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弹的阴影 伊恩·弗莱明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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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子弹的阴影伊恩·弗莱明 著
  第一章 “忙里偷闲”
  星期一清晨,帕克勒豪华公寓里。五月的细雨敲打着在窗户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搅得詹姆斯·邦德心里郁闷不堪。这段时间他过得很窝火。工作枯燥乏味,不是在那堆讨厌的文件上划划数字,就是胡乱修改那些难处理的稿件,要不就是在电话上与那些毫不客气的部门官员争吵,然后愤愤地撂下电话。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头痛,恶心,关节僵硬。咳嗽时,他却更加猛烈地抽烟喝酒,于是便加倍地恶心头疼。邦德真盼望发生什么奇迹,否则他都快闷死了。邦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吞下了两片药。
  电话铃响了,洪亮的铃声表明电话是总部打来的。
  不一会儿,邦德忐忑不安来到了总部八楼M 局长的办公室。他拉出椅子,坐下来,看着局长那双冷静、清澈的灰色眼睛,希望能从中读出些什么来。
  “早上好,詹姆斯。对不起,大清早就把你叫起来,主要是想让你避开交通高峰期”局长声调平缓地说。
  邦德不再那么紧张。每当局长叫他“詹姆斯”,而不是“007 ”时,就意味着要和他谈私事,而不是公事。从局长的声调来看,他并不准备宣布某种重要的、激动人心的新闻。他看着邦德,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关心、友好、甚至宽厚的神情。“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你身体还好吗?”局长手里拿着一张表格,好象要宣布那上面的内容似的。
  邦德疑惑地看了看那张纸,一面回答道:“局长,我很好。”“是吗?
  这可和这张报告不相吻合。这是关于你上次治疗的报告,你也许想听一听它是怎么说的吧?”局长颇为友好地说。邦德疑惑的目光已经变为恼怒。他强压往怒火,说:“局长,请你读一读吧。”
  局长审视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那张表格读道:“该官员身体基本健康,然而他的生活方式急待改进。他自己承认,每天吸60  支香烟,而且都是尼古丁成份很高的巴尔干香烟,喝半瓶60  至70  度的白酒。经过检查,他的健康有继续恶化的征兆。舌苔很重,血压高达160/90,肝脏未扪及。身上出现了一些纤维小瘤。自述枕骨神经疼痛,大多角骨肌肉痉挛。建议该官员过一种有节制、有规律的生活,并且休息两至三个星期。”
  局长读到这里,把报告丢进待发的文件格子里,严肃地看着邦德,说:“詹姆斯,由此看来,你的健康状况并不那么乐观。”邦德尽量控制住自己,答道:“我非常健康,局长。偶尔的伤风感冒谁都会得,阿斯匹林和热水浴就可解决问题。至于纤维瘤,打高尔夫球的人都有。”
  局长仍然很严肃,“这就是你的毛病,詹姆斯,以为一吃药就病痛全消。
  殊不知,药物并不能除根,只能起减缓的作用。其结果是引起慢性中毒。所有的药物都有副作用。我们吃的食物也不例外:精白面包、精制糖果、人工饲养场的牛奶,等等。凡是精制加工的食物,都会改变其本质。”说到这里,他翻开一个笔记本,看了看,又说:“你知道我们吃的面包除了面粉,还有什么吗?有大量的白垩,还有苯过氧化物粉末、氯气、氯化铵和铝。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邦德被弄得莫明其妙,只好警惕地说:“我不经常吃面包,局长。”也许吧。但你总要吃磨好的麦子做成的食物吧?你要吃进多少酸乳酪?多少不加工的蔬菜、胡桃和新鲜水果?”邦德忍不住笑了起来:“事实上,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吃,局长。”“没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对于健康,除了自然疗法,别无它法。幸好,”局长的双眼这时热情地闪动了一下,“在英国,自然疗法是我们能做到的。”
  詹姆斯·邦德奇怪地看着局长,心里直纳闷局长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未老先衰了吗?但是,此时此刻,局长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健康。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冷酷的灰眼睛犹如水晶一般亮泽。邦德真给搞糊涂了。
  局长合上笔记本,把报告塞回文件格,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他兴冲冲地说:“好吧,就这样决定了。莫尼彭尼小姐已为你预订好了一切。你去休养两星期,出院后,保管你有一种全新的感觉。”邦德愣住了:“休养?住院?
  在哪里,局长?”
  “布莱顿新式疗养院,在索塞克斯郡的华盛顿城附近。那里设备先进,环境宜人,还有草药花园。院长姓乔恩,六十五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起码年轻二十岁。他会很好地照顾你。家里的工作我会安排009 去负责,你安心疗养,不要担心。”
  邦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局长,有没有搞错?我身体好得不能再好,有治疗的必要吗?”
  局长不高兴了。“007 ,你说没必要?那张报告该作何解释?”邦德无话可说,只得怏怏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门外,迎接他的是莫尼彭尼小姐那温柔的目光。
  邦德狠狠地在桌上擂了一拳:“真见鬼,这老头是不是疯了?好姑娘,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偏要叫我到那疯人院去?”莫尼彭尼小姐对邦德崇拜得五体投地,自然愿意把一切都透露给他。她说:“前段时间局长患了腰部风湿疼。他的一个医生朋友告诉他,布莱顿疗养院很不错,住一个星期只花十几个几尼,比在伦敦一天花的钱还少。他那位朋友还告诉他,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同摩托车一样,需要定期进修理房。你知道,局长向来喜欢标新立异。他到那里住了十天,回来后,简直被那地方迷住了,高兴得就跟返老还童似的。昨天,他同我聊了很久,全是关于那地方的事。今天早上,我从邮局取回了许多罐头糖浆、麦芽之类的东西,给我的卷毛狗吃还差不多。总之,”彭尼神秘地笑一笑,继续说:“当他一听说你在用药时,便马上让我安排你去疗养院。”这时彭尼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詹姆斯,你抽烟喝酒真有那么厉害吗?那样对你没有好处,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
  邦德控制住自己,若无其事地说:“我就爱痛痛快快地喝酒。至于抽烟,我两手空空,不抽烟干什么?”
  彭尼的小嘴噘了起来:“我从没听说过双手空着就非得抽烟。”彭尼,好姑娘,不要这样说我好不好?今后,我还不知要听多少责备话呢。”邦德闷闷不乐地朝门口走去。
  第二章 不祥之兆
  英国南部的乡镇布莱顿镇上的新式疗养院里。院长把填好的单子递给邦德,说:“就这样吧,邦德先生!经过全面检查,我发现你血压偏高,脊椎有点变形,右后股骨后倾。不过这些都是小毛病,只要经过两个礼拜的疗养,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治疗的重点是骨骼方面。你只要经过短时期的‘拉骨机’整形,按摩,土耳其浴,还有严格的节食与充分的休息,那么出院之后肯定跟以前判若两人。你马上就可以开始治疗程序,请你先到治疗部去。”
  “谢谢你,乔恩院长!”邦德接过单子看了一看:“什么是‘拉骨机’?”
  “一种机器,可以伸展你的脊椎骨,对你很有好处。”乔恩院长说:“爱开玩笑的病人替它起了个外号叫做‘刑台’,你可别放在心上!”“好的。”
  邦德说着,半信半疑地走出了院长室。走廊上挤满了坐着的或站着的清闲病人。邦德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出了这座房子,心里还在埋怨M 局长。真不明白局长为什么非要他到这个清闲得象一座养老院的地方,来受两星期的什么治疗呢?他分明什么病也没有,只是最近多吸了点烟,多喝了两口罢了。唯一使他难过的,是他近来在坐办公室坐得太久。他是个冒险家,习惯于惊险刺激的生活。可是,最近一两个月以来似乎“天下”很“太平”,没有他的用武之时和用武之地。于是只好整日坐在办公室里,简直难以忍受。这还不够,他这最恨“休闲“的人却偏偏被局长派到这里来“忙里偷闲”,邦德真是满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邦德一边沉思着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一边朝那条整齐而狭窄的车道走去。突然,他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的思绪又回到现实。定晴一看,相撞的是一位穿白衣的医护小姐。她是由一条茂密篱笆里匆匆钻出来的。就在她跟邦德相撞后连忙闪开的一刹那,一部紫红色的小轿车忽然在前面拐角高速冲到这位白衣小姐身后,眼看就要撞倒她。身手矫捷的邦德,向路边急跨一步,一把抱住这位小姐朝路旁一闪,前轮的挡泥板恰由小姐臀边拂过,真是千钧一发。一阵刺耳的紧急刹车声耳边掠过,邦德松开手,扶她在路边站稳。
  “谢谢你!太感谢了,”小姐一边飞红着脸向邦德道谢,一边急忙回头去瞧是谁的车子。这时从车上不慌不忙走下一位魁梧的男子,镇静地向姑娘问道:“很对不起,没伤着你吧?”随即表情一变,以熟人的口气说:“呵呀!原来还是费特琳小姐呢!你好吗?我的治疗手续替我准备好了吗?”
  费特琳小姐惊魂未定,把脸一沉,严肃地说:“康利普,你明明知道这条路上常有病人跟工作人员在通行,为什么还开这么快的速度?方才要不是这位先生……”她回转脸来向邦德笑了一笑,“我早就死在你的轮下了。这儿不是有块‘小心驾驶’的警告牌么?你自己去好好看一看。”“真对不起,费特琳小姐!我跟乔恩院长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怕太迟了,所以才这么急着赶来。这次在巴黎游荡了两礼拜,搞得我浑身酸痛,我需要立刻治疗!”
  康利普转向邦德:“谢谢你,先生!你的反应真快。请你们原谅,我先走了!”
  康利普抬手打了个招呼,钻进车子急驶而去。
  姑娘对邦德说:“我也得赶快走。我本来就已经迟了,再一耽搁更要来不及!”说着赶忙拔脚就走。邦德与她并排前行。他一边打量着她,一边问道:“你是在这儿工作的吗?”她回答说她已经在这儿工作了三年,她喜欢这疗养院的工作。她问邦德要在这里住多久……。两人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谈着。她告诉邦德她很讨厌刚才开车的那家伙,这位康利普每年必来住院。
  他到过远东以及中国,据他讲东方是个很神秘的地方。他好象在一个叫做澳门的地方做生意。“澳门在香港附近,是吗?”她问邦德。
  “是的,邻近香港。”邦德觉得这个康利普那双转动的眼睛时确有一股中国人的锐气。如果他从澳门来,说不定还有葡萄牙的血统。邦德很想了解一下这个人的情况。
  他们走到了治疗部的人口。“好了,”费特琳小姐说,“我现在得赶紧跑了,谢谢你方才的救命之恩!”她又回眸一笑,快速朝一间房子走去。邦德目送她远去,然后走下楼梯,来到底楼,看到有一间房子的门口挂着一面牌子——“先生治疗室”,他推门进去。不料里面却是一间大厅,躺着的净是光身子的治疗者。一位穿着背心短裤的男按摩师接待了他,叫他也脱光衣服,在腰间围了条围巾,到按摩台上俯卧着,接受全身按摩。
  邦德从未经历过这种按摩,模模糊糊地,既没感到精神烦恼,也没感到肌肉疼痛。不一会儿,他听见旁边按摩台上的胖子刚按摩完毕,该轮到另外一个人上去躺着。邦德听见按摩师对那人说:“请取下您的手表,先生!”
  “不必了,朋友!”这文雅、奉承、讨好的声调邦德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方才开车几乎撞死费特琳小姐的那康利普。只听康利普接着说:“我是年年都来这儿的,以前每次来,他们都没规定我一定得脱掉手表。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情愿戴着,好随时掌握时间。”“很对不起,先生!你必须把手表拿掉,否则我给你按摩的时候,它会妨碍你血液的流通。”按摩师的声音既礼貌又坚定。
  一阵沉默,很明显那康利普正在强压下怒气。“拿去吧!”接下去是不满的嘀咕声。
  “谢谢,先生。”按摩师满意地替康利普按摩起来。但这件偶然的事却使邦德心里产生了疑问。按理一个人在按摩的时候,当然该把手表等等一类东西拿掉的,为什么康利普非要戴上呢?
  “请翻过来,先生!”邦德的按摩师拍拍他的后背说着。邦德翻过身子,顺便瞧了康利普一眼。康利普这时仍然俯卧着,他的左手垂在台边。精明的邦德立刻发现,康利普戴手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刺花,Z 字形,上面还加了两条垂直的短划。这一定是个秘密暗记,平时用手表掩住不让人们看见。难怪康利普不肯把手表脱掉。这事倒是很有趣的。这暗记代表着什么呢?
  什么样的人才有这种暗记呢?按摩完毕,邦德立刻爬上楼。他知道在门口会客处有两座公共电话间。他很快进了电话间,叫总机接情报局总部的记录室。
  电话一通,邦德就告诉了记录室他的密码,要记录室人员立刻替他查一查,这刺青是什么意思。约好十分钟以后再打电话听回信。
  在电话间里呆了十分钟,邦德再拨电话时,记录室的报告来了:“那个记号是属于‘红光帮’的暗号,曾在香港出现,但红光帮的总部却是在澳门。
  这不是那种普通的半宗教性的组织,而是纯粹的黑社会,所做的都是犯罪的勾当。他们经常做些贩毒、黄金走私、以及贩卖白人等把戏。你如果有什么进一步的发现,请通知我们,我们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邦德说:“谢谢你!
  只要我有详细消息,我一定随时奉告。”邦德沉思着放下电话,心里好奇怪。
  红光帮有人潜伏在这个疗养院里?那他到底有什么任务呢?他边想边跨出电话间。突然,另一个电话间里的人影引起了邦德的注意。咦!那人正是康利普!他背朝着邦德,手上拿着电话听筒。他进去有多久了?他听到了邦德的说话吗?或者连邦德打给谁的电话他都听见了?邦德心里一阵紧缩。他知道这种紧缩感正是一种危险讯号,警告他已经做了一件错事,这件事后面隐藏着杀机!
  第三章 遭人暗算
  邦德来疗养院已两天了。这两天的生活令他感到可怕,而最可怕的是他老得饿肚子。第一天晚上吃晚饭时,他向长柜台后面那位女看守模样的老妇人报上姓名。她查看名单后,递给他一杯热青菜汤。邦德接过杯子,等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就这些?”那女人毫无笑容,严肃地说:“算你走运,还有一杯菜汤可喝。另外,你每天正午有一杯酒,下午四点有两杯茶。”
  邦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那天晚上,他久久不能入睡,心里考虑着康利普手腕上的刺青,但主要还是听着肚里唱空城计。
  接下来的两天,邦德开始持续地轻微头疼,眼白发黄,舌苔更重。但他的按摩师说那是正常现象,表明毒素正在脱离他的驱体。这时的邦德已彻底投降,无力作任何反抗。对他来讲,没有比早餐的一个桔子、一杯热水、几杯热汤和放着几匙红糖的茶水更重要的了。
  三天之后,除了按摩、坐浴与节食等折磨外,邦德又增加了拉骨机的治疗。他被带到底楼另一处的房间里去。在没有推门进去之前,邦德心里想,操纵那拉骨机的,必定是个彪形大汉,长着一身黑毛。可是,出乎意外,在门后接待他的,却是第一天见过的那位白衣小姐费特琳。“天啊!”邦德随手关上了房门,“竟然是你在搞这玩意儿?”对男性病人的这种反应,费特琳小姐早已习惯。她维持着职业上的尊严,脸上没有一点笑容。“请你脱掉衣衫!全部脱完,除了内裤。”她一本正经地命令道。邦德很高兴地服从这些命令。当邦德脱得只剩内裤时,她绕着邦德走了一圈,用职业的眼光观察着邦德的身体,对他身上的伤疤毫不惊讶。然后又叫他脸朝下趴在一张睡台上,在他各处骨节敲了一阵子,力气大得惊人,邦德那身强壮的肌肉在她手下就跟蹉面团似的。邦德很不满足一个漂亮的姑娘各一个半裸男人之间这种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最后费特琳叫他站起来,穿好衣服。然后她抓住他的两只手臂使劲地拉拽他,可能是为了使他的脊椎放松。邦德瞅准机会,顺势往前一拉,将她的头拉向自己,一记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立刻往后一闪,双颊绯红,眼露怒火。邦德一边等着挨耳光,一边喃喃地说:“我实在忍不住。这样漂亮的一张嘴真不该长在一个骨科医生的脸上。”
  姑娘目光里的怒火稍有缓和,说:“下次再发生这种事,立刻请你离开疗养院。”
  邦德大笑起来,“谢天谢地,要是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我情愿再吻你一次。”然后又愁眉苦脸地说:“明天下班后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在这里都快闷死了。”
  姑娘冷冷地说:“那要看你下一次治疗的表现如何。现在,一拉骨机台吧。”
  她打开房门,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还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不留神跟外面冲进来的人几乎撞个满怀。进来的正是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康利普,穿着一条便裤和一件鲜艳的风衣。他认出了邦德。
  “该轮到我了吧?小姐!”康利普说。“我象是一个服役的犯人,每年都得到这儿来受一次刑啦!”
  “请你等一下!”费特琳余怒未消地对康利普白了一眼。“我得带这位先生去机台那边,等我回来再替你弄。”
  邦德随着费特琳走过一段甬道,转进了另一间房子。这房子前半部放着一张椅子,后半部用塑料帘子隔开。邦德在椅子上放了衣服。费特琳拉开帘子,现出了一张奇形怪样的台子。台子分成三部分,每一部分都是用橡皮垫铺在铝板上做成的。每一部分似乎都可以分别活动。在台子底下是一只强有力的电动马达,分别用粗大的铁杆连住那三段皮台。第一段皮台大约就是给人放头部的,皮台前上方有个大磅表,磅表的最大指数是二百度。在一百五十度后,数字都是红色。磅表旁边有一只伸着的拉杆。
  费特琳叫邦德头朝磅表俯睡在皮台上,随即拉上皮带,把他身体的上中下三段分别紧扣在皮台上,两手则扣住在头部下面的皮带拴里,连头颈也都扣住。不过,颈部的皮带扣得不太紧,所以邦德的头可以略为转动抬高。
  “你要给我开多大的拉力呀?那些指数为什么有的是红色?你能保证我不至于被拉得断成三截吗?”
  费特琳心里自然觉得好笑,但她仍然保持着职务上的庄严:“别犯傻了。
  拉力过大当然有危险的。不过,开始时我只开到九十磅。15  分钟以后我会回来看看,那时可能给你加大到一百廿磅左右。现在我要开动机器了。我不能在这里呆得太久,那边还有个病人在等着我!”邦德不能抬头看姑娘的脸,但能感到她那光滑的手臂正由他前面斜伸过去,拉动那支拉杆,裙子飘拂在他脸的一侧。电动机发出呜呜的声响,三段皮带也渐渐震动起来。每一段互相牵扯着,拉伸着。邦德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巨手拉拉扯扯;拉的时候,难免使人心惊,生怕直的要被拉断头颅跟腰肢,但也仅仅到那耐受的极限就放松了。这的确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令人不习惯,但也并不使人难受。邦德艰难地抬起头,看见面前磅表的指针慢慢指到九十度。
  “你觉得如何?”
  “很好”邦德嘀咕道。“这可不大象杀人的机器,也许是你还没给加大到二百度吧。”
  费特琳走了。邦德听见她走过塑料帘子,然后拉上了外面的门。邦德任凭带了和机器在他身上有韵律的拉扯,沉湎于脊椎及后股骨上的奇妙感觉,不禁为自己刚才的那番紧张感到好笑。
  大约过了十分钟,邦德又听到外面的开门声和掀帘子声。接着费特琳在他耳边问:“感觉还好吗?”
  “很好!”
  于是一只玉臂又伸过头前,磅表指针爬到一百廿度。现在拉力相当强大,邦德里不免开始紧张,机器的声音也震耳欲聋。费特琳在邦德背上拍拍,象是安慰病人似地:“再作一刻钟治疗,用不着害怕!”她说话的声音比机器声还大。邦德几乎不能大声回答她,因为这时的拉力大得让他心惊肉跳,而且骨头都拉痛了。门开了又关上,费特琳走了。邦德只好让自己放松,闭上眼睛,把头深埋在橡皮垫上,半睡半醒地,让那机器在作忽紧忽松的运行。
  还不到五分钟,忽然一阵极细的微风在邦德头前拂过。邦德对环境的变化一向很敏感,习惯性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只男人的手,上面长满了毛,缓缓地斜伸过他面前,去拉那操纵杆。邦德第一个反应是奇怪,为什么费特琳自己不来,却换了个男的?但他立刻感到一阵恐怖,因为忽然拉力逐渐增加,皮带在他身上疯狂地拉扯,且越拉越紧,越拉越快!他大叫起来,却连他自己也听不见,因为这时机器的噪音太大了。巨大的压力使他痛不欲生,他竭力想抬头去瞧那握着拉杆的是什么人,但头部被皮带控制住,根本就抬不起来,怎么也看不见那男人的面孔,但却瞧见了磅表上的指针,它已正正地指在二百度上面!
