流露”。
这样的特点在梁遇春的文学创作中得到了深刻的体现。
我们先从有资格作为他集子名称的《泪与笑》一文看起。
此文可作为梁遇春以及其文最贴切生动的写照。何谓“笑与泪”?梁遇春自解为“笑能传出悲剧的情调”,而“泪”却是“肯定人生的表示(《泪与笑》)。”所谓“大音希声”,“大悲无言”,我想讲得也是这个道理吧。当我们将本该落下的泪水化成融融暖意的微笑,而这微笑中也暗藏着对悲哀最深刻的体悟与释怀。站在十八岁的初始点,世界正风起云涌般向我们展示它的绮丽与未知。如果说坚强地保持微笑代表着成熟,那么痛快地哭一场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实。泪与笑,也许真的只隔一张纸,恐怕只有尝过了泪的深味的人,这才懂得人生的笑的心情。
梁遇春那种感伤温雅的人生情调;那种善从反面立意的理性与智慧,与当时封建的传统文学文化观有很大的不同。他的小品文颠覆了传统的“文以载道”的中国文学风格,转向“自我表现”,于是他得出的一系列结论不免令人瞠目结舌。
他曾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天下最贞洁高尚的女性是娼妓。”(《黑暗》)这样的言论即便是放到今天来看,仍叫不少人头顶冒汗,更别说当时会是怎么样一个心惊肉跳的效果了。
然而,这并非是梁遇春的哗众取宠或痴人说梦。他的这些“梦的胡言乱语”恰是他对人生超越自己年纪的深刻认识的体现。从梁遇春对看待娼妓的态度,我们又可以看出梁遇春人格里宝贵的人文素质——包容,这也是“自我”人格涉及于社会的博爱精神的体现。
他崇拜流浪汉。理由是“真正的流浪汉所以不会引起人们的厌恶。因为他已经做到无人无我的境地,那一刹那间的冲动是他唯一的指导,他自己爱笑,也喜欢看别人的笑容,别的他什么也不管了。”(《谈“流浪汉”》)
好一个“刹那间的冲动”,梁遇春这些染着笑与泪的颠言狂语,我想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真性情”!他带着反叛与自我,不顾传统世俗的目光,走在“中西文化,哲学开发意识”的学习与对“传统思想文化清醒的理性批评”中。于是文学不再只是爱与美的抒情诗,而是展现自我与个性的真方式。如果“把自己心里各种爱好和厌恶的情感,一个一个用理智去怀疑,将无数的价值观念,一条一条打破,这就等于把自己的心一口一口地咬烂嚼化……”(《“失掉了悲哀”的悲哀》)梁遇春用这荒诞骇人的语句提醒着世人保持自我对人生的重要意义。并且也是对除“乐”之外人类七情六欲的肯定——因为这本就是“真性情”的最好体现。
从六朝的骈文到明清的八股文,多少中国文人在“文以载道”的怪圈中迷失了自己。我们现在的新一代80后文学,又甚是喜欢作一些无病呻吟的“疼痛文学”,抑或是些充满堆砌华而不实的新型“骈赋”。读梁遇春的文章,我却看到了像蝴蝶般的生命在字里行间灵动,雨后青草特有的淡涩气扑面而来。
梦中人的惊世梦
五四时期,辛亥革命撵走了清皇帝,却仍无法救出困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中国人民。梁遇春凄凉的形容:“举目四望,我们将看到世界上——最少中国里面——无处无时不是有火灾。(《救火夫》)”对于当时社会的现状,梁遇春试图把自己蔵进梦中不被困扰。然而他最终无奈地发现,躲在梦中的他却比任何人都清醒。
比如,本来是想“幽默”地说说自己惧猫怕狗的毛病,最后却沉重的感叹起:“上海是条狗。……狗可以代表现实的黑暗。……北平却是一只猫。它代表灵魂的堕落。(《猫狗》)”
然而梁遇春不是鲁迅。他虽能保持洁身自好却不懂得如何去呼喊起民众的正义感。他逃不开身为文人对人性变质的悲叹,又无法放开“绅士”风度跑到大街上去振臂高呼。梁遇春的孤傲与敏感让他因人性和社会“质”的恶变而深受折磨,却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
我们没有权利去谴责梁遇春的这种逃避。正如我们也不能说十五世纪的法国除了伟大的贞德就没有爱国的妇女了。梁遇春的一生实在太仓促了,他在短短二十六年的韶华光阴中才刚刚对这个复杂的世界有了部分的认识,就无奈的被上帝召回。叶公超在梁遇春的散文集《泪与笑》“跋”中说:“他对于人生似乎正积极的探求着意义,而寿命只容许他对人生的意义领悟到这一层,致使他生前始终迷失在卑鄙龌龊的世界里,被人群推搡着,像个精疲力尽的人。”
但是,正如我们所熟悉的他写给徐志摩的悼文《kissing the fire》。梁遇春因为积极去“吻”生命这团热情又无常的“火”而时常被灼伤,但是他一直在积极地止血治伤。梁遇春孤傲独立地活在自己脱俗清澈的梦中,心中却永远怀着对现实世界的关注和对生命的热爱与追求。就像五柳门前的靖节先生,就像独钓江雪的蓑翁。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就是我所崇敬的“清醒的梦中人”!

梁遇春生前说过:“一个人在年轻时死去,他在人们的记忆里永远是年轻的。”孰料,这样罗曼蒂克的话竟成了谶语,我们虽感到心痛,但这对梁遇春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幸运。至少现在,他真的如同雪莱一样永远年轻了。而在读者的心里,他走在雾霭的梦中那年轻的脸庞,从来也没有半分地模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