  邦德的头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透过汗水迷蒙的眼睑,他看见那只粗壮的手臂在他面前缓缓地退缩过去。退到手腕背面时,在那戴手表的地方,赫然一只Z 形刺花,中间有两条平行直线。同时邦德耳边响起了静静的说话声:“朋友,奉劝你以后少管闲事。”
  接下来是机器的轰鸣声跟邦德的哀叫声。那猛烈的拉扯力,似乎要把邦德拉成两段。邦德的尖叫声越来越弱,汗珠大滴大滴地淌下,由他身上流到橡皮垫上,又由橡皮垫上流落到地板上。
  忽然他眼前一片漆黑,昏了过去。
  第四章 以牙还牙
  邦德恢复知觉后,感到全身虚弱不堪,到处隐隐作痛。他受了伤,全身青肿,还伤了筋骨。这时耳旁传来了轻声唠叨声。
  “那么,费特琳小姐,是谁告诉你出了事?”乔恩院长在查问。“是机器有噪音。我刚检查完一个病人,突然听见机器的声音太大,跟平时大不一样。我以为是我出来时没有把门关好,使机器声传了出来。于是我就过来关门,没想到看见的却是那惊人的惨象:磅表指向二百度!我赶紧关掉电力开关,松开皮带,奔向医务室,找到一支强心针,给他注射了1cc 。他的脉搏很微弱,所以我立刻给你挂了电话。”“嗯,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一切,费特琳小姐!显然,这次可怕事件绝不是你的责任。不过,太不幸了。我猜可能是病人自己拉动了这操纵杆。可能他是想试试看,殊不知他几乎送自己去见上帝!我们必须把这起事故向本院董事会提交报告,同时要求他们对于这里的若干机器增加些安全措施。”
  院长小心地抓住邦德的手腕,摸着他的脉。其实邦德已经恢复了意识,且已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讨厌院长,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一个只会磨擦胡萝卜的商人。不过,这会儿邦德心里最恨的是M 局长,这一切全是他的错!他怎么会想出这种鬼主意叫他到这儿来疗养!回总部以后,一定要同他干一场!如果有必要,可以告到参谋总长、告到内阁、一直告到首相那儿去。这个老局长是个危险的精神病者,他将危及英国的安全,而英国是要靠邦德来保护的!这种竭斯底里的心境使邦德难以安宁,烦燥的思绪同康利普毛茸茸的大手、费特琳美丽的小嘴、热菜汤的气味混淆起来,搞得他脑子里乱哄哄的,身心都已疲惫到极点。耳旁又响起乔恩院长轻轻的说话声:“没有发现内伤。只是肌腱两端的表面受伤。当然,震动很厉害。费特琳小姐!在道义上你该负起看护他的任务。所以,邦德先生暂时停止疗养程序,交给你好好安抚吧,要让他充分休息,注意保暖和按摩。”
  休息、保暖、按摩。在白衣小姐的亲切抚慰里,邦德很快就恢复了。有一天,在费特琳给他按摩时,趁机问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手是不是偶然碰到了那控制杆或什么东西?你真把我们给吓坏了。以前这里从没发生过这种事。一般来说,牵引台是很安全的。”
  邦德一方面感于这几天她的亲切看护,不忍说穿实情,以免她受到处分;另一方面,更由于他心里另有计划,难以说穿实情。所以,他立刻坦率地望着她,发誓般地说:“当然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的缘故。我试着想更舒服一点,于是抬起手来,却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手似乎碰了一下什么东西,而一切就疯狂似地发生了。幸亏你来得快,要不然,我怕真的没命了。”
  费特琳果然十分高兴地说:“好了,现在一切过去了。感谢上帝,没出人命案!再过两天,你就康复了。”她顿了一顿,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不安:“噢!乔恩院长托我问你,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他不愿意让其他的病人无谓地担惊受怕。”
  邦德自然不愿就这样缄默着,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计划,于是装作很愉快地说:“哦!我当然不会说的。这件事还是我的错呢!”两天之后,邦德又恢复了自然疗法。早餐喝一杯热水,吃一只桔子。治疗以后,有一杯热汤,然后是午休,漫无目的的散步,或乘车去附近的茶厅,索取加有红糖的免费茶。他的胃经常空空如也。不过,减肥治疗确实使他更为敏捷,似乎驱体中的一切肮脏的废物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又获得了儿童时代那种天真和纯洁。现在,他双眼明净,皮肤清爽,一天能睡十个小时,似乎无一点忧愁。
  其实,无论邦德表面上多么洒脱,有三件事他始终摆脱不了,那就是:渴望填饱肚子;渴望抚摸费特琳小姐那健康柔情的身驱;渴望把康利普的肚肠挖出来。这最后一件事占据了他的全部大脑,他冥思苦想地寻找达此目的的办法。
  邦德订好了计划,开始搜集资料。利用亲近的机会,他时常向费特琳打听:“疗养院的职工几点钟吃饭?“那位康利普先生好帅啊!他的治疗程序很长吗?”“电毡浴我见过了。土耳其浴是什么样的?我想去参观土耳其浴室。”他不厌其烦地什么都问。
  观察的结果,那位康利普先生,每天整个上午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活动,只在午餐的时间进行他的土耳其浴。土耳其浴后,这位先生就钻进他的紫红色小轿车,到波茅斯去。他好象有公事要在那里办,每天晚上大约十一时回来。一天下午,正值午休,邦德溜到康利普门口,用一片塑胶片打开了门锁,到房里搜索了一番。从康利普带的行李分析,他肯定到过很多地方。
  他的名牌皮箱里一定有鬼,但用刀片割开丝质的衬里,却发现里套全是空的。
  这天下午,邦德一边喝着甜茶,一边静静地推测康利普这个人。他偷听邦德打电话。经过调查与安排,故意紧接在邦德之后做拉骨治疗。他对邦德所施的恶作剧很残酷,但似乎只含有警告的意味。如果邦德对他作点什么报复一下,那也是天公地道的。另外。邦德认为,这事只是私人间的一点恩怨,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向总部报告。他决定以个人力量来跟这恶鬼较量一番。
  第十四天到了,也就是邦德住院的最后一天。他的报复计划,不论是时间、地点、方法,都已安排妥当。
  上午十点钟,乔恩院长给邦德作了最后一次检查,结果表明:血压降到132/84,体重减轻十磅,骨造形损伤消失了,双目清新,舌苔恢复正常。然后邦德到底楼做最后一次的按摩。
  不一会儿,趴在按摩台上的邦德,听见了康利普熟悉的脚步声和熟悉的说话声:“白莱弗!我的土耳其浴预备好了么,今天替我弄热一点啊!”
  “当然,当然!”服务生领班白莱弗连忙答应道。接着听见白莱弗的骄健的脚步声领先走着,后面跟着康利普的脚步声,两人走出走廊,土耳其浴室的门打开。几分钟之后,门关上了。白莱弗已经把康利普安置好了。
  二十五分钟后,邦德由按摩台上下来,跟他的按摩师作了一番话别,然后围了毛巾,经过走廊到淋浴间去。他听见按摩室里的病人纷纷起身,彼此寒喧着,其中还夹杂着按摩师以及服务生们的招呼声。一阵嘈杂,都过去了,因为这时正是快要吃午餐的时候了。接着是领班白莱弗在走廊上的说话声,这时他正在巡视:“毕利!记得把窗户关好呀!劳连拉!告诉服务部,下午再送些毛巾来!阿德!阿德!阿德哪儿去啦?嗯。那么,山姆!山姆呀!你照顾一下,康利普先生还在土耳其浴室里呢!”这都是例行公事,邦德已经听了整整一个星期。他还注意到,人们都是提前结束工作,早早去吃午餐。
  而且,今天的山姆跑得更早。但躲在空淋浴间里的邦德,一听到白莱弗叫山姆的声音,便装做山姆的口音答应道:“我知道啦!白莱弗!”
  白莱弗的骄健脚步声由近而远,门开了又关上。现在,偌大的一座治疗部全走空了,只剩下了邦德跟康利普两人。
  邦德约略再等了一会儿,然后出了淋浴间,轻轻打开了土耳其浴室的门。
  这浴室内部他早已观察清楚,每只浴桶都是密封的,只有桶顶有一洞孔,可以让浴者把头伸出来。桶的前部有个门,浴者由这扇门钻进桶里,把头伸进由橡皮圈嵌着的洞孔,露出脸孔来。服务生由外面把桶门关好,再开动电灯开关。桶里装有好几十盏电灯,就是这些电灯的热度来给人蒸浴。控制热度的电流开关装在桶的后壁上,开关盘上刻有度数。
  每只浴桶都是高高地装牢在一列水泥台上,坐在浴桶里的人虽然头伸到外面,但因为位置太高,所以看不见由台下经过的人,当蒸浴开始之后,热气迷蒙,更是什么也看不见。
  “白莱弗!”康利普在喊着:“太热啦!给我放低点儿。”“你不是说要热点么?”邦德的温和声音跟白莱弗的声音简直没有什么区别。
  “降低些,降低些!你听见了没有?”康利普在咆哮着:“我快变成了烤火鸡啦!”
  “先生,我认为你没有认识到加热对于健康治疗所起的重要作用。加热可以舒通筋骨,解除疲劳。象你这种病人进行热疗最合适。”邦德竟然脱口说出了行话。他这时根本不担心山姆会来,因为他正在吃午餐。“别给我讲那些废话,快点,降低些。”
  “好啦!好啦!给你弄就是啦!”邦德走到后面,一看,开关正在一百二十度上。他一伸手,把它开到满满的二百度。但他忽然又想到,这次也不过是给康利普一个教训而已,可不能真的把他烤死。于是他又把度数拨回到一百八十度上来。“半小时实实在在的加热对你再好不过了。你耐心等着罢,康利普先生!”
  这时康利普愤怒地、笨拙地、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放我出去!给你一千英镑。一万英镑。那么,五万吧!”
  邦德头也不回地出了浴室,关紧房门,在走廊上拿上自己的衣物,快快跑走了。
  安静的土耳其浴室里,发出的第一声呼救,就象一条被夹住尾巴的猪的惨叫。邦德充耳不闻。他知道别人也听不见,因为所有的人都在老远的餐厅里忙着进餐。他这时突然想到,康利普愿意出五万英镑,要么他非常富有,要么他有紧急原因急需解脱。那他会有什么紧急原因呢?不管怎样,詹姆斯·邦德在这场儿童恶作剧般的较量中胜利了。
  第五章 魔鬼党
  在英国南部那间疗养院再次发生大骚乱的这天,远在法国巴黎某处宁静的都市大商会里,有一家名叫法尔古信托公司的董事们,决定在晚上七时召开一次紧急会议。
  这家公司平时生意并不十分兴隆,但董事却不少,共有二十一位,都是男性。他们分布在欧洲各地,为了赶来参加这次会议,有的坐火车,有的坐汽车,有的乘飞机,先后到达了位于奥斯鲁大街一百三十六号的该公司总部,进去后就不再见有人出来。也许他们是在彼此个别碰面谈话。公司内部除了各处门道都有专人警戒后,还有其他很多不太明显的安全措施,比如:警铃到处都是,专门设置了电视摄影机监视楼下后门入口处的动静,准备了供会议用的全套假报告假记录,等等。七点差一刻,董事们有的大步流星,有的迈着八字步,有的蹦蹦跳跳,有的慢慢吞吞,陆陆续续进入了三楼那大会议室。七点正,所有会员都已到齐,主持会议的主席也早已就位。他们按照各自的编号依次坐了下来。由一到二十一的编号取代了他们的名字。当然每个人的号码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为了安全起见,每月一号零晨,他们环绕着由一至二十一的次序,把号码各进两号。
  现在他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既不彼此寒喧问候,也无人抽烟喝酒,更没有人去看自己面前那一份伪造的公司董事会议事日程表。每个人都静静地坐着,所有人都注视着主持会议的主席先生,他们的目光很专注,既诌媚又尊敬。
  这位主席先生在本月份的代号是“第二号”。他的真名叫厄恩斯特·斯塔夫罗·布洛菲尔德,父亲是波兰人,母亲是希腊人。他在华沙大学读了经济与政治历史以后,又在华沙工学院研读工程学与放射电子学。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在波兰政府的邮电部中央管理局相当有权势。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但布洛菲尔德并不专心于职位的升迁,因为他从各国驻波兰的机构的往来密电里,发现如果能够把内容翻译出来,一定会使他发点财。这时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往来情报很多,机会是稍瞬即逝的。布洛菲尔德凭着天赋使自己靠卖情报而有了二十万美元的家产。那时战火已接近华沙,他干脆洗手不干,从华沙逃了出去。布洛菲尔德凭着机智逃脱了波兰特工的跟踪,甚至消灭了自己在情报机构里的所有个人档案他四处躲藏,随后买到一张加拿大海员护照,来到瑞典。在第二次大战期间,他暗地里仍然做些情报买卖。
  大战结束,他存放在一间银行里的秘密存款已经越来越多。在欧洲大陆,英美等国以及美洲四处周游以后,他以厄恩斯特·布洛菲尔德这个名字来到巴黎,非常安全地住在沃斯罗在街一所宁静的住宅里。
  现在坐在主席位子上的布洛菲尔德,以他深具神威的双眼,缓缓地注视着环桌而坐的二十个人,好象一只深沉的猛虎正在择人而噬的样子。他是在观察每一个人的内心,看看哪一个有躲避的神色。
  成吉思汗、亚历山大大帝、拿破仑之所以能成为千万人的首领,是因为有其独特的领袖气质。这位第二号之所以能成为这二十个人的统帅,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着他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锐利眼光,就没有人敢对他稍存反抗的心理。他的森严的纪律,他的钢铁一般意念,他的英明的计划与稳如泰山的指挥本领……实在都使其他二十个人心慑神伏。
  不论布洛菲尔德的眼睛是否已经看到,二十个人没有一个胆敢把自己的眼睛由这位虎背熊腰、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好女色,完全是希特勒第二的人物脸上移开。他们静静地忍耐着,连动也不敢动。
  这坐在长桌旁接受他的目光逼视的二十名与会成员,真可谓是奇妙的国际人物大组合,年龄大致都在三十至四十之间。除了其中两个人外,个个身体强壮,都有着不是貌狼就是鹰隼的锐利气势。这两个人:一个是原籍某国的物理学家康泽,五年前,他携着秘密资料来到西德,得到了自由、金钱、以及瑞士籍的政治庇护。另一位名叫马罗夫,是个电子专家,曾担任过荷兰菲利浦公司无线电部研究主任,在突然失踪以后,他的名家由康丁斯基变成了现在的马罗夫。其余的十八个人来自六个民族,每个民族有三人组成一个小组,共分成六个组,都是国际闻名的最大犯罪或破坏集团里的余孽。这六个小组的成员分别来自意大利西西里的黑手党;法国科西加联盟:苏联锄奸团;德国纳粹党;南斯拉夫的秘密警察局;还有土耳其的毒品走私集团。这十八位全属黑社会里的高层人物或秘密工作者,当然都是阴谋家。他们行动的时候,个个都是瞒天过海的英雄;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人人又都是衣冠楚楚的绅士。各人都有其堂而皇之的掩护职业,所持的护照都是最合法的签证而畅游世界。此时他们在各原籍国的警方记录里,以及国际犯罪或间谍侦破的记录里,都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但在他们加入这个组织之前,必须要有最凶恶的犯罪行为。犯过恶行,却又能保持清白,就是参加这个组织的最重要条件之一。
  这个组织的全名是:  恐怖勒索报复反情报特别行动党( TheSpecialExecutive for Counterintelligence , Terrorism  , RevengeandExtortion),它的每个字的头一个字母构成的缩写简称:S.P.E.C.T.R.E.恰好是“魔鬼党”的含意,他们自己也时常以魔鬼党自称。它的创始人兼首领就是厄恩斯特·斯塔夫罗·布洛菲尔德。
  第六章 杀一儆百
  布洛菲尔德,在详细审查过二十个面孔之后,果然如他所预料的,只有一双眼睛在他的锐利目光逼视下心虚地搭拉下去。布洛菲尔德心里知道自己的判断确实不错。他所获的情报,以及他曾经暗中又派人作过的两次复查,说明那情报完全是真实的。不过,此刻他必须把自己的眼睛跟表情隐蔽起来不露声色,否则如果对方先发制人,那就危险了。布洛菲尔德缓缓地把双手放到桌子下面去,一只手平放在大腿上,另一只手由衣袋里慢慢掏出一只金色小瓶子,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用大拇指甲推开瓶盖,倒出一粒紫色的香喷喷的药片,扔进嘴里去。他已习惯于这样做,似乎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经他香喷喷的口说出来会更加温柔动听一些。
  当药片含好之后,布洛菲尔德开始用一种柔和、洪亮优美而抑扬顿挫的声调讲话。
  “今天我主要谈一桩大买卖,就是‘阿米加计划’。不过,在详细说明这批大生意如何着手进行之前,为了本党的安全,我得先谈另一个问题。”
  布洛菲尔德沉静地再次环视众人一回,他又遇到了那一双想逃避的眼睛。但他仍然保持平和的语气,继续说下去:“大家一致认为,本党这头三年来的奋斗是很成功的。有几件大事值得一提。第一件事是德国小组与土耳其小组联手打了个漂亮仗。德国小组发现了前德国盖世太保首领希姆莱所有的珠宝,并始终严守着最高的机密;土耳其小组则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这批宝贝,使我们从交易中收入了七十五万英镑。第二,俄国小组在未受丝毫怀疑的情况下从东柏林的特工总部里原封不动地取出了保险箱里的秘密文件,转卖给美国中央情报局,收入了五十万美金。第三,意大利小组在那不勒斯截获了巴斯托里所有的一千盎司海洛因,改卖到洛杉矶的费尔邦,转手获利八十万美元。第四,法国小组暗杀了逃往国外的法国研究重水专家巴林,又使我们得到了十亿法郎;此外,在一家化学工厂里,我们拿到了准备细菌战用的原瓶细菌,雇主付给了我们十万英镑;勒索躲藏在古巴哈瓦那、以假名字苟且偷生过日子的前意大利黑衫党山特格,又使我们获利十万美金……,还有其它很多功绩就不在此一一列举。乞今为止,我们的总收入已达到一百五十万英镑。但为了安全起见,我已把它全都变为瑞士法郎跟委内瑞拉银币。这是当今世界上最可靠的两种货币。而且我们的红利还不在此。这些收入,自然要按照本党宣言书的规定,取百分之十作为继续工作所需的资本,百分之十归我本人所有,其余大家平分,每人大约可以得到六万英镑。但我认为平均每年收入二万英镑并不能作为大家辛苦工作的理想报酬。所以,我要进行‘阿米加’计划。一旦成功,大家就能分配到做梦都想不到的大量金钱,而我们这个组织也可以暂时休业,让大家过过舒适的生活。”布洛菲尔德说到这里,低头望着桌子,然后和蔼可亲地问:“你们有什么问题么?”
  这会儿,二十人的四十只眼睛,全都呆呆地望着布洛菲尔德,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这个未来的梦。他们沉醉在那梦想里,似乎身外的世界已不复存在。
  布洛菲尔德取出第二颗香药片,放在嘴里。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的整个前景很乐观,所以我顺便再谈一下上一次的生意。上个月,我们本来可以赚到一百万美元,但是,”布洛菲尔德眼睛落到他左手这一排的人,由第一个看到了最末的一个,然后平心静气地说:“第七号,站起来!”
  这是只法国毒狼,名叫杜明。他穿着一身干净西装,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一对默然的眼睛直瞧着布洛菲尔德。垂下的双手,紧贴在裤缝上。布洛菲尔德表面上瞪视着第七号,实际上是在注意第七号旁边的科西加人第十二号包路德。包路德坐在桌子那一端,正好面对着布洛菲尔德。在开会时,就是他的眼睛令人难以捉摸。现在,这双眼睛所透露的恐惧已经消失了,显得非常自信。
  布洛菲尔德仍然在继续刚才的话:“你们可以仔细回忆上个月进行的那一项计划。按照计划,我们绑架了蒲恩伯的十七岁女儿作人质。蒲恩伯先生是美国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大公爵旅馆老板,并且是底特律紫衣帮的分子,他在美国还有不少其他方面的投资。姑娘是在蒙特卡罗的巴黎大旅社里被劫持走的,他的女儿给骗走了。当然,这是我们法国小组的功劳。他们要求蒲伯恩先生出一百万美元的赎金。蒲恩伯先生慨然答应,并且按照本党的要求,乘坐一个充气伐子,在黄昏时分将钱送到了意大利圣雷靡的近海水域上。夜色降临后,我们的意大利小组开了一条船去找那只伐子。值得称赞的是意大利小组在该伐子里发现暗装有一套半导体发报机,这是为了引导一队法国海军循着讯号来追捕我们的船而安装的。自然他们白费了心机。我们将一百万美元拿到手,然后照我们的保证,把那女孩子送回了她父母身边。除了头发被染,没有任何伤痕。染发也是为了能将她从科西加安全地送到马赛才这样干的。可是,我现在得知,这姑娘在科西加等待的期间被强奸了。”布洛菲尔德略为停顿,又继续说下去:“女孩子的父母方面也坚持说:确实有过这样的伤害。当然,这也可能是在经得她同意后才干的。然而,我们曾经作过保证,说这女孩子被送回去的时候,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损害。现在,对于姑娘来说,不论她在此事上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之,她是在受到侮辱的情况下回到她父母那里的。”布洛菲尔德说话是很少使用手势的,现在,他却不自觉地慢慢让搁在桌上的左手绝望似地摊开来:“我们是个坚强而有效率的集体。我倒不是关心伦理道德,你们大家都知道,我是希望本党所作的一切都要具有卓越的风度。在我们这个团体里没有其它戒律,一切都靠各人的自我训练。我们是一个具有献身精神的组织,组织的力量来自于每一个成员。
  一个人的软弱就是对整个组织机构的致命打击。你们应该知道我对这一事件的态度。为了弥补女孩子和她的父母,我退还了五十万美元,并附了一封道歉信。当然,属于这种情形,我们是不能责备他们破坏协约在伐子里装无线电这回事了。由于这一挫折,我们大家原定的分红也得打个折扣,至于违纪者,我已绝对确信他有罪。所以,我已决定给予他适当的惩罚。”
  布洛菲尔德抬起眼睛环视了桌子一圈,眼光落在了始终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第七号——科西加恶徒杜明身上。但杜明的眼睛也一直直视着布洛菲尔德,一眨也不眨。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无罪的,他很清楚谁是这次恶行的承担者,他更知道一向正直无私而且精明强干的领袖,判断绝不会有丝毫的错误。所以他充满着极坚定的信心,屹立如泰山。自然,他心里也有一点怀疑,那就是首领为什么要叫他站起来,以致其余十九人都将焦点集中到他身上,使他成为众矢之的。不过他又想到布洛菲尔德是绝对不会搞错的,绝对不会误解他,所以他仍然安之若素。布洛菲尔德早已看出了第七号的勇气,也看出了是什么在背后支撑着他使他如此坚定。同时,布洛菲尔德更看出了隔邻第十二号那张汗水淋漓的脸孔。太好了!汗水说明了一切。
  桌子底下,布洛菲尔德的右手慢慢离开了右腿,摸着了桌子底下的一颗电钮,无声无息地按了下去。
  坐在扶手椅里的十二号,突然被三千伏特高压电击中,就象被看不见的钢手拿住一样。他的身躯逐渐弯曲起来,头上浓密的黑发根根直竖,使他看起来犹如一只受惊的刺猬。脸上的肌肉在抽动,皮肤在破裂,眼睛猛烈地燃烧着,但黑色的光泽迅速地消褪,张开的嘴巴发出象狼一样的嗥叫,而伸出来的舌头越来越黑。他的手,背,双腿都在冒着绿色的象鬼火一样的光芒,股腹下面更是阵阵冒青烟,因为电极接头就暗存在座位上。
  布洛菲尔德的手指从按钮上放开。原来已变成桔红色的室内灯光,这时才又回复了先前的光明。空气里弥散着焦皮烤肉的气味,人人都已闻到。十二号的身躯恐怖地抽搐着,他的下腭沉重地在桌沿磕了一下,便滑到地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布洛菲尔德平静而柔和的说话声打破了沉寂。他的眼睛仍落在第七号的面孔上。他注意到,第七号一直坚挺肃立着,没有丝毫发抖的现象。这是个心里健康而行为正确的人。“第七号!”布洛菲尔德说,“你可以坐下来!
  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我不得不引开十二号的注意力,使他感到他并没有处在嫌疑之中。”
  环桌而坐的诸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首领行动的谨慎。象以往一样,布洛菲尔德的合理安排再一次使下属更信任他。面对这一切,没有人感到不安和惊吓。布洛菲尔德经常行使他的权力,对每一个违纪者都给予公正的惩罚。
  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两次。一个犯规党徒,被布洛菲尔德用空气手枪射出的一支细针,刺破心脏而死。另一次,那个违反纪律的党徒,坐在紧靠布洛菲尔德左手边的位置上。布洛菲尔德把一条打着活结的钢线由头上突然套进他的颈子,象闪电一样把他往椅后拉,很快就使他气绝身亡。他们是罪有应得,今天是第三个人。现在全体人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眼前死去的那个人视而不见,毫不理会。是该谈正事的时候了。
  布洛菲尔德“啪”的一声盖上了香药瓶盖,然后把那小金瓶放进衣袋里。
  “请法国小组提出人选,代替十二号。”布洛菲尔德说。“不过,这可以等到‘阿米加计划’完成之后再着手。关于这次‘阿米加计划’,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讨论。特别在物色下级行动人员方面,我们应该慎而又慎。德国小组推荐的那个报务员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马上就影响到了我们的‘阿米加计划’日程表。这位报务员G ,原是属于澳门红光帮的,照理他该是一位谋略家才对。他这次受命在英国南部某一个疗养院潜伏,对于他要执行的任务来说,那疗养院真是个很好的掩护场所,他应该遵照命令跟疗养院附近机场的飞行员彼达佩保持定期联系。皇家轰炸机部队正在这个飞行基地受训。这位报务员定期向我们汇报彼达佩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他的报告一直是令人满意的,而彼达佩的继续服务的志愿也没有动摇。本来,他应该从今天起在三日之内将那封‘信’‘寄’掉的。不幸的是,这傻瓜在那疗养院里跟其他病人一起去洗土耳其浴的时候,同一个病人发生了冲突。至于结果,我不想详述了。总之,他目前在布赖顿中心医院,患有两度烧伤,至少一个星期不能工作。这件事很使人生气!但幸亏还不至于完全影响‘阿米加计划’。
  新的指示已经发出去了。那位航空员彼达佩将要受到一小瓶伤风细菌的感染,而他只好休病假,一个星期之内不能进行飞行训练。恢复健康后,他将进行第一次飞行任务,然后按计划给我们发报,将准确的飞行时间通知报务员。到那时,报务员的烧伤也就痊愈了,可以依照计划将‘信件’‘寄’掉。
  本党方面,”布洛菲尔德环顾围桌而坐的人们,然后又接着说,“也将依照新订的工作时间表,重新调整你们飞向‘西塔’的时间。至于那个报务员……”
  布洛菲尔德忽然将视线直视那前任的“盖世太保”,也就是三名德国组人员,“这家伙不足以信任。在他完成了任务二十四小时之内,德国小组必需将他除掉。我所讲的,你们都明白了么?”“明白了,首领!”三个德国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至于其余的事情,就不是‘讨论’而是‘命令’了,”布洛菲尔德说。
  “第一号已经在‘西塔’地区建立了很好的掩护。他继续编造寻宝的故事,现在已取得了信任。在他那艘游艇里,有一批伪装的船员,都是第一流的下级行动人员,都是经过特别训练并能恪守安全规定的好手。陆上基地是一座屋子,偏僻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是个好地点。你们如何陆续启程前往那‘西塔’区域,已经有了精密的计划。你们的服装道具,依照计划已经分别存置在‘F ’区跟‘D ’区,按照你们各自的飞行日期前去领就行了。你们将扮成各式各样的人物,而且人人都有不同的经济背景与身份,都是捞宝事业的资金赞助人。你们也正是为了这一项投资,而被邀请到现场去参加那探险航程。
  你们当然都是有钱的富人,中产阶级,以及商人等等,但你们个个精明,所以必需亲临现场,以保证你们所投资的每一个子儿不至落空。总之,你们一定要深刻地理解你们所要扮演的角色,我对你们寄以莫大的信任。”
  环座诸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他们都很高兴没有被首领指名道姓提供意见,因为那会带来别的麻烦。
  “至于在水里使用‘水肺’的训练,”布洛菲尔德继续道,“你们是否都已练熟,我想知道每一个组的情况。”他首先看看左手坐着的南斯拉夫小组。
  “熟练!”“很熟练!”……整个桌子上只听到象鹦鹉学舌一样连续不断的应和声。
  “在水下活动,安全因素是至关重要的。”首领说。“在你们的训练中,对这一因素有足够的重视吗?”
  又是一片肯定的回答。“还有,在水底使用碳气枪的训练进行得怎样?”
  又是一片回应声。
  “那么,”布洛菲尔德最终说,“现在我要问意大利小组,你们对于怎样空投金砖,做了哪些准备工作?”意大利小组由沙以喀代表小组发言,因为他的英语讲得最好。魔鬼党里规定一律用英语交谈。沙以喀小心而谨慎地报告:“我们经过仔细的考察,选择了空投地点,这一点绝对没有问题。”
  他指指放在腿上的公文包,“详细的资料都在这里,其中包括收取空投金砖的计划以及各项行动的时间表,可以供主席跟各位先生参考。简言之,我们选的空投地点T 区,是在意大利西西里岛埃特拉火山西北面斜坡上。高度大约在两千至三千公尺之间。也就是在小小的勃朗镇上头,一片无人的荒僻火山灰坡顶上。真正投掷金块的目标地,是由运输队用手电筒围成一个两公里见方的方形场地。在方场中央,放了个迪卡导航讯号发送机,作为导航方位指示。照我最保守的估计,运金块来投运的飞机应是马克四型的运输机五架,在一万公尺高度以每小时三百公里航速飞行。由于金砖很重,所以,降落伞必须至少是双层的。又由于地形不平坦,必须加上泡沫乳胶包装。为了便于夜间寻觅,降落伞跟包装外面都要用磷光漆做些记号。总之,本组织寄出的说明以及指示对方空投金砖的信件,至少都应该将上述意见阐述清楚。”
  “那么,运输队方面情形如何?”布洛菲尔德的声音既有几分关切,更有咄咄逼人的锋芒。
  “我的叔叔是当地的黑手党负责人,他的八个孙子都是他的中坚分子。
  我已经遵照首领的指示,答应以一百万英镑作为酬劳,由他们负责运送金砖到预定的装船地点,也就是西西里岛东海岸的加塔尼亚。我舅父同意接受这个条件。他只知道空投下的黄金是我从银行里抢来的,其他的事他一律没有好奇心。刚才首领的报告中提到,‘阿米加’计划要延迟,但并不影响我这一边的准备。我手下的第五十二号行动员,是个能力很强的人物。他给我准备了一架直升飞机,我们给他提供了一套无线电装置以便与我们保持联系。”
  布洛菲尔德沉默了足足两分钟,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总的来看还算周密。至于如何处置金块,这将是行动员二○一号的工作。我们对他有充分的了解,他是可以信赖的。幸运号运输船将停在意大利加塔尼亚海边,装了金块经过苏伊士运河到印度的哥亚。途中,在阿拉伯海湾的一个指定交叉方位,幸运号将同一条商船碰头。这条商船属于孟买黄金交易财团。金块转移给他们,我们获得等值的瑞士法郎、美金、与委内瑞拉钱币。这一大笔金额,将依照分配百分比,分批转送到瑞士苏黎世的二十二间银行的存款箱里。会议结束后,这些编了号的存款箱钥匙将分配给在座的每一个人。从此,这些存款由你们自行支配。”布洛菲尔德的眼睛再度向每人逐个审察以后,慢慢地说:“对这次行动计划,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一次,人们不再急着点头了,那位电子专家马罗夫,也就是十八号,忍不住抢先接过话头:“我并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所以我还有一个不清楚的地方。”十八号说。“我很担心幸运号运金船会不会随时被海军截捕?西方各强国都很清楚,这一批黄金是空投在西西里岛的,所以,不论是空军,陆军或海军,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黄金又收回去。”
  “有一点你可能忽略了,”布洛菲尔德很有耐心地说。“我们并不会把那两颗炸弹同时还给他们,更不会在全部款子安全存进瑞士银行之前还给他们。所以,在我看来,这些西方强国的海陆空不仅不敢动手,而且还得尽力保护我们不受沿途的海盗劫匪的袭击。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使我们平平安安地得到黄金,他们才能收回炸弹。否则,他们只有自食其果。还有别的问题吗?”
  德国组的贝约尔,就象在对希特勒讲话那样,恭恭敬敬却又刻板僵直:“就我们所知,‘西塔’区是第一号的控制区域。所以,我要问的是:首领你是否已经赋予第一号以完全的指挥权力?可不可以说,在那个领域,他就是最高司令?”
  德国人的天性就是服从命令,但在服从之前常常要弄明白谁是他们的领导者。一旦他们知道了谁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便毫无犹豫地服从。布洛菲尔德坚定地宣布:“我早已向你们宣布过。我现在再重申一遍。经过大家投票选举通过,一旦我死亡或是不能管事,第一号就是我的法定继承者。现在,他是‘阿米加’计划的副总司令。由于我必须留在总部观察‘信件’发出后的反应,因此第一号将是最高司令官。你们要象服从我一样而服从他。
  我希望大家能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布洛菲尔德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没有一双眼睛表示异议。
  布洛菲尔德说,“那么,会议到此结束。十二号遗体交由处理小组。十八号注意,请你把二十兆周的无线电波段调好,我将在八点以后与第一号联络,因为八点以后,这一波段不会被法国邮政部占用。”
  第七章 阿米加计划
  早晨一上班,邦德就在自己办公室里看报。从疗养院回来已经十天了。
  他从没有象现在这样舒服,精力充沛。他已经戒掉烟酒。工作起来也干劲十足,甚至那些他一向认为极其乏味的日常文书工作也好象变成了一种享受。
  他每天醒得很早,随后便精力旺盛地早早来到办公室,下班也离开得很晚。
  为此,他的女秘书大为不满。自然,M 局长对他的这些变化是非常满意的。
  不过,邦德一想起疗养院的闹剧,对局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上班的时候,他也讨厌听到总部的电话,生怕局长以突发奇想,把清闲的他又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因此当那架直接接通总部的红色电话突然铃声大作时,他一边看报,一边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接电话,一点也不象以前那样行动敏捷。
  “我是邦德。”他对着话筒说道“詹姆斯,请你立刻到总部来!”
  是参谋长的声音。邦德手里的报纸掉到了地上,他把耳机紧紧地贴近耳朵。
  “有我的事吗?”
  “是每个人的事。情况紧急,立即行动。如果以后几天你有安排,最好取消。准备今晚出发。再见!”电话挂上了。
  十分钟之后,邦德已在通往总部大楼最高层的电梯上。他一跨出电梯走进走道,就感到了有紧急情况发生。从局长办公室旁边的一扇扇紧闭的灰门里,传来了那一排排报话机发出的尖啸声和劈啪声,密码机发出的咯咯声和嗒嗒声。邦德突然意识到,正在向外发布命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局长办公室前面的秘书办公室内,参谋长正站在莫尼彭尼小姐面前,不停地交给她一张又一张电报稿,一边在做口头指示:“这一份给华盛顿,中央情报局的,杜勒斯局长亲收。用三X 密码,电传机发出。这一份给法国的第二局局长麦西斯,用同样办法拍发。这一份由本处法国总站转交给北大西洋公约国情报处处长亲收。这一份由安全人员亲自交给法国驻英联络站M15 首先亲收,副本送警察总监部总监亲启。”说着又交过去一大堆厚厚的文件:“这是局长发给各部头头的电报,用双X 密码,经白厅无线电台拍发。
  明白了吗?尽快整理。你是一个能干的姑娘,我们今后要招更多象你这样能干的姑娘。”
  熟练的女秘书美滋滋地笑笑,仍然有条不紊地忙她的活。看见邦德进来后,她按下接局长房内的对讲机:“007 来了,先生!”然后,她看着邦德说:“准备出发。”说着局长办公室门框上面的红灯亮了,邦德走了进去。
  这里非常平静。局长轻松地坐在办公桌边,眼睛远望着窗外伦敦的许多高大建筑物。听见邦德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请坐,007 !你先看看这些东西。”他伸出手,递过来几张影印件。“慢慢地看,不要急!”说完,他自己拿起烟斗,漫不经心地将烟丝填进去。
  邦德拿起了最上面一张,那是一只标有地址的信封。背面有手指纹。
  局长钭视着他说:“你可以抽烟!”
  “谢谢你,长官!我还想戒烟呢!”
  局长“唔”了一声,把烟斗放进嘴里,划燃火柴,吸了一口,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其实这时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信封正面横首标有“私人信件,十万火急”的字样。收信人住址是“伦敦唐宁街十号”,收信人是首相姓名,下面写着“亲启”两字。邮票上面盖的邮戳是布莱顿邮局,六月三日上午八时三十分。邦德心想,这封信必定是昨天深夜投进邮箱的。信封上的字是打字机打的,字迹鲜明、考究。书写的格式以及信封的尺寸与型式,都给人一种严肃的商业化印象。
  这封信叙述清晰,全文如下:“英国首相阁下:如果您与空军参谋长有联系的话,那么您肯定已经知道,昨天晚上,即六月二日晚上大约十点钟的时候,一架带有两颗原子弹的英国飞机在飞行训练中失踪了。这架飞机是一辆编号为0/NBR 的复仇式轰炸机,属于皇家空军第五航空队,是由布斯堪的空军中队实验基地起飞的。原子弹上有军需部的编号,一颗是MOS/bd/ 六五四/MK ·V ,另一颗是MOS/bd/ 六五五/MK ·V 。我这样罗嗦,是想让你有据可查。这架飞机上有五位工作人员,还有一位观察员。此机装载的油料足够它在二万公尺高空以每小时四百公里的航速,连续航行十小时。
  现在,这架飞机以及它装载的两颗宝贵的原子弹,已经属于本组织。机上工作人员以及那位观察员,都已不幸遇难。我们委托你,请通知这些人员的家属,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亲人已经离开人世。由于飞机已经坠毁,您希望保密,是能够办到的,我们也同意这么做。
  至于这架飞机坠落的地点,以及现在那两颗原子弹在什么地方,我们准备随时通知你们,但条件是给我们提供价值一亿英镑的黄金。这批黄金必须纯金块,交付的技术细节,附件中有详细说明,请查阅。我们郑重声明,关于这批黄金的运送以及收到后如何处理它,必需完全由我们自己处理,不得干涉。
  同时,我们还必须拿到有阁下亲笔签字的以及有美国总统签署的不追究罪责的赦免书,赦免书上的被赦免人,是本组织的全体工作人员。
  从六月三日格林威治时间下午五时起,七日之内,也就是在本月十日下午五时以前,阁下如果没有履行前述规定的话,就会发生下面的事:七天之后,属于西方强国的某一‘财产’(其价值不少于上述之一亿英镑)将被毁掉,并且发生人员伤亡事件。第一次爆炸是警告,四十八小时之内,阁下如果仍然没有发出愿意接受我们条件的通知,那么,我们将不再发出警告,接踵而至的是炸平世界上任何一座地图上标出的主要城市,这样,死亡的人数将会更多。不过,第一次爆炸与第二次爆炸之间的间隔时间由我们灵活掌握,也许会短于四十八小时。在此期间,我们将敦促阁下履行条款。阁下是否愿意让世界大部分都市,忽然都处于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呢?一切有赖阁下的决定了。
  首相先生!诚恳地等候您的答复。您的答复可以在无线电收报机的十六兆周波段上播出,我们将随时恭听。
  魔鬼党敬启。
  (我们的全衔是:“恐怖勒索报复及反情报特别行动党”)
  邦德将信仔细读了二遍,放在面前桌上。然后接下去看后面的附件说明,那里很详细地规定了交付黄金的办法:“……地点在西西里岛埃特拉火山西面山坡……开着迪卡导航无线电……满月之夜,空投时间是格林威治午夜一时……每四分之一吨的金砖,用一尺厚的泡沫乳胶包好……每一包至少要用三只降落伞投落……用什么机种的飞机运送以及几点钟起飞,必需在十六兆周波段里说明……任何阻挠的步骤均视为毁约,而这一切将导致原子弹爆炸的惨剧。”附件上还注明“副本已同时以航空挂号寄送美利坚合众国总统。”
  邦德将复印件放在桌上,伸手到衣袋里取出铁灰色烟盒,里面只装了九支香烟。他抽出一支,点燃了火,深深的吸进肺里,然后又长长地吐出来。
  局长转过头来,正遇上邦德的目光:“如何?”
  邦德注意到了局长的眼光。三个星期前,这目光是那样的明亮,充满活力;而现在却充血而又紧张。
  “够刺激!”邦德说。“如果真的丢了这架飞机跟两颗原子弹,先生,我想这一幕戏可有看头了。”
  局长说:“内阁现在很紧张。”他停了一下,才又说:“飞机跟原子弹丢了都是真的,而且信中提到的原子弹上面的常备数字也是吻合的!”
  第八章 千钧一发
  邦德问:“上面有什么指示?”
  “几乎没有指示,因为现在还无法了解魔鬼党的情况。这个魔鬼党真是神秘得很,从来没有人真正看见过他们的人。我们只知道在欧洲有这么一个独立的组织,曾经向我们卖过情报,也曾经被美国和法国利用过,当然都得付很高的报酬。比如去年他们替法国情报局干掉了那个逃往国外、名叫巴林的重水科学家,勒索了一笔可观的酬金。然而他们根本不出面作这笔交易,而是写信给法国情报当局,指定用皮箱装满应付的现金款子,放在米查林大道上让他们自己去取,法国当局却连一个魔鬼党的人也没盯上。这种滋味我们跟美国也都尝过。真是神出鬼没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无法应付。这一次的事如果确是魔鬼党干的,那么,我们的前途将很不妙。我已经向首相详细说明了这一点。关健的问题是,我们的飞机跟原子弹确实不见了,那架复仇式轰炸机是在爱尔兰参加北约组织举行的飞行训练时,朝大西洋飞去的。”他打开一份卷宗,翻了几页,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是的,它是在下午八时由布斯堪基地起飞,作六小时的训练飞行,预计在凌晨二时返回。机上有五位皇家空军人员,以及一位北约组织的观察员。这位观察员是意大利空军中队长,名叫彼达佩,是个技术极佳的飞行员,奉调在北约组织服务。目前由于飞机失踪,上面正在重新审查他的身世来历。这位北约组织的首席领航员到英国皇家空军部队已有好几个月了,因此非常熟悉复仇号飞机的飞行状况,当然也知道放置原子弹的操作程序。复仇式轰炸机已经编列为北大西洋公约国空中长程攻击常用机种。”局长翻过这一页,继续念下去:“飞机起飞后,如往常训练一样,一直受雷达荧光屏监视,一切正常。直到飞至爱尔兰西部上空约四万英尺的高空时,却违反训练规则,突然降到三万英尺,在大西洋的航空通讯网上消失了。轰炸机指挥部尽力和它取得联系,但是,无线电毫无反应,也没有答复。地面站马上意识到,它一定在大西洋上空撞上了民航机,出现了悲剧。然而,飞机上没有任何人发出遇险报告,甚至连个信号也没有。也没有听到那一个民航公司有空中失事报告。”局长抬头看着邦德:“就这样,飞机消失了。”“那么,”邦德说:“在大洋那一端的美国海岸守备雷达网,有没有发现关于该机的消息呢?”
  “那里有一个疑点,这是我们从外面得到的唯一的一点可疑资料。他们说,在波士顿东大约五百公里处,有迹象表明,有一架飞机向爱特华的方向俯冲,然后朝南飞去。不过,南边也是一条很拥挤的空中交通线,从加拿大的蒙特利尔,经百慕达群岛,巴哈马群岛,再到南美洲。所以,美国海岸守备队可能把它当作了一架英国海外公司的一架民航机或是一架转飞加拿大的民航机,根本没有注意它。”
  “看起来,敌人确实很狡猾,让飞机飞进民用航线,以造成错觉。可不可能飞机在大西洋中途向北转,朝苏联飞去呢?”
  “向北,向南。都有可能。在欧洲与美洲之间,双方海岸雷达足足有五百公里的洋面是照不到的。它作低空飞行,或是混进民航机群里再转回欧洲来,都是有可能的。事实上,它可能降落在全世界任何地方。这是关键之点!”
  “不过,这是一架大飞机,必须使用特殊跑道与设备它才能降落。这样,它可以降落的地点就不可能太多,它一定已经降落在什么地方了。这么在一架飞机是很难被隐藏起来的。”
  “是的,这一切都是很明显。不过,到昨天半夜为止,皇家空军总部已经查询过英国本土以及世界各国凡是能接收这架飞机的每一处机场,答案是否定的。空军参谋长认为,它有可能在撒哈拉沙漠、任何海面、或是任何一处的水域里迫降。”
  “如果迫降的话,会不会引爆那两颗原子弹?”
  “不会,那两颗原子弹还没有装上引发装置,所以绝对安全。即使直接扔到地上,也不爆炸。你不记得去年在美国北卡罗莱州,就有一架载原子弹的B47 在地面撞毁吗?机上的原子弹却安然无恙。它与普通炸药不一样,不会因遇热遇火就爆炸的。”
  “那么,魔鬼党拿到这两颗原子弹之后,怎样才能将它们引爆呢?”局长两手一摊:“战时内阁会议也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我也说不准。不过,大致上它里面的两种金属分隔存放在炸弹里,必须有某一种媒介才会使铀原子爆炸,这种媒介同时可以当作延期引信,也就是说可以安排个距离,使它在一定的时间里爆炸,和定时炸弹一样。”“那么,魔鬼党必须要有一个原子物理学专家才能解决这一项问题,对不对?”
  “我想这样一个人物他们一定已经找到了。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铀原子是很重的,所以,那两颗原子弹,虽然大小只是高尔夫球两倍,重量却不轻。不过,个头既小,运送和掩藏也都很方便,他们可以放在汽车里,把汽车开到某一城市内停下来,然后准确地安置定时引信。只要能允许他们逃离到一百公里以外,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邦德忙在衣袋里再掏出一支香烟抽着。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这样“可能”了!不管是谁,只要身上穿件雨衣,衣袋里可以放上一颗原子弹。随便那儿的行李间、的停车场、任何一处草丛、任何一个大城市的市中心,都可以让那原子弹静静地躺在那儿等候爆炸。邦德沉思片刻后,说:“看来,如果我们在规定的时间里无法对他们采取行动,那么我们只好将黄金双手奉上了。”“你认为有那么简单吗?”局长说。“不可能的。只要魔鬼党抓住原子弹,他就可以继续无休止的敲诈,我们只好无休止地听其摆布。所以无论我们会钱还是不付钱,后果都将难以想象。因此内阁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些人和飞机,并且立刻阻止这次行动。美国总统也与我们首相意见一致。各国情报人员都将加入这次行动。我们已经给这件案子起了一个特别的代号‘雷弹行动’。内阁已成立了一个最高指挥部,设置了特别办公室,各地所收集的情报一律送到这个特别办公室去分析。指挥部把‘雷弹行动’行动分两头进行:一边是寻找飞机及原子弹,另一边是对“人”的调查,查机上人员,查送信者,查魔鬼党的人……。我们将同美国中央情报局合作,寻找飞机跟原伦敦警察厅则协同美国联邦调查局,负责对‘人’的调查工作。国际警察组织以及北约组织的全部情报机构都将尽力协助。现在我只能坐着——坐着等消息。”
  邦德抽了一支又一支香烟,一直没有停下来。现在他把烟蒂丢了,又点燃了一支。
  “我去哪儿,先生?”邦德在吞云吐雾中漫不经心地问。局长呆呆地看着邦德,好象是第一次见到他。然后转身仍然抬头望着那浩渺无边的伦敦天空。最后,他用一种平淡的口气说:“我已经失信于首相,把一切都告诉了你。007 ,我发誓,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邦德茫然直视着局长,没有回答。
  “那是因为,”局长说,“那是因为我有个想法,一种预感,并且我希望这一想法将由一个,”他犹豫了一下,“由一个可靠的人来完成。我似乎觉得,在这一事件中,唯一有可能出差错的是美国远程警戒的雷达测定。我认为飞机很可能飞离了横越大西洋的东西航线,转头向南边的百慕大和巴哈马群岛飞去。我确定了这一点后,立即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地图。同时尽量从魔鬼党的角度考虑问题。如果我是魔鬼党,我会面临一个抉择:如果英国不答应给黄金,那我应该在什么地方爆炸两颗原子弹?最后我决定在美国爆炸,我这样做当然有充分的理由。第一,美国人对于原子弹的恐惧远比我们欧洲人大,如果第一颗原子弹在美国爆炸,美国一定很容易就成为一种有效的说服力量,迫使英国交付黄金。第二点,就爆炸目标来说,在欧洲,具有价值一亿英镑的目标绝不比美国多,所以在美国选择目标比较容易。第三点,由他们这次所写的恐吓信来看,那信封、信纸以及书写的格式,都有很浓厚的欧洲色彩,我甚至可以断定它带有荷兰人的气息。因此,我猜那魔鬼党——至少它的首领——是欧洲人。原子弹的爆炸结果是非常悲惨的,作为欧洲人的魔鬼党首领,可能不忍看见那惨状在欧洲发生。因此,他很自然地选中美国做爆炸地区。至于飞机的降落地点,绝不会在美国国土上,或是距离美国海岸不远的地方。这不仅是因为太靠近目标区很容易引起美国人的怀疑,而且也因为美国海岸雷达太灵敏,他们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一个离美国不太近也不太远的地方,是很理想的飞机降落地点。”说到这里,局长回头看了邦德一下,又转向窗外,继续他的那一番推论“我选中的地点,是与中美州西印度群岛邻近的巴哈马群岛。那里很多荒岛没有人住,周围环绕着浅滩,地点偏僻,只能设一个简易雷达站,这种站只能同国内航空交通有联系,并且由当地人操纵。位于巴哈马群岛以北的百慕达群岛,还有位于巴哈马群岛以南的安地列斯群岛,都没有巴哈马群岛理想。而且在那一带有巴哈马与美国海岸线最接近,只有二百公里,驾一艘摩托快艇只花六小时或七小时就可以到达。”
  邦德插嘴:“如果你的分析都正确的话,先生,为什么魔鬼党不把信直接写给美国总统,却署给英国首相呢?”
  “我想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以便引诱我们在全世界乱找,而不去把精力放在真正的出事地点。而且,魔鬼党也可能希望能一下子吓倒英国,尽快把黄金搞到手。况且,第一颗原子弹一爆炸,也就表明魔鬼党的人员就在附近,这对他们来讲是很危险的。他们的主要意图显然在于窄取黄金,而不是引爆原子弹。内阁决定先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免得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希望在这六天半的时间里,魔鬼党不小心地露出什么马脚让我们查到。自然,内阁的这种决定,很难希望有什么结果,除非有奇迹发生。所以我不能不依靠自身的力量,还有你的力量,007 !”局长突然转过身来,在办公桌前坐正:“我要派你去证实我的推测,并破了这件案子。好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没有,我希望你马上就出发!我已经吩咐为你订好了午夜以前飞往纽约的各次航班的飞机票。”局长严肃地看了邦德一眼,又说:“事情如此的紧急,我完全可以派一架皇家空军专机送你去,但我怕这样做太显眼反而使你工作不便。你这次的身份是有钱的富家子,准备在巴哈马群岛一带置些物业。
  这样,你就有可以在那儿随便转悠,按你的意图开展工作,好吗?”“明白了,先生!”邦德站起身。“我在拿骚同谁联系?”“总督已经知道你要去。
  他们有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机关,可以听你的安排。美国中央情报局也打算派一个得力人物跟你合作。他们有一个性能优良的电台,也有全套双X 密码,我希望能与你直接通话,随时听到你发现的任何一条线索,懂吗?”
  “明白了,先生!”邦德没再什么,走出了房间。他已经很久没有执行这样重大的任务了。他原以为未对局长的猜测作出任何评议,会被搁置一边。
  没想到反而被重用了。这下总算有机会出来驰骋纵横一番了。不一会儿,邦德走出了情报处大厦,手里拿着一只专供○○编号情报员使用的小皮箱,肩上挂着一只很高级的小型电影摄影机。就在邦德刚刚坐进自己的汽车的时候,躲在另一辆灰色汽车里的一个人,马上停止了抚弄腋下的那一支长柄的○·四五短枪,挂上档,开始启动汽车。他的车子离邦德大约二十来码。康利普并不知道邦德走出来的这一幢大厦究竟什么地方,他只是要跟住邦德,报复他在布莱顿疗养院所受的一身烫伤。这部灰色车子是在伦敦市租来的,租车当然是用假名字而没有用他的真名——康利普。他是从布莱顿疗养院的收费收据存根上,查到了邦德在伦敦的住址。所以,他一到伦敦就来找邦德,一路跟到这儿来。他想在干掉邦德之后,直接去伦敦机场,搭乘第一班飞机离开伦敦。他认为魔鬼党不会指责他把邦德干掉是太多事,因为他偷听到邦德在疗养院里打电话查询红光帮的来历。红光帮虽然跟魔鬼党毫无来往,但一旦被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有可能影响整个组织的安全,想必魔鬼党能理解他的行为。
  邦德进了自己的车,砰地关上车门,用钥匙发动车子。康利普看见邦德车子已经启动了,也就踏下油门让车子跟上。
  路的另一边,离康利普的车一百码处,魔鬼党第六号,也戴上风镜,踩动那辆500CC 凯旋牌摩托车,加大速度向这边斜刺进车间的空档里,跟在康利普车子后面,相距十码,尽量不被康利普从照后镜里瞧见。第六号始终不明白康利普为什么穷追前面的车子,也不知道前面的车子里究竟坐的是谁,与康利普有什么关系。第六号的任务只是干掉康利普。他一只手驾着车,另一只手伸进挂在身上的小皮包,从小皮包里取出了一颗手榴弹。这种手榴弹比平常军用的要大上一倍。同时他还要注意观察前面的交通情况,寻找适当的机会行动。
  康利普也在寻找机会干掉邦德。他注意到人行道上电杆处那块空地。万一被阻拦,他可以从那里跑掉。现在,前面行车速度加大,车与车之间的距离已逐渐拉开,于是康利普腾出右手,抽出那柄短枪,把车子开得快一些,超速前进,驶到跟邦德的车子并行。他快速地瞟了一眼,迅速端起了枪。
  康利普的车子引擎是气冷式,发出一种咯咯的金属噪声。邦德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想看个究竟。他刚刚掉过头,就看见了那指着他的枪。由于他所受的职业训练,他急忙向车座下面伏下身去,同时他本能地紧急刹车。康利普第一枪没打中,立即发出的第二枪也没打中。就在邦德听到第三声枪响的同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他车上的挡风玻璃立刻象骤雨一样四散飞开。接着,街上一片混乱,惊叫声,呼喊声,刹车声和喇叭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邦德小心地从车窗边探出头来。康利普那辆车子已经面向外侧翻倒在地,一个轮子仍在转动。车顶已经炸得不成形。车内的情形非常可怕,那一只血肉模糊的人体一半爬在座位上,一半摊在地上。火焰正吞噬着起泡的油漆。人们围拢来,邦德挣扎着由座位下爬出,迅速地从车里跳出来,大声喝道:“往后站!油箱要爆炸!”他的话刚刚说完,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一股黑色的浓烟席地而起,火焰遇着了汽油,又喷开一大片火海来。邦德用力挤着,穿过人群,快步朝总部走去,他的思绪在翻腾。由于警方要对此事进行调查,邦德延误了两班飞往纽约的飞机。警察在现场扑灭了大火。死者残骸、汽车碎片和手榴弹碎壳等也转运到存尸所,以便调查。警方发现这案件子很难办,因为留下来佐证的东西太少了。他们只能从一双鞋子、衣服碎片与纤维,枪支号码上去寻找线索。出租车子的车行,也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资料,他们只记得租车人戴着一付黑眼镜,驾驶执照上的名字是庄士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五英镑面额的钞票。这辆小车已租出三天了。事故现场的一些目击者说,看见了一部摩托车,但好象车后没有挂牌照,车上的人中等身材,戴了一付防风镜,就象只蝙蝠,很快地连人和车,左躲右闪弯进了倍克街就不见了。除此这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线索。
  邦德对此事也无能为力,帮不了忙,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清开车人的模样,只看见一只手和一支发亮的枪。
  情报局总部要求警方送份这次事件的调查报告,局长命令把这报告并送“雷弹行动”指挥部参考。他看了邦德一眼,很不耐烦,似乎这一切都是邦德的过错,也许是他过去树敌太多,现在受到了报复。反正,肯定事出有因。
  不过,他告诉邦德不必再把这件事搁在心上,因为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雷弹行动”行动计划,希望他即刻准备动身。于是邦德匆匆赶回家,收拾个人用品,特别带上了在水底工作的全套设备。临行之前,他还饱餐了一顿:四个炒鸡蛋,四个美国式熏核桃肉火腿,四个热烤奶油面包,一大杯浓浓的咖啡。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吃得如此开心。
  第九章 报应
  正如布洛菲尔德所料,“阿米加”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第一至第三阶段的工作已全部按原计划成功地完成。
  在这一阶段里,彼达佩,这个被魔鬼党看中的意大利空军飞行员,与魔鬼党配合得很好。彼达佩才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意大利很出色的飞行员。
  他被挑选出来担任德国制的“佛克华”200 式飞机的副驾驶,随机出发在亚德利亚海一带作反潜艇的空中侦察。能驾驶这种德国制的“佛克华”式飞机的意大利飞行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彼达佩就是其中之一。这批巡逻机,都携带有当时德国新发明的,装有六硝基炸药的压力水雷。二战后期,正是形势紧迫之际,盟军已打到意大利中部。聪明的彼达佩立即意识到应该趁早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于是,在一次随机出发做例行的巡逻侦察时,他只用两颗○·三八口径的子弹,就干掉了驾驶员。然后他驾着飞机滑过雷达波,避开了反航空火力,朝巴里港飞去。他把白衬衫挂在驾驶舱外面当作降旗,等待驻扎此地的英国皇家空军的游艇来接应。英美两国为他的弃暗投明颁发了勋章,而他所带的水雷,为他赢得了一万英镑的奖金。战争结束后,他以一个英勇的反法西斯战士的身份回到意大利,被任命为意大利空军部队的领航员和上尉,后来又被提升为上校。不久被派到北约组织工作。但这时他已经三十四岁了。他突然意识到,他的飞行生命即将结束,而他自己也厌倦了飞行。他根本不认为他身份有多么重要,也不那么看重自己的身份和荣誉。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尽早搞一些钱,好让后半世过得稍为舒服些。
  他半生戎马蹉跎,至今犹是光棍一条。成家立业已成为一个愈来愈急切的问题。此外,他这人始终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喜欢刺激和高消费。他想得到的大都实现了。现在,他想要一辆米兰摩托车商店里那种特别的新型小车。
  并且,想离开空军部队,离开北约组织那条乏味的淡绿色走廊,他要改名换姓到一个新的世界里去。但要实现这一切需要一个组织、一个新的护照以及大笔的钱。
  这个组织出现了,正是彼达佩梦寐以求的。有个名叫方达的意大利人,也就是魔鬼党的第四号,奉魔鬼党之命到处物色北大西洋公约国里担任这种空军职务的人物。第四号在巴黎以及凡尔赛的菜馆或夜总会里游荡的时候,遇上了彼达佩。第四号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然后慢慢地靠近彼达佩,非常小心谨慎地引导着彼达佩上了钩。魔鬼党要他借驾驶复仇号飞机训练之机,劫持飞机。他们告诉他,有一个古巴的革命组织想要劫去这架飞机,这组织的目的是想借此行动让世界知道该组织的存在。彼达佩根本不想听这些细枝末节,根本不在乎谁拿去这架飞机,关健在于他能拿到钱。魔鬼党方面给他的报酬是一百万元美金,一张任他选择国籍与新姓名的护照,以此交换他的飞机以及飞机里的其他东西。劫持飞机时间是六月二日八点。这天晚上复仇号以惊人的速度离开跑道,飞过控制塔。对此行动,彼达佩非常紧张,但却充满信心。
  训练机驾驶室后面空旷的机舱里,象一般民航机那样,设了几排座位,以供预备员或观察员休息之用。升空之后的头一小时,彼达佩一直安静地坐在头一排座位上,注意观察前面驾驶室里忙碌地工作着的五个人。那是正副驾驶员、领航员、无线电话务员、以及随机机务员。他认为自己干掉这五个人不会有什么问题。随后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安全地飞行。不过他必须不打瞌睡,保持清醒,让飞机维持在三万二千公尺高度,飞行越洋航线时不要碰着别人飞机。当然,要把飞机航向由东西转成南北,悄悄地飞向巴哈马群岛,那是需要一些技巧的。好在这些行动,他都已经详详细细地记在身上笔记本里。降落时他必须思想高度集中,为了那一百万元美金,他必须这样做。
  彼达佩再一次看看手表,知道该行动了。他再检查一下放在座位旁边的氧气面罩,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小圆环,这是排气阀开关,他又记了一遍需要扭多少圈才能打开活阀。然后把小圆筒放回衣袋里去,从容地走进驾驶室。
  “嗨,老毕!飞行愉快吗?”驾驶员和他打着招呼。他们二人相处得还不错。
  “当然愉快!”彼达佩随便问了一下目前飞行情况,确定了自动驾驶仪的方位,检查了时速与高度。
  驾驶舱里一切都很安定,保持这种飞行尚有五小时,五个人开始放松一些,有的几乎要打起瞌睡。彼达佩显得有些困倦地背靠着金属地图架旁,右手伸进衣袋,摸着了排气阀,拧了三圈,又从口袋里取出圆环,放在他身后的书下面。彼达佩伸伸懒腰,装作很疲倦的样子,打了一个阿欠。“想睡觉了!”领航员不由微微一笑:“你当然可以睡,祝你做个好梦!”
  彼达佩摇摇晃晃地到后面座位上去。他戴上氧气面具,把开关开到最大,让氧气充分地送进鼻孔而不让外面任何气进来。然后他把自己安顿舒服,静静地等着下一步的行动。据说那小圆筒在五分钟之内就会有作用。
  果然,才过了两分钟,靠近地图架的那位领航员,突然抓住自己的喉咙,猛烈挣扎了两下,便向前栽去,嘴里发出可怕的咕噜声。无线电话务员看见这种情形吓了一跳,赶紧把听筒摘下来要奔过去,可是他走不上两步,自己也倒在地上。其余三个人试图奋力保住飞机。副驾驶员跟那随机机务员收拾起飞行工具,突然同时抽搐着跌在地板上。驾驶员伸手去摸索腮边的麦克风,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说什么,一边站起来向后转身,突然又半跪下。这时他双眼凸出,已经死了,但他那姿势好象是站在舱门边,双眼正盯着彼达佩,然后便一下子摔倒在副驾驶员身上。
  彼达佩又看了一下手表,才过了四分钟,再给他们一分钟。一分钟后,他从衣袋里取出橡皮手套戴上,把氧气罩罩好,看看没有问题,便起身走进驾驶室,先到了地图架边,把关上了氰化物阀门。他检查了自动驾驶仪,调整了机舱内的气压,让毒气快点泄出去。然后又回到后面座位上,准备再等十五分钟。
  按他们的说法,十五分钟就足够了。但彼达佩不敢轻信,又等了整整十分钟。然后他戴着氧气罩,走进驾驶舱把五具尸体拖到后面来。等到驾驶舱都弄干净了,他才从裤袋里拿出一只小玻璃瓶,打开瓶塞,把瓶里的细小结晶体撒在机舱底板上。他跪下来,细看那些结晶体仍然保持着白色。彼达佩这才把氧气罩略松一些,闻了闻确实没有怪味。但他仍然不敢把氧气罩摘掉,就匆匆坐进驾驶座,关掉自动驾驶仪器,操纵控制杆将飞机下降到三万二千公尺的高度,然后把航向由西北微微转到正西,转入越洋航线里去。
  检查穿仪器板上各项仪器以后,彼达佩又核对了一次他的航向,然后又看看每只油箱的指示表,指示表显示有足够的油。他稍微调整了一只油箱的泵,再查看喷气发动机管道,温度都极正常。
  彼达佩满意地、舒舒服服地坐回驾驶座,吞下一颗镇静药片,思考起他的前途。这时,座舱地上的一只耳机开始发出卡喳卡喳的响声。他看了一下表,原来是布斯堪机场电台正在呼叫他们这架复仇式喷气轰炸机。三次呼叫,彼达佩根本不予理睬。他知道,在找到复仇号以前,机场电台将与海空营救总部和航空部联系,查找后,再同南部营救中心联系,这样一来,他们至少得费去半小时的时间。那时,彼达佩早已飞过了大西洋。
  耳机的卡喳声已经安静下来。彼达佩从驾驶座上站起身,在雷达屏幕上观察了一会儿。刚才他已注意看过几次,发现常有别人的飞机在他下面盘旋。
  会不会在他迅速穿过航道时被这些飞机发现了?这不太可能,因为民用航机上的雷达,视野很小,而且一般只限向前探视。彼达佩确信那些民航机不会发觉他的轰炸机,但他不能不小心美国海岸守备队的雷达。不过照他航行的路线,纵使海岸雷达发现了他,也会把复仇号当作一架偏离航道的民用喷气机。
  彼达佩回到驾驶座上,再度迅速地查对一下仪器板上的各种度数。他开始作迂回飞行,以便试探控制台的灵敏性能。倒在后面舱板上的五具尸体,由于飞机的摇摆也开始晃动。飞行正常,真象驾着一辆马力强大而又操纵灵巧的跑车。彼达佩开始对他梦寐以求的小车勾画出一幅迷人的图画。要什么颜色呢?一般的流行色彩太通俗了,最好是绕车身一圈是深蓝色,带一条细红线;一种朴素而高雅的色彩,要与他的身份相配。然后,他驾着这与众不同的跑车,甚至敢跟“墨西哥2000  式”来个比赛。唉,恐怕是办不到了。要是赢了,报纸上登出自己的照片,那就太危险了。他此后一定得真正地做到隐姓埋名,再不可以出什么风头了。他要是驾着那辆得意的新车,在路上也不能开得太快,只要能引起女孩子的注意就可以了,不能再快。女孩子们顶注意这些事:漂亮的车子跟车上强壮的男人。嗯,是的,他和她在车上神魂颠倒,谈情说爱,然后将车开进一片树林,从车上把女孩子抱下来,两人躺在绿草如茵的地上,卿卿我我,浓情蜜意……。彼达佩从梦想回到了现实,看看表,复仇号又飞了四个小时了。雷达屏幕上一定显出了美国东海岸。他站起来,看了一眼荧光屏,是的,大约在五百公里外,已可以看见清晰的海岸轮廓。那突出的部分就是波士顿,那条银色的带子就是哈得逊河。用不着检查方位了,气象观测船的标记就在飞机下方。他的航路一定正确,而且该是飞离东西向,转成南北向的时候了。
  彼达佩回到驾驶座上,又吞下一片镇静药,查看了航行地图。他把双伸放在控制钮上,观察着那座灵敏的航空罗盘针。好!现在开始侧转了,侧转过后再恢复平飞,刚好到了新航线的边沿。现在他正向南飞,开始了最后阶段的飞行。还有三小时,就该着陆了。他该温习一下有关降落的步骤了。
  彼达佩拿出他的小笔记本,上面记着:注意左边的巴哈马本岛的灯光,以及右边的棕榈滩。找到‘第一号’从汽艇上发出的导航超短波,那讯号是两短一长的呼号。然后,放掉多余油料,在最后一刻钟里,飞机降低到一千公尺高度,紧急减速,再下降。注意汽艇上的红色讯号灯并准备降落。只能在海拔一百四十海里、水深四十英尺时降落。还有足够的时间由太平门逃出。
  ‘第一号’会把汽艇开到飞机旁来接应。次日早上八时半有一趟从巴哈马群岛飞往迈阿密的航班。到了迈阿密后,可以改乘其他航班离美。第一号将送来千元面额的大票或是旅行支票,并备有通行证和属名为魏而利的护照,身份为公司董事。
  彼达佩再一次检查本机位置、航线、以及航速。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
  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凌晨三时,拿骚时间晚上九点。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下面一万公尺高度处,朵朵白云,仿佛是一片白雪。彼达佩关息机舱里的灯光跟翼尖上防撞的灯光。察看一下油量,加上预备油箱里的油,还有二千加仑。
  最后一段航程为四百公里,只要五百加仑油就足够了。于是他打开泄油门,放走一千加仑的高级喷射机油。由于重量减轻,飞机缓缓向上,他控制着使它回复到三万二千公尺高度。现在只剩二十分钟了,长距离的逐渐下降就要开始……
  当他穿过云层下降的一刹那,只觉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但立刻境界分明,底下闪现出北迈阿密跟南迈阿密的疏落灯光,平静的海面上,铺洒着一层月光,没有一丝浪花。他刚才收听到的美国无线电台的天气预报是准确的。
  预报说:轻微东北风,能见度很低,无瞬间的气象变化。拿骚广播电台所报告的也是一样。底下海水平滑如镜,看来进展很顺利。按领航员的要求,彼达佩打开了超短波无线电导航机,拨到六十七频道,以便接受第一号由汽艇上发出的讯号。这时他显得有点慌乱,因为找不到那呼叫。但很快就找到了。
  那讯号电力不大,但清晰可辨“的—的—达——,的—的—达——”两短一长讯号。该是下降的时候了。彼达佩开始紧急减速,同时关掉四部喷射引擎。
  巨大的飞机开始俯冲。无线电高度计发出警告的呼声。彼达佩一边看着高度计,一边看着大海。最后一瞬间,地平线也消失了,只有海水反射上来万顷耀眼的月光,真是壮观。现在他飞进一个黑暗的小岛,高度计指到二千公尺。
  他把俯飞角度减小,以便贴着水面慢慢下降。
  第一号在汽艇上发出的信号灯一目了然。彼达佩很快就找到了闪烁的红色闪光灯。看见了!就在正前方大约五公里。于是他把机首缓缓再向下俯,仔细地操纵着各部控制器。五百公尺,四百公尺,三百公尺,两百公尺……
  汽艇的灰色影子就在前面,灯光全灭着,只有红色闪光灯正对着机首。
  不会撞上这只汽艇吗?当然不会,飞机下降的角度很小,一点点一点点地,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就要到水面了!机腹突然一阵剧烈地震动,机首一昂,与海水表面相撞。反弹的力量使飞机跳起来,离开子水面一会儿,“轰隆!”机身又撞上了海水!那是为成功的降落而欢呼!为一百万美元的奖金而欢呼!彼达佩从控制器上拿开手,麻木地注视着窗外那翻卷的泡沫和浪花。上帝啊!他成功了!
  机身的剧烈震动渐渐地平息下来,浸在水中的四只大喷气管冒出四条大型的蒸汽流,还带着丝丝的叫声。在他身后,金属片发出了爆烈破碎声,尾部烈开,后机身破碎了。彼达佩穿过机舱,海水在他脚下涌动。他用劲抓着左边太平门的门把,太平门一下子向外弹开,他急忙钻出去,一脚踏上尚未下沉的机翼,走了出来。由汽艇上放下来的一只小摩托舢板正好停在飞机下面,舢舨上面站着六个人。彼达佩向他们高兴地挥着手,欢呼着,船上有一个人举手回应。月光下,那些人的面孔惨白,他们一语不发甚至奇怪地看着彼达佩。彼达佩心里想,这些人大概都生活严肃而事业心很强,干大事的人就得这样。于是他压抑着自己的狂喜,而装做很自重的样子。舢舨靠近大机翼,机翼现在几乎被海水覆盖。一个矮胖汉子从舢舨跳上机翼,向彼达佩走过来。这个人短小精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在机翼上小心地迈着步子,两膝弯曲着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左手搭在他自己的腰间皮带上。
  彼达佩兴奋地说:“晚上好!晚上好!飞机我已经安全送来了(这句俏皮话他不知道在心里说了多少遍了好久,现在总算有机会让他说出来),请在这里签字吧!”说着伸出右手。
  由舢舨过来的这个人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彼达佩,但突然间用劲一拉,把彼达佩拉到他身边,彼达佩冷不防向前一冲,头部不由向后一仰,正瞧着天上那一轮满月。一把匕首一晃,由他喉根插进口腔后部直达脑底。瞬间的吃惊,一阵痛苦,一道耀眼的光束,他死了。凶手并不急着把匕首抽出来,一直等到他的手背顶着彼达佩的下腭,被他的短髭刺儿着有点难受时,才把彼达佩的尸体放在机翼上,抽出了匕首。同时很小心地把匕首在海水里漂洗了几下,又在彼达佩身上擦抹干净,插进皮囊。然后他拖起尸体扔在太平门旁边的海水里。凶手沿着机翼涉水回到舢舨,伸起一只大姆指,这是一句无声的报告。这时,舢舨上已有四个人带上了氧气面具,然后一个跟着一个跳下海水里去。最后一个跳下去后,管理引擎的机械师小心地放下一只大型海底探照灯,松开缆绳,然后按预定时间打开了灯。倾刻之间,灯光把大海和浸在水中的庞大机身照得通明。这时,那个机械师握住引擎操纵杆,从空车推到倒车的齿轮上,让舢舨退离飞机大约二十码远。终于他停止倒车,同时关熄了引擎。然后他很悠闲地由衣袋里取出一包骆驼牌香烟,敬了那个凶手一支。凶手接过香烟,把它撕成两半,一半塞在耳朵后面,点燃了另一半。
  这个杀人者是一个自控力很强的人。
  第十章 深夜“捞宝”
  在那艘巨大的汽艇甲板上,第一号放下他的夜用望远镜,从白色鲨鱼皮夹克的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条名贵的手帕,轻轻地擦了下前额跟太阳穴。残留在手帕上的如兰如麝的香水气味,使他顿时想起他生活里温柔浪漫的一面。
  他想起了那个名叫魏·维塔丽的女孩子。她现在肯定已经坐下来准备吃她的正餐了。在拿骚,人们大都遵循西班牙的传统习惯。鸡尾酒会也通常在十点钟以后才会结束。那些放荡的、愉快的游客,也许正在酒吧和夜总会里纸醉金迷,那间著名的卡西罗赌场里的赌局也一定早已开始,赌战正酣。
  此时,身处茫茫大海之中的第一号,也禁不住异常兴奋。阿米加计划进行得成功,真是一次绝妙的行动。一切工作象时钟齿轮那样配合得完美无暇。
  他瞧了瞧手表,十点十五分,这架飞机按预先的计划迟到了三十分钟。不过,从飞机降落到干掉送机使者,一切进行得迅速而干净利落。所以,实际延误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如果现在潜水下去的人,不需要用氢氧吹管来割切,就可以取得原子弹的话,与预定的时间就相差不远了。不过,可不能指望会总是这么幸运的。接下去还有另一个任务,而且要在天亮以前完成,而现在离天亮只有八小时,一切必须按照原订计划,有条不紊地速战速决。想到这儿,第一号由船上走下来到舱里的无线电室。无线电室里充满着汗臭与紧张。
  无线电员在偷听从拿骚机场管制台发出的电讯。不知有没有什么发现?他们是否报告说发现一架低飞的飞机?是否说有什么飞机可能在巴哈马南方比米尼群岛海面坠毁?没有。那么,继续监视那电台,同时赶快联络上第二号。
  快!该是联络的时候了。
  第一号点了一支烟,注视着这艘汽艇正在忙碌工作的总部。机务员转着好几个旋钮,转了又转,听了又听,在世界空间千千万万的电波流里,搜索着一个特殊的电波形。突然他住了手,听着,把音量开大,再听一听,向第一号翘起了大姆指。第一号立即向面前的麦克风说话:“我是第一号。”
  “第二号听见了。”声音空洞、不带情感,但的确是第二号布洛菲尔德本人的声音。第一号对这个声音比对自己亲父亲的声音还要熟悉。“第一步骤,十点十五分,完成,第二步骤,十点四十五分,正在进行。完毕!”
  “谢谢你!完毕。”耳机里很安静。这次通话总共才四十五秒钟。这样短促的时间,这样短促的对话,不必担心被人截听。
  第一号走出无线电室,经过大睡舱,走到更下一层的底舱去。在那里,潜水第二队——B 队的四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抽烟,准备出发,潜水工具就放在身边。就在汽艇龙骨附近,由船底通往水里的舱口已经打开。水深六米以下就是的沙底,月光由白沙反映上来,照得这间底舱一片幽影游幻不定。在这四个人旁边,堆着一大堆深灰色的柏油防水布,漆的虽然是灰褐色,却带有不规则的暗绿跟土黄的污斑。第一号说:“进展很顺利。A 队正在工作,时间不会很长。那潜水船跟水下拖驳怎样?”四个人里有一个人把大姆指翘起向下面指指:“已经下去了,就停在沙底上。这样可以更快些。”
  “好的。”第一号点着头,同时瞧着架在舱壁上象起重机一样的机械。
  “吊杆能拉动铁链吗?”
  “没问题!重量再增加一倍也拉得动。”
  “抽水泵呢?”
  “也已预备好了。七分钟内,清扫完底舱。”
  “嗯,很好!你们小心点,时间还早!”第一号说着,爬上铁梯,通过中舱,又到了甲板上。他已不再需要用夜间望远镜,在大汽艇右舷二百码处的海面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从这大型汽艇放下去的那艘摩托舢舨,在那儿抛锚。摩托舢舨底下的海水,给水底探照灯照耀的一片通明。那盏红色讯号灯正照在舢舨上。一台小发电机在夜空中发出巨大的嗒嗒声。它是给那座大探照灯供电用的。海面这样安静,这种响声很容易传送到老远的地方去。使用蓄电池当然不会有响声,只是蓄电池体积庞大,而且供电时间不长,可能在工作结束前,蓄的电就会用尽。至于发电机的声音可导致的危险,也早已经计算过,那危险成分不会太大。离开这儿最近的一座岛屿,也在五公里以外。它是个无人荒岛,除非有人在那儿举行午夜野宴,否则是没有问题的。
  当这艘大型快艇开来和飞机会合之前,已经到那岛上作短暂的停留,并且全部搜索过。所有的预防措施都用了,每一件应该做的事都已做了。令人欣慰的是,这部发电机的响声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小,所以,原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第一号穿过舱口,走进驾驶室,屈身俯看着有灯光的航海地图。第一号原名叫艾明戈。他身材高大,英俊威武,年纪大约四十岁,是意大利罗马人,长得也就象古代的罗马男人。高耸的鼻子,宽宽的颧骨,还有刚毅的嘴唇,是一张很使女人动心的脸。由于他曾经是奥林匹克游泳选手,善于游泳、滑水等运动,所以他骨肉匀称,肌脯坚健。他那双强有力的手,是正常手的两倍。此刻,这只巨手正抓着一把计算尺和一副两脚圆规,在海图上细心地寻绘着。
  艾明戈是一个冒险家,一个猎人。要是他出生在两百年前,准是个海盗。
  那可不是故事书里那种普通的海盗,而是杀人不眨眼的“黑胡子”。不过,黑胡子的行为不够光明磊落,而且这种人大多是恶霸和无赖。艾明戈与他们不同,他脑子冷静,手腕灵巧,每当他干掉了同伙之后,往往又能不遭报复。
  他的观察力特强,魔鬼党里有许多事都靠他的先见之明而减少许多麻烦。与魔鬼党里的其他党徒一样,他也具有“无家之累”的优势。他心冷手黑,残忍坚定。在世人眼里,他是个花花公子;但在魔鬼党里,他却有希特勒的特务头子希姆莱之称。所以,现在他在“阿米加计划”里成为最高权威的总司令。
  一个船员敲了一下舱门,走进来报告:“舢舨已经发讯号过来了,所以,我们正在把潜水船跟水底拖驳放过去。”
  “谢谢你!”艾明戈说。在任何行动的关健时刻,艾明戈一向镇定自若,而对任何人命关天的事,任何铤而走险的事,任何需要紧急行动和作出快速决策的事,他总是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指挥若定。他能平衡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都泰然处之,漠不关心,好象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说现在,报告的消息令人激动,因为,关系一亿英镑的两颗原子弹眼看就要到手了,但艾明戈一点也不紧张,仍然安之若素地捡起圆规,又去画他的海图,替他的部下安排个确定的地点之后,才放下圆规,走出配有冷气的驾驶室,走到那热气逼人的甲板上去。
  水下一道小光点正一点点地向摩托舢舨那个方向蠕动。这是可以乘坐两人的最小型潜水船,这和第二次大战时意大利海军所用的很象。是由最先发明“一人潜艇”的亚索图公司制造的。买来以后经过一番改造,可以放在艇上水舱里。这小型潜水船后面,正拖着一支水下浮驳。这浮驳是一个具有相当浮力的尖头型箱子,用于海下重型物品的探测和运输。这时,光点同探照灯的巨大光晕融为一体。几分钟之后,小光点又在水下重现,这次是回头向大汽艇驶回来。这时,如果艾明戈喜冲冲地跑下底舱,去亲眼观看那两颗原子弹的到来,按理也并不是什么奇特的举动。然而,艾明戈却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仍然在甲板上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水底小光点再度出现。这回它与前次一样又朝舢舨那边驶过去。这时候,浮驳里装的肯定是那一大块柏油防水布了。这防水布涂得斑斓花色,跟这儿水域的白沙、珊瑚礁、以及海水的颜色一模一样。自然,这是用于伪装的保护色。这块大防水布,将在水底摊开来,掩住沉在那儿的整架破飞机。布的周围,将用螺旋形钢质标桩密密地钉牢在海底,以便能拉住帆布,预防海上风暴和海底地动造成的震波将这块防水布掀掉。艾明戈完全想象得出A 、B 两队人马共计八人是怎样在水下拚命地工作的。他们经过无数次的训练,无数次的演习,此刻一定非常熟练。
  在阿米加计划里有这么多工作都是如此精微灵巧地配合着,连艾明戈自己这时也不免惊叹。几个月来的一切准备工作——汗水与泪水,都是为了这一时刻。
  在离摩托舢舨不远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闪烁的光点,接着又是一闪,再跟着又是一闪。那是A 队跟B 队人员正在浮起来。当他们撞破水面的一刹那,他们面罩上的玻璃反射着月光。这些人一个跟着一个,游向摩托舢舨。
  艾明戈数了一下,一共八人,没错。他们笨拙地爬上舢舨旁的短梯,爬上船舷,沉重的身躯投向舢舨里。掌管摩托舢舨的那个机械师,和刚才杀死彼达佩的那个德国人,一齐帮助这八个人拿掉潜水工具。水底探照灯已被关掉,现在正把它吊回舢舨上。装在舢舨尾的双螺浆马达的咆哮声已代替了发电机的嗒嗒声。舢舨象飞箭一般向大汽艇驶回来,来到等候它的起重吊钩前,固定好连接器,接着一阵刺耳的电钻声,那舢舨已经连人一起被吊到大汽艇上。
  大汽艇艇长走上来,站在艾明戈身旁。他骨瘦如柴,脸色很阴沉,以前在加拿大海军服务,因酗酒抗命而被革职。有一次,因为他执行命令时略有怠慢,艾明戈把他叫到艇上会议室里,一张椅子摔在他的脑袋上。打那以后,他就成为艾明戈的终生奴隶。他明白,这是军规。这时,他走过来请示艾明戈:“底舱已经清理停当。可以启航了吗?”“两队人马都准备就绪了吗?”
  “他们说是这样,没有丝毫障碍。”
  “先给每人一杯威士忌,然后告诉他们抓紧时间休息,一小时之后还得工作。叫康泽到我这里来。你准备在五分钟之内启航吧!”“是!”
  那位物理学家康泽,眼睛在月光之下显得特别明亮。艾明戈觉得这位物理学家浑身微微发抖,好象在打摆子似的。于是艾明戈尽量用自己的镇静去影响他。艾明戈愉快地说:“好极了,我的朋友!对这两个玩意儿你喜欢吗?
  玩具店把你喜欢的东西都送来了,对不对?”康泽的双唇颤抖着,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高亢激越地回答道:“实在难以想象简直是奇迹。我做梦也没想到是那么巨大的炸弹。可是,它又是那么简单,那么安全,甚至连小孩子都可以操纵这些东西。”“那摇篮装得下它们吗?你的工作场所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康泽激动得快要拍手大叫。“真是一点也没有问题。导火线立刻就可以拿掉。用定时装置来替代导火线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工作。马罗夫正在校正那些接线圈,我在弄开那铅制的螺丝钉。它比机械作用还轻易得多呢!”“请你告诉我那引发爆炸的装置的具体情况。它是不是很安全?潜水队是在那儿找到这两颗宝贝的?”
  “它们密封在铅箱里面,放在驾驶员座位底下。我这估计就是这样,他们一找果然就找到。虽然存在铅箱里,但它们仍然分开摆着,都套上极佳的橡皮袋。这种做法做得妥当极了。我开始还以为他们会用防水包装的。”
  “没有辐射危险吗?”
  “现在不会有,全部都已包封在铅箱里。”康泽耸耸肩。“在工作时,虽然戴个作业面具,我自己也有可能会受到一点辐射。不过不要紧,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是一个勇敢的人,康泽!假如没有必要,我就不去察看它了。我很看重我的性命。你是否对眼前一切都很满意?有没有什么困难?没有什么东西掉在飞机上吗?”
  康泽这时完全镇静下来,有关的若干重要环节,他已经讲了,而技术上的细节他一点也不担心。所以他此刻感到平静,也感到很累。几个星期以来,他曾极力避免精神太紧张。一开始,他担心自己积累的知识不够用。他以为英国人会在原子弹的导火线安全方面玩些新花招,比如装有秘密控制开关,那他就没办法了。当那紧张的一刻到来时,当他打开外面的包装,开始用他的精密器具工作的时候,他不免心惊胆战,真是如履薄冰。然而现在胜利的喜悦与感激的心情,令他百感交集。没有问题,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于是他又对艾明戈说:“没有问题。一切都解决了。我现在就去把工作告一段落。”
  艾明戈瞧着康泽衰疲的影子,步伐不稳地沿着甲板走回去。科学家大概都是些古怪的人。他们除了科学以外,什么都不懂。康泽不可能预测到仍然存在的危险。对于他来说,转转螺丝钉,事情就结束了。其余的时间,他就只是这艘汽艇上装的高级垃圾。要除掉他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他还是一个用得上的人,一旦真的要爆炸原子弹时,还得利用他。象康泽这样衰弱而又近于神经质的小人物,艾明戈实在不喜欢接近他。
  这种人会使人精神颓丧,而且让人有倒霉的感觉。只有在发动机房,康泽才是一个有用之材。
  艾明戈走进驾驶室,艇长已经在驾驶盘后面坐着。别以为这么一艘巨艇的驾驶盘该多笨多大,只是个铝制的半个圆环的轻巧东西。“可以启航了!”
  艾明戈说。在艇长座旁有一排按钮,艇长伸手向那一只标明“双机发动”的按钮一按,大汽艇肚子里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仪表板上有个小灯亮了,说明两部引擎都已顺利发动。艇长再把电磁开关转到“双机缓速前进”,大汽艇开始缓缓移动了。接着又把开关转到“双机全速前进”,艇尾一阵颤抖,然后安定下来。艇长瞧着“螺旋浆转速表”,一边用手按住身旁的操纵杆,开到航速二十海里的时候,螺旋浆转速表指到五千转。艇长再把操纵杆慢慢拉回去,使艇下的钢制滑板压低,这时螺旋浆转速不变,但速度表上的指针越爬越高,终于指到每小时四十海里的度数上。这时,大汽艇已经处于半飞行的状态了。艇身被微微向上倾的钢质滑板,由水里抬高到距水面大约四尺左右。除了尾部两支大螺旋浆沉在水里之外,大半个艇身离开海水而依靠那滑板在水面飞般滑进。象这种飞滑的快感,是艾明戈平生最喜欢的刺激之一。
  这艘大汽艇取名为“欧兰特号”,是一艘最新型的水翼飞艇。它是魔鬼党贷款专门为艾明戈建造的,价值二十万英镑。它的船身是用铝跟镁合金造成。主机用两部柴油机,由两部滑轮式透平机来做增压器。它能载重一百吨,最高航速每小时五十海哩,续航力四百余海里。它的速度以及装载量都堪称世界汽艇之首。在一般的航行中,这既不会取决于磁场的变化,也不会引起压力波,因此,它很受魔鬼党的喜欢。
  六个月前,欧兰特号沿着南大西洋航线驶往弗罗里达,在佛罗里达水域和巴哈马群岛引起了轰动,大大提高了艾明戈在这两地的百万富豪们中的声望。这些什么都不缺的富豪们,不得不以妒羡的眼光打量艾明戈。他用欧兰特号进行最快速、最神秘的旅行,引来了种种令人激动的评论,也出尽了风头。渐渐地,他将自己的秘密传了出去。在宴会上,在鸡尾酒会上,或是在海边街的酒巴间里,他或者他的部下,很不经意地告诉别人,他来这里是为了寻宝,进行一次重要的寻宝。附近海里有好几艘装满宝物的沉船。只要海上气候适宜,跟艾明戈合作的股东们,就会从欧洲到巴哈马来,开始他们的寻宝的工作。果然,两天前,这些合作的股东们,由欧洲经百慕达群岛,纽约,或是迈阿密……终于在拿骚会合了。他们一共十九人。看起来,这些人都是工作勤奋的商界精英,对寻宝怀着浓厚的兴趣。即便从那些残骸中找不到西班牙金币,在拿骚作两星期的休假,也是一种享受。所有股东当天晚上就上了船。夜幕降临时,欧兰特号快艇开出海港,来到那片广袤的大海,然后,发动机的隆隆声渐渐地消失在东南方向。
  向南走比较合乎情理,因为人们一向认为最可能的捞宝地点,就在南巴哈马那个方向。那儿有克卢给岛、马雅瓜那水道、以及开科斯水道。当年西班牙运金船为了躲避海盗跟英法舰队,经常从这里经过。人们相信那一带海底肯定埋有一六六八年下沉的波多柏多罗号的残骸,船上载有一百万磅的金砖。还有一六九四年沉没的圣达哥罗号,载的黄金在二百万磅以上。另外还有两条船都是在一七一九年在这里下沉的,船上各载有一百五十万磅的珠宝。
  每年都有不少猎宝的船只来到南巴哈马群岛一带。不过,没有人计算过,到底这些寻宝队找到了多少黄金。但是,当地的拿骚人都知道,一九五○年有两个商人来到拿骚寻宝,他们确实发现了七十二磅重的金条。他们把金条献给拿骚繁荣发展委员会,陈列在委员会展览室里长期供人观览。所以,巴哈马人都相信这一带确是猎宝的乐园。当欧兰特号的马达声在南方海面隐没之际,岸上人们彼此点头,明白了它那边的目的。
  可是,当欧兰特号驶离拿骚很远以后,乘着月亮尚未东升之际,艇上所有灯火通通熄灭,飞艇转了一个大弯,向西急驶,指向与飞机会合的秘密地点,也就是现在在艾明戈命令之下,艇长开艇起航要驶离现场的地点。这地点离拿骚是两小时航程,实际距离当在两百海里左右。不过,黎明之际,拿骚的人们会再一次听到欧兰特号引擎活力充沛的吼声,返航了,仍然是从南边过来的。
  现在,欧兰特号快艇正驶离坠机现场。艾明戈又俯身在海图上。这条航路他们已经走过无数次了,在各种复杂的气候中都走过,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由于第一步骤跟第二步骤都那么顺利,这第三步骤他们更要加倍小心。
  第三步骤的目标区就在航路前头五十公里远,一个钟头内就可到达。艾明戈告诉船长保持目前的速度继续前进,他自己下了驾驶舱到无线电室去。十一时十五分快到了,这是与第二号联络的时间。这第三步骤的目标区,其实只是一个名叫道格礁的小岛屿。这个小岛面积比两个网球场还小,上面是一大堆死珊瑚跟乌贼卵壳,还长了一些杂乱的棕榈树,这些棕榈树仅仅靠着有咸味的雨水而生存下来。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航道公害,鱼船远远地避开它。
  欧兰特号向道格礁岛远远疾驶而去。到了附近,速度慢下来,底下滑板失却浮力潜入水中,艇身也就低了下来,缓缓驶进一条大约六百尺长的岩石中间。锚链慢慢地滑了下去,大约放了四十尺,就钉住了锚身。这时,安雷呜下到底舱,吩咐其中四个潜水人员准备开始工作。这五个人穿上了潜水装备。艾明戈还带了一支高能水下手电筒。其余四个人分为二组,用一条大网带相互连在一起。他们都坐在舱口边框上,穿着水蹼,等待舱底打开。系住两人的大网带中间,各绑着一支有灰色橡皮封套包住的长达六英尺的圆椎形物体,那就是原子弹。舱底水盖打开了,海水冲刷着涌进了底舱,几乎将他们淹没。于是他们由边框滑下去,艾明戈为首,其余两组间隔一定距离跟随在他的后面。
  起初,艾明戈没有打开电筒,因为不仅没有必要,而且还会使鱼儿们眼花缭乱,如果更不幸地引来了鲨鱼可梭鱼,水底会一片大乱。艾明戈早就跟那几个工作人员交待过,不要害怕那些大鱼,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他们潜行在泛着月光的大海里。在他们下面,是月亮投射在海底形成的白色空间。接着道格礁岛的珊瑚礁座架渐渐地离他们越来越近。扇形的珊瑚骨,象月光底下穿着白色寿衣的僵尸,轻轻地摇曳着,好象在招唤他们。
  正是由于这片灰色而神秘的珊瑚群会使一群缺乏经验的人感到恐惧,艾明戈才决定亲自出马去存放这两颗原子弹。刚才,他的手下人到飞机里去取这两颗原子弹的时候,在海里有大探照灯照着,而飞机的沉落地点又是他们所亲眼目睹的,所以工作起来毫无困难,现在情况大不一样,他们对道格礁下面的情形一无所知。这灰茫茫一片的世界需要一个经历过上千次恐怖和危险的潜水员去涉猎,当然得由自小在水边长大的艾明戈来领头了。艾明戈自己也必须确切知道,这两颗原子弹究竟存放在何处,有没有出差错的危险。
  道格礁水下的部位,由于潮夕海浪的侵蚀,变得十分细削,从下面往上看,好象一株粗大的香菇。菇伞下面,有一条大裂隙,那是珊瑚礁茎部的暗色伤口。艾明戈就向这个裂隙前进。等到游近,他亮了电筒。黄色的光芒,照出了菇伞下面的一片海底居民:灰色的海胆,阴森森的黑乌贼,乱莹莹变幻不定的海藻等等;蝴蝶鱼和扁鲛就象灯下飘动的飞蛾,一个盘绕的海锹,一对弯弯曲曲的海毛虫、以及墨绿色的海蜇,真是一座海底宫殿。
  艾明戈把脚上的水蹼放低了一点,站在一块岩石上以保持平衡。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用手电筒照着那些岩石,让那四个人也找到了立脚点。休息了一下,又领着他们继续游进那大缝隙里去。这缝隙实际上是长达十码的洞窟。
  艾明戈带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游进洞里去。小洞的上面,是一间小房子,在水面以上,肯定被人利用作过存宝处。小室顶上又有一条裂缝直通上去,象是通风的气窗。不过,显然不是被风吹到这孤岛上的渔人想挖井取水而开的洞口。小房子在水面以上的部位,艾明戈的部下已经在那儿先凿了个凹穴,作为放置原子弹的壁橱。另外还在壁上装了几条铁栅跟皮带,绑住原子弹,以保证不会被任何恶风大浪冲失。现在,这两组人,一前一后,把橡皮套住的原子弹竭力抬起,搁进铁栅里去,然后把皮带一一扣紧。艾明戈仔细检查一番之后,表示满意。原子弹就这样贮存在这个水底秘密仓库里。只要需要,他随时都可以很方便地来拿。同时,这些包围的石岩起了隔离作用,可以防止放射线外泄。回到拿骚之后,他们的身上以及快艇上,都必须好好清洗,以免留下放射线的痕迹。
  干完之后,五个人默默地游回快艇,由底舱下面的水口进入艇内。欧兰特号又渐渐由海面升起,发动机发出阵阵轰呜,他们踏上了归程。艾明戈脱下潜水装,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走进无线电室。他已错过了午夜十二时十五分的呼叫。现在正是凌晨一时十五分的一次联络,要是误了这一次,就得等到早上七时十五分再联络了。现在布洛菲尔德肯定正坐在那儿,衣着不整,满脸倦容。他旁边可能放着一杯咖啡,他一定已喝了不少咖啡,而这一杯是最后一杯了。艾明戈甚至能闻到那咖啡的香味。听完了无线电话之后,布洛菲尔德就可以坐上计程车回别墅里去洗土耳其浴了。当紧张之后,他终于可以上床睡个好觉了。安雷呜正想着,电话接通了。
  “第一号报告。”
  “第二号在听着。”
  “第三步骤完毕,第三步骤完毕,全部成功。时间是午夜一时。报告完毕。”
  “很好。”
  艾明戈放下了耳机。他沉思着:好极了。现在我大功告成了。回程也已只剩下四分之一。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的成功了,除非他妈的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回到睡舱,心满意足地为自己调制了一杯他最爱喝的樱桃薄荷酒。他把薄荷酒一口喝干,然后吃了那颗樱桃。但他似乎余兴未了,又从小缸里取出一颗樱桃,丢进嘴里,然后朝驾驶室走去。
  第十一章 浪漫温情
  巴哈马群岛的首府是拿骚。
  拿骚市的议会大街坡度很陡。一个姑娘驾驶一辆宝石蓝莫里斯双人小轿车从上面俯冲而下,正要转入海湾街时,横巷里冲出一辆马车,差点闯上小轿车。那匹老马吓了一大跳,猛然一昂首,惊嘶一声,老车夫连忙勒住。那小轿车也在行人道边停住,驾车的姑娘从车里走了出来。这是一个美丽无比的姑娘。
  “你差点儿把我老伴的鼻子给磨扁了,小姐!你开车该慢些呀!”老车夫嚷着。
  姑娘把双手放在臀部,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似乎她从不曾被人这么指责过。
  “你最好也不要闭着眼横冲直撞,这儿是马路又不是溜马场!应该把你连同那辆破车赶到草地里去。”
  那个黑人老车夫张口结舌,想了想只好自己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小姐!算我不对,算我不对,好不好?”说着鞭子一扬,马车动了。但他仍然回过头来直盯着那姑娘:“真是个美人儿!”
  在二十码以外,詹姆斯·邦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这位姑娘,他的看法和车夫一样:美艳绝伦,而且口啮伶俐。但是,邦德所知道的远远不止于此,他知道这姑娘是谁,而且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这姑娘。
  马车开走后,姑娘回身走到路旁那间烟草店。只听她对那店员说,“不,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那海军牌香烟。”姑娘说。“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一种让人吸了就想吐的香烟,我吸烟的目的就是戒烟,你们这儿难道没有这种烟吗。”
  拿骚商人经常会碰到这种疯疯颠颠的游客,他们的店员涵养很好,对客人的怒责也已司空见惯,不当回事。那店员说:“好吧,小姐……”然后,转过身,懒洋洋地到货架上去找那还没有生产的香烟。“这不是戒香烟的好办法!”姑娘的背后响起了邦德的声音。姑娘回头严厉地瞧着邦德:“你是谁?”
  “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是戒烟方面的世界权威,因为我戒过无数次的烟。你今天碰到我这戒烟专家,是你的运气!”
  姑娘上下打量着邦德。她过去在拿骚没有见过这个人,分明是个新来者。
  拿骚的天气如此燥热,但这人仍然穿戴得整整齐齐,态度冷静,精明,很让人对他有好感。于是她的心理防线解除了。“噢?真的?让我听听你的戒烟秘诀。”
  “戒烟的唯一秘诀,就是不抽。而且一旦戒了,就不要再抽,否则,你还不如改抽一种比较温和的香烟。”邦德下命令似地向店员说:“拿一包过滤嘴公爵牌香烟来!”邦德接过就交给姑娘:“试试看。初次见面,算是我的见面礼。”
  “噢!我不能……呃,我是说……。”
  然而邦德已经付了钱,又为自己买了包契斯特香烟。两人一起走出商店,并肩站在遮阳蓬下。这时街上骄阳似火,正是酷暑逼人。邦德说:“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一谈起了烟就想起了酒,但愿你是一件一件的戒,不会同时又戒烟又戒酒吧?”
  “这个问题很突然,邦……呃……邦德先生!”姑娘不自觉地流露着热情。“不过,要是你一定要喝酒,咱们到城里去吧!这儿太热。你知道蒙太奇要塞过去的那个华字码头吗?”姑娘迅速地扫视一下大街;“那个地方可不坏。走,我带你去。当心汽车外壳,它已经被太阳晒得滚热,可能会烫得你起泡呢!”
  烫得起泡怕什么,就是热得把衣服都烧了,邦德也不在乎。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这是他到达拿骚的第一天,想不到一下子就赢得了姑娘的信任。
  姑娘专心地开着车。邦德故意侧着身子坐着,以便能更好地观察她。她头上戴着一顶阔边草帽,帽上圈了一条蓝丝帽带,帽带上用金色的字写着:“快艇,欧兰特号。”她上身穿一件灰白条子丝衬衫,下身是一条米色的百褶裙。一身肌肤白里透红。她没戴戒指,也没戴其它首饰,只在左手腕带了一支方形黑面的男用金表。
  邦德所知道的,比这还要多。今天早上,他已经查过了她的移民登记表。
  这姑娘名叫魏维塔丽,意大利人,芳龄二十九。职业栏填的是“演员”。六个月之前,随一艘叫做“欧兰特”号的游艇来到拿骚。人们都知道她是这艘游艇主人的情人。游艇主人是个意大利人,名叫艾明戈。入境检查处处长比德门跟警察局长夏宁,称魏维塔丽是意大利的妓女,邦德不敢苛同,现在他证实了自己是对的。她虽然虚荣心强,又不太守规矩,但却不是妓女一类的人物。她可能跟男人们睡过,不过,显然是她挑选男人,不是男人们挑选她。
  按邦德的判断,这女人是那种有主意,有过脾气,性格刚烈的人。她象一匹阿拉伯名驹,只有好的骑手才能驾驭。你征服得了她,她就是你的奴隶,但你要是被她征服了,你就只有作她的奴隶。邦德很愿意在她身上试试自己的力量。当然得另找时间。此时此刻,另一个男人正在马鞍上。如他上去,定会弄得个人仰马翻。他得先把“公务”做完。
  莫里斯轿车已经驶出市区,沿海岸向东开去。魏维塔丽一本正经地只管开车,没有跟邦德交谈过一句话。
  海岸外天水一片,白浪朵朵。这就是巴哈马!这就是北起美国佛罗里达东南,南至古巴之北,一连串五百哩绵连岛屿的总称——巴哈马群岛。三百年前,这里是大西洋上海盗出没的地方。今天观光客们尽情地领略着这里流传的种种浪漫神话。
  车子左弯右转,从平坦的公路开上了一条沙石小路。姑娘将车开到一座象仓库一样的石墙废墟前面停下来。就在废墟墙基上,搭有一座房子,外面是粉红色的板壁,白色的门窗。大门口挂了一块木板招牌,画着一个火药桶,桶上有个骷髅头,交叉着两支大骨骼。维塔丽停了车,两人从车上下来,进了那扇白门,穿过一间铺有红白格子花地板的小餐厅,来到屋后一处用海港碎石筑成的凉台上。二人在凉台边找了个有荫凉的座位。穿得脏稀稀的侍者过来问要点什么。邦德看了一下手表,对维塔丽说:“正好是中午了。你要喝什么酒?浓一点的还是淡一点的?”姑娘说:“淡一点的。来一份勃洛蒂调合酒好了。”
  邦德说:“为什么不喝浓一点的呢?我要一杯伏特加,跟一碟辣菜。”
  侍者点点头离开了。
  “伏特加对我太辣了。”姑娘维塔丽说着,把附近一张椅子用脚钩了过来,两腿平搁在椅子上。但仍觉得不舒服,就把凉鞋脱掉。然后往椅背一靠:“你是几时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是今早由纽约刚到。想在这儿置些产业,房子或土地。现在似乎来得正是时候,最近到这儿来的富豪们很多,价格本来就不稳。现在他们都要走了。你来这儿很久了吗?”
  “快六个月了。我是乘欧兰特号快艇来的。你应该见过那艘大型游艇,你在机场降落时正由欧兰特头上飞过呢?”
  “你是说长长的流线型的那艘吗?那就是你的船?真美极了!”“是我朋友的船。”
  “你就住在船上么?”
  “哦,不!我们在岸上还有一幢房子。如果没有这幢房子,我们就只能住在船上。房子是在波密拉海湾,也就是在欧兰特号抛锚的附近。房子其实是一个英国人的,听说他要把它卖掉,房子很美,地点也极安静。”
  “哦?这和我理想的房子真是一模一样!”
  “我们再住一个礼拜就要走了,你要买现在就可以去行动!”“怎么不多住一段时间呢?”邦德瞧着维塔丽的眼睛:“真遗憾!我真想……”
  侍者把酒菜端来了,维塔丽把自己的调合酒调好,喝了一半,掏出公爵香烟,用邦德的打火机点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缕:“味道还可以,至少它还象是香烟。为什么你说自己是戒烟专家呢?你结过婚吗?”
  邦德觉得对于戒烟这个问题现在可以避而不谈了,于是只回答她下一半问题:“还没结婚。为什么你的英文会说得这么好?你的口音听起来象意大利人,不是英国人。”
  “我是意大利人,我叫魏维塔丽。长大以后到英国读书,后来改学戏剧,演英国戏,你知道?这是我父母的主意,他们认为女孩子学演戏是顶好的。
  不幸在一次火车失事里我父母都死了,我回到意大利自己养活自己。我还记得英文,但是……”她毫无痛苦地大笑,“没多久英语就忘光了。”
  “你这位有游艇的朋友,”邦德看着海面,“他大概可以照顾你吧?”
  “不。”这答案很简略。可是,由于邦德没有说话,所以,维塔丽又接下去:“他其实不能算是我的朋友,只能称为监护人。”“哦?”
  “你可以到游艇上来看我们。”维塔丽觉得应该装得高兴一点,于是夸耀似地说:“他名叫艾明戈,你可能已经听到过他的名字。他来这儿是为了要在海里捞宝呢!”
  “真的?”现在轮到邦德表示好奇了。“捞宝?这是多迷人的一件事呀!
  噢!自然,我得去拜会拜会他。捞的是什么宝?船上有些什么宝呢?”“天知道,他神秘得不得了。他有一张海图,但他从来不允许我看。每次他开船出去探察或是做什么,都只让我呆在岸上,不许我一道去。有不少人对于他这次捞宝投下了资金。听说这些人都是股东,几天前都到巴哈马来了。在一周之内,我想他们就会作好一切准备工作,随时可能启航离开这儿。”
  “那些股东们是些什么大人物?是不是有些神经质呢?猎宝的故事往往结局都一样:不是已经有人偷偷摸摸地先把宝物运走了,就是发现那古代运金船包在珊瑚深处,根本捞不到。”
  “那些股东看起来都不错,个个有钱,只是个个看上去笨头蠢脑。对于捞宝这件事,他们似乎都很热心。他们整天都跟艾明戈在一起,我想大概是在订计划、订方案吧。晴天时,他们也根本不出来走动,或是到海边游泳晒晒太阳。似乎他们害怕看见太阳。据我所知,他们里边没有一个人曾经到过热带地方。似乎他们都是典型死板板的生意人。也许实际情形并非如此,也许只是我观察得不够。今夜听说艾明戈要在卡西罗邀他们去赌赌玩玩呢。”
  “你整天都干些什么?”邦德不由急切地问。
  “哦!到处逛逛。替船上采购些生活必须品,坐着汽车兜兜风啦,到那些主人不在的海边私人浴场去玩玩啦等等。我顶喜欢潜泳,我有一副潜水工具,有时我跟着游艇上的艇员一起下水去玩,有时找那些捕鱼的人。他们都乐意和我去。”
  “咦?我也顶喜欢潜水!我把工具都带来了。改天你带我去玩玩,好吗?”
  维塔丽看了一下手表。“我该走了,我还有别的事。”她站了起来。“谢谢你的款待!不过恐怕我不能送你回市区去,我还要上另外一个地方。这里有出租车。”她穿上了她的凉鞋。
  邦德送她到车旁,她上了车,发动了引擎。邦德打算再冒一次险,于是他说:“也许今夜我会到卡西罗赌场找你,维塔丽!”“随你便。”她拉住变速杆,又瞧了邦德一眼。心里明白自己确实也希望再见到他。“不过,拜托你,可别在公开场合叫我维塔丽,没有人这样叫我的。人们都叫我梦露。?”
  她说完送过来一个淡淡的微笑,是从眼睛里发出的微笑。车轮转动拍打着沙子和砾石。一阵蓝烟消失在远处。邦德一直瞧着她车子的去向,其实她仍是向右转——开进拿骚市内去的。
  邦德笑了,自语道:“鱼儿上钩了!”然后,他走回店里付了钱,叫了一辆出租车。
  第十二章 神奇的“手表”
  出租车把邦德送到岛的另一端,从一条入口车道开进飞机场。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接美国中央情报局派来的情报员。这位情报员将乘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于中午一时十三分到达拿骚机场。邦德希望这个合作者不会轻视英国,蔑视邦德,自高自大,或者只知道报效华盛顿政府。同时希望这个人能够依照伦敦事先的通知,带来可供野外使用的最新收发两用无线电机,以及用于侦察放射线的最新型水陆两用盖氏计算器。邦德今天早上也是在这个机场降落的。他于今早七点钟到达这儿。总督府的副官来机场迎接他,带着他住进了巴哈马皇家大旅社,一间形式古旧而装备先进的旅社。吃过早点,沐浴更衣之后,邦德准九时到达总督府,会见了警察局局长夏宁,入境检查处处长比德门,以及副总督乐迪克。果如邦德所预料,“最迅速”与“最机密”产生了极高压力。他们答应全力协助邦德。不过,有两个重要原则。那就是:第一必须维护这个殖民地的正常统治,第二必须保证不打扰游客安宁。副总督乐迪克说:“你看,邦德先生,对于飞机着陆的可能性和有可能降落的位置,我们都非常详尽地讨论过。嗯,依我们看,这件事不可能在这儿发生。
  你想想看,一架四引擎大飞机,怎能在这小小殖民地上藏起来呢?夏宁局长,你说对不对?我们这儿只有一个机场,那就是拿骚的温莎机场,而它并没有在那里降落。至于说它是否已经坠海,我们也问过这里所有外岛上的无线电联络单位,答案是否定的。测候台里的雷达人员……。”
  邦德打断了他的话:“请问,雷达屏是不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监视?我想这儿的飞机场白天的确很忙,不过晚上就很轻松了吧?有没有可能管雷达的人在晚上没有那样高度集中注意力?”
  戴着一身闪闪发光的勋章的警察局长说:“我认为,邦德先生的话是有道理的!机场警察队队长也承认,在没有飞机来往的时候,机场里的许多工作都比较松弛。那测侯台的雷达也是一架比较落后的东西,它不能放射得很高很远,这种雷达大概只能在船上用。”
  “好了,好了!”副总督不想把话题扯到雷达装置或是拿骚人的工作态度上去。“这的确是值得注意的问题。不过,邦德先生自己一定会去侦查的。
  现在我们来谈一谈外交大臣的命令,标题很引人注目:“要求对所有最近来海岛的旅客,尤其是行为可疑的人进行调查,并向上级汇报。我说,检查处比德门处长!你……”
  这位比德门处长是一个圆滑的拿骚人,一对机灵的棕色眼睛,一副尽力讨好人的样子。这时他愉快地笑笑:“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人物,长官!他们只是些观光旅客啦,商人啦,外出回来的本地人啦,等等。上面要求我们将已住了两个星期的入境人物提出详细报告。”比德门拍拍他的公文包,“我已经把这些人的申请表都带来了,长官。如果邦德先生想自己过目的话,我就可以拿出来。”比德门瞧了邦德一下,又说:“所有大旅社都配有便衣暗中监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叫他们来,就任何一个我们感兴趣人物进行详尽的查问。所有的护照都已经按手续检查过了,没有可疑的事发生,也没有可疑的人物。”
  邦德说:“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副总督客气地点着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您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们尽力回答。”
  “我要找的,并不是一看就是流氓歹徒的人。我要的这批人,行动非常周密。他们可能是十来人,二十来人,甚至三、四十人。我估计他们可能是欧洲人。他们大概有一条船或是一架飞机。他们在这儿也许好几个月了,也可能才不过几天。我想拿骚是许多团体举行各种会议的地方。比如什么商人会议啦,宗教团体会议啦,旅行协会会议啦,或是天知道的什么会议。这些人可能在某一间旅馆里占了好几个房间,并且连续举行了相当时间的会议。
  是不是有类似这种情形的人物呢?”“比德门处长,有吗?”副总督转问入境检查处处长。
  “嗯,当然,类似这样的集会确实有。不过,在过去的礼拜里,只有道德重整委员会在绿波旅社开过会,还有就是高级糕饼制造商在巴哈马皇家大旅社开过会,现在他们都走了。这些都是正式的会议,参加的人物也都很体面。”
  “正是这一类的会议,比德门处长!”邦德说:“我所要找的人——也就是要设法偷走那架飞机的人,很可能都是尽力装做很体面的样子。换句话说,我并不找那些一看就是流氓的人。在我的想像中,这些人一定都来自上流社会,外表看起来非常令人尊敬。在岛上,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哈哈!”入境检查处处长高兴地笑了,“当然有,我们这儿经常有一批所谓寻宝的人住着。”
  副总督讥笑一声:“够了,比德门处长!别把问题扯得太远,否则我们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可以谈得完了。我真不相信邦德先生居然愿意把脑筋花在这些在海滩上晒太阳的大富豪身上。”
  警察局长却带点疑问地说:“不过,长官!最近来了一批股东,好象是对寻宝投了巨资,现在来看看寻宝结果。这批人同邦德先生讲的情况比较吻合。他们的确有一条游艇,而且游艇上还有一架飞机!我承认我的想法有点滑稽,因为我知道那游艇的主人艾明戈先生,从不给我们警界找麻烦。就连他的船员们,在过去六个月里,连酗酒事件也不曾发生过。”
  这时,邦德把话题扯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然而,他一点也没有放松这条线索。他花了早上两小时的时间,在入境检查处以及警察总局的登记表里翻查,终于有了希望。于是他来到街上散步,看看是否能碰到艾明戈,或是那游艇上的人员。结果却碰上了魏维塔丽又名梦露的那个姑娘。
  这时,出租车已经到了飞机场。邦德嘱咐计程车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了旅客休息室,正好扩音器在报告这一班飞机已经降落。他知道通常的海关跟入境处检查都是很费时间的,所以他就跑到小卖部买了一份纽约时报来看。今天的报纸的头条新闻仍然是那架复仇式轰炸机的失踪。可能纽约时报已经估计到有原子武器的失落,因为那专栏评论正严厉地指责北大西洋公约国对于安全保密方面太麻痹大意。邦德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这一段评论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一阵低语:“是007 吗?迎接000 号!”
  邦德猛一回头,啊!是费利克斯·莱特!
  这位莱特,在邦德以往几桩惊险奇案里,一直都是他的搭挡。这会儿,莱特微笑着伸出那双坚实的手,有右手挽着邦德的一只胳臂:“别紧张,老朋友!到外面我们再谈。我的行李已经送出去了。我们走吧!”邦德说:“太好了!又碰上了你!你知道是我在这儿吗?”“当然知道。中央情报局什么都知道!”
  在机场大门口,莱特取了行李。他们正准备走到那部在等候着的计程车,没注意到靠左边有一部黑色的福特轿车停着。车旁一个人走过来:“是蓝钦先生吗?我是荷地公司派来的。那一部就是你要的车子。你看怎样?”
  莱特瞧了福特车一眼:“呵?嗯!就是那部车吗!”
  “我能看看你在纽约的驾驶执照么?……好了。请你……在这儿签个字……。让我登记一下你的俱乐部会员证号码。好了,你可以随便用你的车子了。你如果离开了拿骚,随便把车子搁在那儿都可以。只要告诉我们一声就行了。祝你假期快乐!”邦德辞退了计程车,跟莱特一起坐上这部福特车,由邦德开车。当车子开出机场之后,他们开始谈到正题上来。邦德把经过情形,从他被送到布莱顿那间疗养院去做那无聊的治疗说起,从头到尾,给莱特讲得清清楚楚。当他说到那天从伦敦总部出来,在车上遭到袭击的一段时,莱特把他截住:“那封恐吓勒索信,不就是由布莱顿发出来的么?”
  “是呀!”邦德说。
  “我们情报局经过研究后认为,要在晚上劫机的话,最理想的日子是月亮满圆之夜。然而,那架飞机实际失踪的那一夜,是在月圆过了五天之后。
  这样看起来,我们可以假设:那只烤火鸡就是寄信的人。他是因为被你弄伤了,医疗了五天,才去寄信。自然,这家伙可能要受到他的上司的处罚。所以他很恨你,才有后来在汽车上向你开枪这一回事。你说对不对?”
  “可以这样推断。”
  “那么,他的被炸身亡,又很可能就是他的老板对他的惩罚。而在时间安排上竟是如此凑巧: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
  “哈哈哈!”邦德大笑:“这象是低级电影上的情节,在现实生活里,太不可能了!”
  “一架大轰炸机跟两颗原子弹会被小偷偷走,在现实生活里也不曾有过的啊!可是魔鬼党就干得出来。詹姆斯,你我过去合作的许多案子里,不是也有许多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吗?可别再跟我说什么可能不可能了。”
  “费得克斯,”邦德认真地说,“我打心眼里佩服服你的见解。我准备今夜跟局长通无线电报时就把你的意见告诉他。伦敦警察厅会去检查那间疗养院。不过,那红光帮的小子炸得只剩下了一双鞋子,侦查起来可不容易。
  至于骑摩托车的家伙,看起来也是内行十足,我怀疑他们能否抓得到他。”
  到了巴哈马的皇家大旅社,莱特休息梳洗了一番以后,就在阳台上听邦德继续讲今天早晨的遭遇。提前吃完了便餐,邦德告诉莱特下午跟晚上的安排:“头一个步骤,我想先去看一看那艘欧兰特号大游艇,看看那些人到底是真的为了西班牙银币呢?还是为了一亿英镑赎金?去过游艇之后,我必须用无线电报告进展的情形。”邦德指了指屋角由莱特带来的几只箱子:“我已经在警察总局顶上一楼借了两间房子,我们可以把电台设在那儿。今夜,艾明戈他们将在卡西罗集会。我们可以到卡西罗去,实地再考查一下那些人,看是否令人怀疑。上游艇的时候,我们要特别注意艇上有没有放射线的污染。
  你可以把盖氏计算器拿出来吗?”
  “当然可以。这东西真是个宝贝。”莱特走到那一堆行李前,找到了他所要的那一只箱子,打开了锁。他走回来,手里拿着一部高档“照相机”一样的东西,外面还有一个袖珍皮套。“来,帮帮忙!”莱特脱掉手表,叫邦德帮他用金属线将另一只极象手表的东西缠在手腕上,然后把线塞进衣服里,金属线的另一头有两个插头,将插头插进“照相机”的插孔内。“好了,现在一切停当了。”莱特退后两步,扮了个姿势:“照相机挂在肩膀上,手表戴在手上,这不是很自然么?”说着他按了一下照相机皮壳的按钮,照相机打开了:“瞧见了吗?镜头等等一应俱全。要是必须装作拍照的活,这里也有快门接钮,可以装作按一下,一点不露破绽。可是秘密机关在后面。里面有一个电子管,一根连线,以及干电池。现在,你再看看我这手表。这完完全全就是手表。”莱特把手抬到邦德的眼前。“跟普通手表唯一的区别,就是它内部真正属于钟表机械的部分很小,而它的长形秒针却正是指示放射线含量的指示针。这些由袖子穿过的电线,是把照像机上所感受的放射线,用电能放大,输送到这手表上来。如果戴着这表在房间里走一圈,表上就会出现背景指数,因为所有物体都会发出某种辐射线。如果你距离放射性物体很近,长秒针便开始跳动。”莱特轻轻地拍拍照相机盒子,说:“这是一部灵敏度很高的机器,甚至能探测出地层下的铀资源。所以用这种仪器来探测原子弹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你一靠近藏原子弹的地方,秒针就针对迅速地转动起来!你现在一切清楚了吗?好,走吧!我们到那艘快艇上去拜访艾明戈吧!”
  第十三章 深入虎穴
  邦德跟莱特,以每小时二十美元的价格,雇了一艘小摩托船。他们出港口朝西开去,经过银色沙洲、长沙洲和巴尔摩纳尔岛,然后绕邓禄普岬一圈。
  出了港口五公里多以后,他们看见海滨一带有不少别墅一类的建筑。这儿地价每平方英尺就四百英磅。过了老佛岬,他们朝那艘雪白舱房与深蓝船身的大型快艇驶去。快艇有两条锚链钉在海水里。莱特低吹了一声口哨,用一种敬畏的声音说:“伙计!真不赖啊!我要是能有一艘跟这一模一样的模型船,放在浴缸里玩玩也不错呢!”邦德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意大利墨西拿著名的乐德列造船厂制造的。船身下面有水翼,速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整条船就等于飞出水面在滑行。警察局长说,它在静水里每小时能走到五十海里。
  当然,它在近海航行是最适当的。如果按照海口轮渡来设计,它起码可以载上一百人。显然,这艘船目前的设计只允许装载大约四十余人。剩余的空间是船主的办公地和行李舱。做艘船价值肯定不少于二、三十万英镑!”船夫插嘴说:“海边街的人们都说,这只大船过几天就要出海去捞宝了。股东们已经到齐了,他们曾经花了一整夜时间到沉船的地点去做最后的勘探。据说就在爱斯休马水道。要不,就是瓦特陵岛。那地方你们大概也知道,是哥伦布在大西洋头一个上岸的地点,离这儿大约14.9  公里。珠宝可能就藏在那边的什么地方。总之,他们是向南走。我听见他们的船开出去后朝那个方向走的声音,一直听到马达声音听不见才罢。但我认为,他们走的方向更确切地说是东南偏东。”船夫手往那边一指。“一定是要捞一大批的宝。要不,他们才不会置这么贵的一只船,还投了那么多的本钱下去。这只船每靠一次码头加一次油,就得花上五百镑呢!”
  邦德漫不经心地问:“他们最后一次勘探是在哪天晚上?”“就是加满了油的那一夜。也就是三天前。六点钟天黑的时候启航。”
  大快艇越来越近了。一个水手正在大快艇的最上一层,椭圆形的驾驶室外面,擦亮那黄铜的装饰。看见邦德他们将要驶近,这位水手便开门走进驾驶室,朝着一只话筒口说些什么。于是一个穿白色长裤跟方格子衬衫的高个子出现在甲板上,用双筒望远镜观察他们。然后对那水手喊着什么,那水手就从驾驶室走出来,站在通下右舷的扶梯顶上,当邦德的小摩托船就要靠近大快艇的时候,这个水手用双手做个传声筒喊过来:“请问你们有何贵干?
  有没有预约”?
  邦德也高声喊过去:“我是邦德,詹姆期·邦德。从纽约来。我和我的律师一起来办理有关波密拉的屋子的事。艾明戈先生在吗?”“请你等一等。”
  水手由舷边消失了。一会儿,他带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身穿白帆布衣,网眼汗衫。根据警察局提供的资料,邦德一眼就认出了他。高个子热情地朝下喊着:“请上船来!请上船来!”一面示意那水手下去帮忙把摩托船拉住。
  邦德跟莱特出了摩托船,爬上了扶梯。
  高个子伸出一只大手:“我是艾明戈。阁下是邦德先生吗?这位是……”
  “这是蓝钦先生,是我从纽约请来的律师。我本籍是英国,但在美国有一点财产。”他们相互握了握手。“很对不起,打扰您了,艾明戈先生!我来是想谈一谈关于波密拉的那间屋子的事情。听说你是向布莱士先生租的,是吗?”
  “哦,是的,当然是。”艾明戈满脸笑容。“到卧舱来,先生们。我很抱歉,没有穿戴整齐来迎接你们二位。”他那双棕色的大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张着嘴,似乎对邦德他们的来访不太欢迎。“我的客人都是事先在船上或岸上用无线电与我们联络好才来的。不过,如果你们二位能够原谅我这么不礼貌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把手一让,带着他们穿过一个低低的舱口,下了几级铝板台阶,来到主舱。
  这是一间整洁而宽大的船舱,红木嵌板,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毯,椅子也都是深蓝皮的安乐椅。日光从威尼斯式的百叶窗板空隙里照射进来,把大舱照得非常明亮。大舱中间放了长桌,长桌的一端,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文件跟地图。通往寝舱的门口有个玻璃门的壁橱,橱里放着钓鱼的工具,一些枪支武器,还有一套黑色橡皮制成的潜水衣,以及潜泳工具和氧气用具,看上去很象是一间巫师房里的骷髅。空调使船舱里非常凉爽,邦德感到,他那件汗水浸湿的衬衣渐渐变干了。“请坐,先生们!”艾明戈心不在焉地推开桌上放的航海地图和那些文件,似乎这些东西很不重要。“抽烟吗?”艾明戈把桌上那只大银盒向他们推过来:“两位喜欢喝些什么酒呢?”他走向那一只酒柜。“冰的,不大强烈的,好吗?或者来一杯殖民地酿造的甜饮料,还是杜松子酒?再不然就来一点儿啤酒?你们的摩托船没有蓬子,把你们晒昏了吧?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可以放下我们的摩托舢舨去接你们。”
  邦德跟莱特都要的杜松子酒。邦德说:“很对不起没有事先与您预约,艾明戈先生!不过,我们不知道应该怎样与您打电话联系。我们今天清晨刚到拿骚,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必须尽快着手工作。所以我们冒昧地来到这里,想与您谈谈有关房地产的生意。”
  “噢,是吗?”艾明戈拿了酒杯酒瓶回到桌边坐了下来。“这个地方主意倒不错,这个地方也的确值得留恋。我到这儿来已经有六个月了,我真想永远呆下去。不过,”艾明戈两手一摊:“你们刚才说的有关波密拉那间屋子的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是这样的,艾明戈先生。”邦德说:“我听说你不久就要离开,当然也可能是别人误传。这里的人你是知道的,什么都喜欢听,喜欢传播。但他们议论的好象就是我要找的那所房子。而且,我估计那位英国房主布莱士先生如果看到价钱适中是肯出手的。我想问问你,”邦德做了个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能不能让我们到那儿去仔细考察一下?当然要依你的方便。”
  艾明戈露出他那排雪白的牙齿,笑了。他伸出双手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任何时间都行。屋里没有外人,只有我的侄女跟几个仆人。我的侄女经常外出。你可以先打电话跟她联系。我也会转告她。那地方确实不错。”
  邦德站起身,莱特也跟着站起来。“好吧,非常感谢,艾明戈先生!我们不打扰您了。也许不久我们会在城里再见。那时,我一定要请你吃一顿。
  不过”邦德看了一下周围,用奉承的语调说:“住在这么漂亮的一艘游艇上,您肯定都不想上岸了。这可算是大西洋上首屈一指的海上乐园!它过去是来往于威尼斯和德里雅斯特之间的吗?我好象觉得在哪儿读到过关于这么一艘快艇的报道。”
  艾明戈很高兴地接受了邦德的奉承。“是的,你说得很对,在意大利湖也有这么一艘。那是做湖滨观光用的。现在,在南美也能买到这种船。这种船设计精巧,最适合在浅海使用。当水翼板转动时,整个艇身可以抬起离水面四英尺之高。”
  “那么,它的容量一定不可能太大吧?”
  爱虚荣是人类的天性。女人喜欢漂亮衣服,男人则喜欢夸耀他的财产。
  这时的艾明戈由于自尊心被伤,带点愤愤不平的意味说:“不,不!没问题。
  你们只呆了五分钟,不可能看出这船的奥妙。我们本来也很忙,你大约也听到了捞宝的事,我们正在为它而瞎忙乎。不过,我可以暂时把这让人讥笑的捞宝工作丢在一旁,陪你们二位参观一下这艘快艇的内部。别笑我是捞宝迷,我动员了将近四十人住在这艇上,包括投宝的股东跟艇上所有的艇员在内。
  然而,舱内并不因住了四十人而感到拥挤不堪。你们愿意去看看吗?”艾明戈打开了另一扇舱门,做了个手势。莱特表示不同意:“邦德先生!五点钟我们要跟寇列斯先生会面,你是知道的!”
  邦德回答道:“寇列斯先生是个顶随和的人。我们晚几分钟,他不会介意的。如果艾明戈先生真的有空,我倒是很想看看这艘大游艇,开开眼界。
  艾明戈先生,我们真的不会妨碍你的事吗?”
  艾明戈说:“来吧,蓝钦先生!我想花不了你五分钟的时间。寇列斯先生也是我的好朋友。他能理解。”他打开门。
  邦德早就预料到他的激将法会起作用。这下莱特的仪器可有事干了。邦德两手一伸,说:“艾明戈先生,请您给我们带路。”艾明戈非常友好地走在前面。
  不论怎样摩登的船,其构造总是大同小异。艾明戈对通往舱口的每一条通道、发动机房的右舷、一排排的舱房一一做了介绍。舱房门都紧紧闭着。
  艾明戈说这些舱房都有人住着。艇上设有宽大的公共浴室和厨房。厨房里有两个意大利人,穿着白色厨服,似乎很高兴看到客人。在宽大的引擎间里,大副和他的助手热心地向邦德和莱特解释着那双座柴油机的马力是如何的强大,水翼板的压力作用是根据什么个原理。完全如同参观任何一条其它的船一样。
  在艇尾的狭窄空间里,放着一架双座水上飞机。飞机漆的颜色也是白色与深蓝,跟快艇艇身一样。机翼是可以折叠的,机头引擎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旁边放着一艘摩托舢舨,可以乘坐二十个人,也可以用电动起重机放下海或吊上来。邦德估计了快艇的排水量以及它由水面至甲板的干舷高度以后,谨慎地问道:“底舱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更多的舱房?”
  “不,底舱都是用做贮存室。油舱当然也在下面。养这样一艘艇,花费不少钱。我们得装好几吨油。它的压舱问题也很重要。船行驶时候,艇首向上翘着,舱里燃油都往艇后流聚,所以我们不得不用横隔式的油舱来平衡。”
  艾明戈非常内行地同他们谈着,带着他们从艇尾上来,转到右舷舷廊。当他们走过无线电室的时候,邦德问:“你说你有跟海岸联络的无线电台,可以对外发报么?你这艇上所用的无线电,我想一定是马可尼式的长短波收发机了。我能看看吗?我对无线电很感兴趣。”艾明戈客气地说:“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有机会再细看吧。我的无线电人员随时在收听气象报告。这会儿是最重要的时候。”“没关系。”
  他们走进了驾驶室。艾明戈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操作系统,然后领他们回到甲板上。“这就是欧兰特号,”艾明戈说,“世界上最快的游艇!它真的能飞,我不骗你们。我希望你们以后有空再来,乘它兜上一圈。至于现在嘛,”艾明戈流露出一种暗示性的微笑,继续说:“我们实在太忙了。”
  邦德问道:“海底捞宝是非常令人激动的。你是否认为你能交上好运,获得很大的希望?”
  “我们当然希望如此。”艾明戈苦笑了一下。“我很想能跟你们多谈一些关于这一方面的事。但是,”他摆摆手作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很抱歉!
  这就象人们所说的,我得封上我的嘴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非常理解。
  你当然得为那些投资的股东们作想。不过,要是我也是你的股东之一,那该多好呀!可是,我知道你肯定没有多余的名额了,对吗?”
  “是的!我们的全部股份都被分派满额了。如果有你参加,我们真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艾明戈伸出一只手。“好了,我看见蓝钦先生一直在看表。
  我们可别让寇列斯先生等得太久了。今天,能与你们二位相识,真是不胜荣幸,邦德先生!还有你,蓝钦先生!”
  相互寒喧一番后,邦德与莱特爬下梯子,回到在舷旁等候的摩托船上。
  艾明戈最后还挥挥手和他们再见,然后才消失在通往驾驶室的舱门口。
  邦德跟莱特远离船夫坐在小摩托船的船尾。莱特摇了摇头低声说:“肯定不会是那条船。没有原子弹放射线的迹象。引擎间跟无线电室虽然有些微弱的反应,没有超过正常的限度。一切都正常。你看过艇内,觉得怎样?它的构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跟你的看法一样,一切都很正常。艾明戈完全就像是个捞宝的人,他的一举一动也是捞宝人的样子。艇上的船员并不多,不过,我们看到的那几个人,如果不是真正的普通船员,那就一定是最出色的演员,他们表演得那么逼真。但是还是有几点让我怀疑。第一点,我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到底舱去的通道。也许入口在地板上,被地毯盖住了。如果他们把原子弹放在底舱的贮存室里,你怎么侦察得出来呢?而且,即使我不懂造船业,我也知道底舱所占的空间不少。最好是通过海关向加油码头查询,看欧兰特号能装多少油量。第二点,我们并没有看见那些所谓投资的股东。我们上船时,大约三点,就是午睡,也该起来了。就是还没有起床,也不至于一共十九个股东人人都懒在床上呀?他们到底躲在船舱里干什么呢?第三点,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艾明戈不抽烟,艇上也闻不到香烟的味道。将近四十个男人在艇上,怎么可能人人都不吸烟?如果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抽烟,还有可能,四十个人都不抽烟,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巧合。我想这一点很可疑。第四点,你看到了艇上的迪卡导航设备跟声纳装置吗?这些都是很贵重的装置。当然,大游艇上装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艾明戈带我们参观他的驾驶室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很骄傲地向我们炫耀这两件东西的。可是,他没有。总之,表面的东西我们都看得很清楚了,有鬼的就是藏在舱里、不让我们看的东西。
  他所讲的什么油啦,横隔啦,我是疑团一大堆。你认为呢?”
  “和你有同感。游艇上至少有一半地方我们没看过。他也确实找到个好借口,不愿意我们参观他们的很多捞宝秘密。你记得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停在直布罗陀的一些商船,其实就是意大利蛙人基地,对不对?那些商船,在船舷的吃水线以下装有暗门,蛙人由暗门出入,而平时就躲在舱底不露面。我猜,艾明戈是不是也有那种东西呢?”
  邦德抬起眼睛看莱特:“对了,我记得有一艘叫做奥特拉的船,一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情报单位的悬案之一。”他顿了一顿。“欧兰特抛下的锚,长达四十米!他们会不会把原子弹藏在船底下的沙床上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的盖氏计算器能测出来吗?”
  “那就不行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水下用的计算器。天黑后,我们可以再下水去看看。但是,邦德……”莱特皱了一下眉头,“我们是不是把注意力只注意到船而没有注意人呢?显然艾明戈是个海盗式人物,又是个好色之徒。那些股东跟船员又如何呢?”
  “你说得对,我们回去可以先用急电请总部调查一下这些人的背景,晚上就会有消息来。”邦德接着又固执地说。“不过,我还是盯住这艘游艇。
  它的速度那么快,又有飞机,还有四十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艇上。在这一带水域,没有什么人或小组比他们更值得怀疑了。外表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但在里面肯定有名堂。就算是我赌错了,还是应该冒一次险。你得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这些所谓股东,不迟不早,就在飞机失踪的那一天在这里集合。也就在当天晚上,欧兰特号就出海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返回。我们不妨假定,欧兰特就是出去跟飞机在某一地区会合,收到了飞机送来的原子弹,然后带回来,暂时埋存在游艇下面的海底。如果这一假设成立,你能想象出这幅图画吗?”
  “好吧,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吧!”莱特耸耸肩。“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去发电讯的时候,我去加油码头查一查。然后我打电话给那游艇姑娘梦露,看她能不能让我们去参观一下那波密拉的屋子。接下来我们再去卡西罗赌场,会一会艾明戈的同党。最后……”邦德固执地看了莱特一眼,“我准备到警察总局借个潜水能手做我的向导,带着你的水下盖氏计算器,到欧兰特周围去试试。”
  “好吧,看在我们老朋友的情面上,我都依你。不过,你得当心,别踩着了海胆或是其它什么东西。”
  回到旅社,当地总督府派来的通信员在等着邦德。这人恭敬地行了个礼,递过来一只皇室专用的信封。邦德签了张收条给他。打开信封一看,是英国殖民部发来的电报,由总督亲收转交邦德。电文译文是:“准备十一点另七分通报,查了当时的记录还没看到你的消息。各地也无雷弹行动的消息。你那里情况怎样?”电末署有局长核准发电的字样。邦德把电报给莱特,莱特看了一遍说:“瞧!我不就这个意思吗?我们是被假情报骗了。无事瞎奔波!
  好吧!我在警察总局等你。晚上我们在哪里吃晚饭?喝一点马丁尼酒好不好?”
  第十四章 梦中的鲨鱼
  邦德按照计划,进行第一项节目,去看波密拉屋子,竟然失败了。在电话里,梦露说今天不便让他们来参观,因为她的监护人跟一些朋友就要上岸来了。不过,邦德的第二个节目却还有希望实现。艾明戈等一行晚上肯定要去卡西罗赌场。梦露说她将在欧兰特游艇上进晚餐,然后随艇在海上兜一圈,到卡西罗外滩的海面下锚。可是,梦露说她很不擅长记住人的长相,邦德最好在衣襟上戴朵花儿或是什么,以便她在赌场认出他来。
  邦德禁不住笑了起来,连声称赞这个办法不错。不过,他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来的,尤其是她那美丽的眼睛邦德怎么也忘不了。放下电话,邦德又想到了海底探险的计划。由于欧兰特号今夜将要驶到卡西罗海边去,那儿离港警码头很近。游泳的路程不远,而且有港警码头掩护。又由于欧兰特驶离了它现场抛锚的地点,所以,对于它原抛锚地的海底探查,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不过,邦德立刻产生了疑问:艾明戈既然如此无所谓地把游艇驶离原来抛锚的地方,那么以前推测原子弹就埋存在船下海底,这种判断是不是错了呢?不过,也很难讲。说不定艾明戈这个人就有这么大胆。那么,现场一定还会有人看守了。邦德决定先把这问题撇开,等探过船底构造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探海底。
  坐在自己的房子里,邦德开始起草他给局长的报告。这份报告还真不好写。他是现在就把零零碎碎的线索提一提呢?还是等到有一点结果时再提好些?根据想象就发出报告以取悦于上级高兴的做法,对情报人员来说是最危险的。邦德可以想象得到,雷弹行动指挥部现时就象掉在水里的人那样,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都要紧紧抓住。他们当然是极其渴望听到什么消息的。
  如果现在这里的线索不可靠,那么,个人碰钉子是小事,对整个行动造成的危险却是难以估量的。
  所以,邦德先小心地把字句再三斟酌后,才到箱子里拿出密码机,把电文翻成密码,又校对了一遍,然后来到警察总局楼上他安的临时电台房间去。
  莱特已经坐在无线电机旁,手按电报键板,满头大汗,汗水一直流到了脖子上。十分钟之后,莱特拿下耳机交给邦德,自己拿着一条已经湿透的手帕擦了擦脸,说:“一开始,太阳黑子干扰电讯好厉害,我不得不用紧急波长来使用。我发现守着电台的却是一只狒狒——什么也不懂的家伙!”莱特愤愤然地去翻查自己的密码。
  邦德很快将自己的报告拍发出去。他好象已经看见在伦敦的总部八层楼那间电讯室里,打字电报机刚升出纸头,监收员马上便将其撕下,盖上“局长亲收,副本抄送○○组,并分送档案室”的戳记。然后,另一位姑娘在走道上急急奔走,分送这些电报抄本。邦德在电文末加上一句话,询问是否有什么指示给他,然后才拍出一个署名。接下来该莱特给美国中央情报局拍发他的报告。邦德趁机下楼去找警察局长。夏宁局长正坐在桌子跟前向一名警官作指示。看见邦德进来,就让警官先出去。他把烟盒推向邦德,自己也取了一支,笑了笑:“有什么进展吗?”
  邦德告诉他,现在还看不出艾明戈这一批人有什么疑点。他们已见过艾明戈,并带着盖氏计算器到艇上去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有查到。邦德告诉夏宁,他想了解欧兰特号的油舱的具体位置和体积。夏宁局长拿起电话,拨港警所,找莫诺尼警官,然后说:“所有船舶装载燃料,我们都要查核的。
  我们这港湾里挤满了大小船只,如果有火警那太危险了。所以对于他们装载燃料的情形,我们必须清楚,以备情况紧急时才能对症下药。”一会儿后,夏宁又拿起电话:“莫诺尼警官吗?”听完了对方的回报后,他致了谢,然后放下了话筒,对邦德说:“欧兰特号最多可装五百加仑柴油,六月二号下午,就装了这满载的油量。它同时也带了四十加仑的润滑油与一百加仑的淡水。这些东西都装在引擎间前头的船身中部,你还需要其它资料吗?”
  这下证明了艾明戈所说的什么横隔舱跟平衡压舱等全是胡说八道。当然,他可能是有一些捞宝的秘密工具,不愿意让人看见,但肯定还有别的隐衷。艾明戈可能是个猎宝的有钱人,但也可能是个很可疑的家伙。不管有什么麻烦,必须察勘一下船身。邦德在心里打好了主意。于是他有保留地向夏宁局长谈了自己的计划。他也说出了今夜欧兰特号将要移靠的地点。他问夏宁,能否派个可靠的精通潜水的人员作他的指导?有没有已准备好的潜水气筒?是否已充氧?能否使用?夏宁委婉地问邦德这计划是否明智。他说他不知道“非法侵入”在法律上是怎么规定。可是艾明戈这一批人看起来很守规矩,而且都是些很有钱的人。艾明戈本人跟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能友善相处。
  假如警方被牵连进邦德的行动,可能陷入不名誉的地位。
  邦德坚决地说:“对不起,局长!我懂你的意思,但这些冒险事不得不做。我想,美国国务卿以及英国首相都有权威性的指示给巴哈马当局,”邦德索性说些更够份量的话。“我可以叫他们再发个特别指令来。再过半小时你就会觉得我的行动是必要的。”
  局长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必要动用这些武器,邦德先生。你会得到你所希望的东西。我只不过想把本地可能发生的反应说明一下而已。我想就是总督也同样会这样提醒你。我们这儿地方不大,但是内阁来个强迫式的处理,我们也不习惯。不过,如果这种处理方式多了,也许我们会渐渐习惯的。
  好了,不谈这些。我们这儿有很多你需要的人,在海难急救队里,我们二十个潜水员,人人精干,都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有个名叫桑铎的队员,是个好手,经常赢得游泳锦标。我把他派给你,好吧?他天生具有的东西,无论在哪里,你都用得着。”回到旅馆,邦德洗了个澡,喝了两杯威士忌,一尜栽到床上,感到浑身累得象散了架。长途的旅行颠簸,炎热的气候,没完没了的说话,奔走,又是说话,又是奔走。还有今晚的水底冒险……,既危险又枉费心机的这一切,把人弄得疲惫不堪,紧张得不得了。也许只有睡一觉才能消除紧张跟疲劳。渐渐地他睡着了,做起梦来。在梦里他看到了梦露。
  梦露被一条大鲨鱼追逐着,鲨鱼张开大口露出闪亮的白牙齿,突然间鲨鱼变成了艾明戈。艾明戈伸出巨大的手来抓邦德,愈来愈近,抓住了邦德的双肩……这时,电话铃响了,大概已经响了很久了。邦德睁开眼睛,急忙去拿电话筒。是莱特打来的,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邦德急忙起身,到旅馆下面的菠萝蜜酒吧。
  邦德走到角落里莱特坐的一张餐桌跟前,坐了下来,各要了一杯马提尼混合酒。莱特的酒杯里放的橄榄太大,把酒的容量占去一大半。莱特很不满,把侍者叫来,狠狠训了一顿,然后又跟邦德发了一通牢骚。最后言归正传。
  邦德告诉莱特,已经查了欧兰特号的油舱,发现艾明戈说的全是谎话。
  邦德说:“今夜我一定得下水。你知道吗?我们的限期只有七十小时了。如果我的水下侦察有所发现,我建议明天我们去弄一架小飞机,到这一带洋面上去好好看一看。那架复仇式轰炸机体积那么庞大,就是掉在水里也看得见。
  你有飞行执照吗?”
  “当然有!”莱特说。“找一架双座的小飞机,我跟你一同去。如果我们发现了大飞机,那么我就可以发出讯号了!”
  邦德问:“什么讯号?”
  莱特呷了一口酒:“是这样的,美国的海、陆、空三军都已准备全力支持中央情报局。半个中队的超级军用飞机,已经在佛罗里达的本塞哥纳待命。
  这些军用飞机都带有深水炸弹。而且,我们最新的核子潜艇魔鬼鱼号,本来是要去北极航行的,现在也准备一旦需要就到这里来帮忙。这是一个雄伟的阵容,只待巴哈马皇家大旅社二○一号房间里的司令官莱特一声令下,就要蜂涌而至,你说多壮观!”
  邦德耸耸肩:“看起来,贵国总统比拿骚这儿的芝麻官儿可认真得多了。
  我想大概你们的参谋总长,已经跟我们的国防大臣,衡量过这件案子。好在这威武之师的大军是在海上,如果第一颗原子弹是以拿骚做目标的话,他们的损失不会太惨。喂,我想起来了,照贵国国民的看法,这两颗原子弹可能以什么地方做目标?我国只有一个跟贵国联合的导弹基地,在大巴哈马东端的西北岬,离这儿向北大约有一百五十公里。显然,这地区的价值必定不少于一亿英镑。”
  “他们告诉我,第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肯尼迪角以及本勒哥纳海军基地。如果魔鬼党一定要选择这一类地区的话,第二颗原子弹很可能是迈阿密或塔姆巴。但照魔鬼党所说的‘属于西方强国的财产’看来,好象又不是指什么基地而言。如非洲刚果的铀矿也很值钱。但如果他们真的看中了火箭基地的话,肯尼迪角跟大巴哈马一带中选的希望很大。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懂。
  如果魔鬼党真的拿到了原子弹,他们会采取什么办法将它们运到目标区去发射呢?”
  “一般潜水艇就可以做这件事。他们只要把一颗原子弹装在鱼雷发射管里,射到海边附近就行。或者放在小型救生艇里向岸边漂也可以。当然,如果他们从那架大飞机上同时发现了原子弹的引发装置以及零件之后,那么他们不论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引爆,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们肯定懂得怎样装上延期信管,那么,原子弹就能在他们离开现场一百公里之后开始爆炸。”邦德不在意地加上一句:“当然,他们还得有一位原子专家,知道怎样运用这种武器。不过,在运输方面,欧兰特号是完全可以胜任的。它可以乘着午夜,把原子弹运往大巴哈马附近,然后在早饭时就返回到波密拉屋子附近海面抛锚。”邦德笑笑。“你看,怎么样?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讲完了。”
  “还谈不上满意,”莱特直率地说:“如果你要让我满意,就得把故事编得更神一些。好吧,我想我们得叫些东西来吃,然后到卡西罗赌场去看看艾明戈先生和他的股东们!”
  第十五章 试探
  拿骚的卡西罗大赌场,是世界各地的英联邦里唯一合法的赌场。没有人知道这个赌场怎么能取得英联邦法律的承认。加拿大的赌博业联合组织把它租下来经营。每年冬季是它的旺季,估计可赢得十万英镑。赌场里的赌具有轮盘,有扑克。轮盘上面有两个零,而不是只有一个零。这使赌场的收入比欧洲的赌场高得多,还可获得百分之五到七的利润。打扑克牌主要是两种赌法。一种是打二十一点,赌场要抽百分之六到百分之七的钱。另一种是打“巴卡拉”(也叫“比九点”),这只有一桌,赌场抽百分之五。这间赌场设在海边街西段的一座漂亮的住宅里,经营者把它弄得象一间夜总会。除赌场之外,还有舞厅跟餐室,以及一支三人乐队,在固定时间里演奏。此外还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酒吧。由于场所优美,经营得当,利润虽然高些,人们也认为是应该的。
  总督府早给邦德跟莱特弄到一张业余会员证。于是,邦德跟莱特在卡西罗酒吧间喝过咖啡跟威士忌苏打之后,各自分开,然后又相继来到赌桌前。
  艾明戈正在赌“巴卡拉”。在他的面前堆着一大叠百元的小筹码以及不少于千元的大筹码。梦露坐在艾明戈身后边看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邦德站在远处观望赌局的进展。艾明戈赌注下得很大,尽量地杀别人的牌而保住自己的庄。他不断地赢钱,但风度却非常好。有的人为他的胜利欢呼,为他的妙计喝彩。显然,他是赌场上众所瞩目的人物。梦露身穿一件无领黑装,裸露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项链,项链坠是一块大大的钻石。她的脸色沉静,看上去还有点不高兴。坐在艾明戈右手的是个女赌客,她跟艾明戈杀了三次,结果都是输,终于她站起来离开座位不赌了。邦德很快穿过房间,溜到了这个空位上。艾明戈越打越起劲,赌注已升到八百美元。
  连坐三次庄以后,形势对艾明戈非常有利,这通常意味着继续坐庄。邦德早就精通此道。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只有一千美元作本。幸亏每位赌客早已被艾明戈的手气给震住了,所以邦德的胆子反而大了起来。他对自己说:老手的运气总是不错,于是喊一声:“我来一个。”“哟!原来是我的好朋友邦德先生呀!”艾明戈一边跟邦德握手,一边说,“好极了!现在高手来了,恐怕我得让出庄位了!英国人最擅长在火车车厢打扑克。”艾明戈可爱地笑了一笑。“反正是输,我宁愿输给我们的邦德先生啊!”
  艾明戈的大手在牌盒上轻轻一拍,把扑克牌弹出少许,然后沿着桌子面推给邦德。同时自己取了一张,也分给各人一张。邦德拿起他的第一张牌,翻转来往桌上轻轻一摔,是一张方块九。他斜睨了艾明戈一眼说:“一开始手气就不错。我还想再翻一张看看。”他谨慎地把第二张牌也往桌上一扔,这张牌在空中一个翻身,在方块九的旁边落下,是黑桃十。除非艾明戈的两张牌加起来是九或是十九,否则邦德就赢了。艾明戈大笑起来,笑声很刺耳。
  他喊着:“你真的要和我斗一斗?”说着把自己的两张牌也翻在桌上,那是一张红桃八,一张梅花K 。只差一点,艾明戈只好认输。这两个人都表现得极为出色,只是邦德的牌每次都比艾明戈好。所以,艾明戈最后惨败。艾明戈大笑起来:“总得有人要低头的。”他大声地向全桌说:“我有什么话好说呢?英国人总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牌!”
  赌场的计帐员赢家赢得的筹码,都推到邦德面前来。邦德把它堆成一小堆。同时朝艾明戈面前的一堆早已赢的筹码呶呶嘴:“不见得吧!意大利人不也是要什么牌就得到什么牌么?!今天下午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艾明戈先生!我们肯定会成为搭挡的。”
  艾明戈又是大笑:“好吧!再来一次。就用你赢的数下赌注,我跟你右手的史诺先生合作与你抗衡。”
  史诺先生看起来象个强壮的欧洲人。邦德想起来了,史诺也是艾明戈投资的股东之一。邦德下了八百元赌注,那两人各下四百元赌注。结果邦德又赢了,这次是六对五赢了全桌。又是一点之差。艾明戈沮丧地摇摇头:“算了,史诺先生!还是你自己来。这位邦德先生是我的克星,我算服了。”
  现在的艾明戈只有嘴唇还在笑。史诺先生单枪匹马地上阵,推出一千六百元来,要杀掉邦德的赌注。邦德心里想:我出两手就赢了一千六百元。现在如果过庄,让下家接庄,岂不是很妙?于是他收回已下的赌注说:“过庄!”
  四周响起了一片嗡嗡声。艾明戈说:“你胆怯了呀?那算了吧!我买邦德先生的庄,做做看。”他说着扔出一堆筹码,一千六百元。邦德只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喊道:“开庄!”然后又告诉艾明戈说,尽管他们已经玩了二回现在还要来第三回!
  艾明戈转过头来看着邦德,嘴角挂着微笑,眼睛眯成一线,静静地说:“你真的要和我玩,朋友?你是在向我穷追不舍。这是何必呢?想要报复我吗?
  邦德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寻找合适的字眼。似乎是偶然间脱口而出,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做什么呀!我只是因为一上桌就觉得被魔鬼迷住了心窍!”
  艾明戈就象挨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他绷着脸,舌头伸出来舐着上唇,眼睛充满着坚定与戒备的神情:“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邦德轻松地回答说:“我是说我的看法。我原先以为你的手气该到尽头了。看来这次我得被魔鬼打败了。”邦德向牌盒呶呶嘴。“你要不信,我们一发牌就知道了。”
  全桌一片肃静。不管玩牌的人还是旁观者,都感到了紧张气氛。刚才还在开玩笑,现在一下子充满了敌意。是这英国人先挑战的。这两人是为了那个女人而吃醋吗?很可能是!人们紧张地注视着。艾明戈狡黠地笑了,脸上恢复了生气和光彩。“哟!我的好朋友!你真认为你的眼睛被鬼迷了么?好极了,我家乡有一种驱邪除鬼好办法。来!让我替你治一治。”艾明戈举起一只手,掌心向下,食指中指跟无名指都弯向掌心,只让大姆指与小指向前伸着象牛的两角,然后以毒蛇引项的姿态,把手向邦德脸上一挥就收回来。
  旁观者以为这不过是做着好玩的,也许艾明戈想缓和一下紧张的空气。但邦德立刻感觉到这完全是当年意大利黑手党歹徒的手势,背后暗藏着狠毒与暴虐。但是,邦德一点不露愠色,仍然和颜悦色:“这手法也许会迷倒我,但迷不住纸牌呵!来吧!别搞这一套了,咱们俩斗斗看。谁也别怕谁,你是魔鬼,我也是魔鬼。来!”
  艾明戈脸上又掠过一丝疑虑。为什么又提这“魔鬼”二字?邦德重重一拍牌盒:“来吧,我的朋友!比武也得比三招,我们已经试过两招了,这是第三招!”
  全桌寂然,邦德迅速地摸出四张牌,两张交给艾明戈,自己的两张用手掩着看了一下牌角。一张是梅花十,一张是红心五。“五”是个极限的数字。
  可以再要牌,也可以不要。邦德把这两张牌覆在桌面上,装作看清对方是六点或者七点的样子,说:“谢谢你,我不进牌了。”艾明戈又眯着眼睛,拼命看着邦德。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接着把自己的两张牌翻开,往桌上轻轻一扔,不耐烦地挥挥手。他的牌也是五点。现在他该怎么办?要牌还是不要?
  他又朝邦德看看。邦德微笑着,平静而自信。于是艾明戈抓牌,一抓是个九,他的牌是个黑桃九。这下他的总数是四,与邦德的五相比,又少了一点。
  邦德毫无表情地把自己的两张牌都翻过来:“我想你没有驱走我眼睛里的邪气,反而驱走了我牌里的邪气了!”艾明戈又输了。桌子周围又是一片嘈杂的议论声。“要是那意大利人守着五点的话……”“碰上五点,我总是再抓。”“我可没有这种胆量。”“他手气真坏!”“不,这不是手气,是打法太差了!”
  现在看来,艾明戈要控制自己是很难了,但他还是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自然的笑容逐渐变成自然,紧握的拳头也开始松弛。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向邦德伸出手。
  邦德也伸出手,却暗地里把大拇指拗向掌心,以防万一艾明戈那蒲扇般大手掌把自己的手骨压得粉碎。然而,艾明戈只是把邦德的手握得稍紧一些,并没有作什么。艾明戈说:“现在我一筹莫展了,只好看下次还有没有运气。
  你已经把我所赢的钱都挖走了。今夜我原本还打算陪我的侄女喝杯酒,跳两曲的。现在看样子我完不成今天的工作了。”他转头向梦露:“亲爱的,我想你除了通电话以外,还没有当面会过这位邦德先生罢!邦德先生似乎不想让我实施我的计划了。所以你今晚要喝酒要跳舞得另外找伴啦”!
  邦德说:“你好吗?小姐!我们今早不是在香烟店前见过面的吗?”梦露一抬眼睛,冷淡地说:“是吗?也许吧。我这人记不住人。”邦德说:“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我现在赢了不少钱。甚至可以请得起喝拿骚酒了。当然,这得感谢艾明戈先生的慷慨赐予。呃,哦!我不再赌了,这种靠运气的东西不可能使我维持得很久。我不能一个劲地拿我的好运冒险!”
  梦露站了起来,很不客气地说:“要是你认为除了请我以外就无事可干的话,那么……”她转向艾明戈:“艾明戈!我把这位邦德先生带走,说不定你就时来运转了,我想到餐厅去,那儿有香槟跟鱼子酱。我会尽量的吃喝玩乐,把你的损失夺回来。”
  艾明戈哈哈大笑,他又重新振作起精神。“你瞧,”他对邦德说,“你刚从油锅里跳出来,又落入了火坑了!落在梦露手里,你可不会象在我这儿那么舒服的!回头见吧,我的朋友!我得再跳进油锅里去了,这是你赐给我的好机会呵!”
  邦德说:“好了,谢谢你方才邀我入局!我们喝香槟去了,但我会叫三份,一份是给你的,谁叫你我都是魔鬼呢?我们一切分享吗!”真奇怪,一听见“魔鬼”二字,艾明戈就变了脸色。虽然这次仅是眼睛里闪过一点阴影,但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因为意大利人迷信,不喜欢听见“魔鬼”二字。邦德起身,随着梦露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餐厅。
  梦露在餐厅最远处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邦德跟在她后面,第一次发现她走路时脚步有点跛。但她那成熟的庄重里,带着孩子般的可爱,而她那成熟的胴体,对异性充满了吸引力。邦德觉得她太可爱了,应该用这样的话来形容她:最美的,又是最可怕的。
  当香槟和鱼子酱端上桌来时,邦德问起了她的跛脚:“你今天游泳伤了脚吗?”
  梦露严肃地瞧着邦德:“没有。我天生就一个脚长一点,一个脚短一点,你很失望吧?”
  “不。我觉得你这样更美,显得你有点象小孩子。”
  “不是个顽固而又老派的女人?”她的眼睛挑战似地望着邦德。“你就是这样看待你自己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拿骚城里人都这样认为。”她仍然以庄严的眼光在看着邦德,但严肃中带着反抗,似乎要争辩什么似的。“可没有人这样告诉过我。何况,我对人有我自己的看法。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动物之间都不对同类评头论足,也不互相过问。独有人类,才对自己的本性没有把握。人往往询问别人意见来支持自己的信心。我不喜欢这样。不过,你愿意知道我对你的看法吗?”她露出了点笑意:“每个女人都喜欢知道别人怎么看她。告诉我,但要说真话,否则我宁可不听!”
  “你其实很年轻,比你的外表年轻得多。你小的时候,一定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可是后来环境突然变了,你被抛弃了。于是你自己努力,想重振旧日雄风。因此你开始对人生抱着冷漠无情的态度,你藏起自己真正的情感,让它枯萎,让你自己变得老成而又冷峻。但是,现在你又可能恢复你旧日的雄风了”邦德突然握住梦露放在桌上的手,“不要再躲避自己的感情了!”邦德接着带笑地说:“我对你这一点批评,我想你是早知道的。除此之外,你的特点是:美丽、性感、有志气、能独立自主,但脾气坏,而且有点残酷。”
  “你说了这么多,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有许多都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
  你知道意大利女人有些突出的特点。不过,为什么你说我残酷?”“如果我在赌博的时候,遇上了象艾明戈那样的挫折,而坐在我身后的女人,却一句安慰与鼓励的话都不说,我会认为这个女人很残酷。因为男人们不愿意在他们的女人面前失败。”
  梦露忍不住了:“我每次都得那样坐着看他打牌。这又有什么?何况我实在希望你能赢了他,我不想掩饰这一点。你刚才怎么不说我有诚实的美德?
  我跟艾明戈过去的确是一对恋人,但现在只不过是彼此了解的好朋友罢了。
  我先前告诉你说他是我的监护人,那是我在撒谎,我只是他眷养的女人,象饲养在笼里的小鸟一样,有吃的有穿的,但这种生活我厌倦了。”她带着防卫性的眼光瞪着邦德。“是的,我这样对待艾明戈是很残酷。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可以买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但你没有办法买到她的爱。艾明戈对此了如指掌。可是,他要女人只是为了‘满足他’,而不是为了‘爱对方’。
  他用这种方式得到过不计其数的女人。他知道我和他要的是什么。他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但我已经愈来愈感到维持我与他之间的买卖很困难,我就象笼里的鸟儿一样,为求食而歌唱!”
  梦露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再给我来杯香槟,这些无聊的话让我口干舌躁。还得给我要一包水手牌香烟来!”她笑了笑,“请,正如广告上所说的那样,我讨厌抽烟,但我需要我的英雄!”
  邦德到香烟柜子上买了一包水手牌,然后向梦露说:“水手牌香烟跟英雄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梦露整个变了,她已经倾吐了自己的痛苦,那庄严的面具已经摘下。
  她已被软化,突然间她成了个温柔的女人。她显得有点疲乏地说:“嗯,你是不知道我的真正恋爱故事。我梦里的情人,他就是这香烟上印的水手。你是怎样也想不到的,是吗?”梦露倾身过来,把香烟呈近邦德眼前:“你不了解这幅美丽图案所蕴含的梦幻般的故事。”于是梦露告诉邦德她还是少女时就暗暗爱上了这个小伙子,她把那水手完全予以人格化,梦想他是个海上英雄,因而以身相许。但在她梦的幻影中,这位水手已有家室,她明知道这是错误但依然爱他。在她的衣袋里始终保存着一个香烟空盒子(第一包香烟,她是在厕所里开始偷吸的。)直等到袋子里的空纸包存得太久破烂了,才又换上一只新的空包存着。
  “这是孩子气,傻气,”梦露一口气说完了她少女时的心事,下结论似地说,“只有孩子才喜欢把心爱的东西放在枕头底下。不论是小玩具或是洋娃娃,都把它当宝贝似的藏着,直到长大成人为止。不光女孩子是这样,就是男孩子也免不了。我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小时候,奶妈给他一个小银牌玩,他就当做什么宝贝一样,挂在脖子上不肯拿掉。直到他十九岁那一年,才掉了。那时他还大吵大闹。那情景现在回想起来,就象在昨天发生一样。
  十九岁的他已经不算小了,那时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已经是个空军人员,但仍然是那么任性。他认为那面小银牌会带给他好运!”梦露耸一耸肩。“可是,虽然他失落了那件小玩意,他的运气并不坏,后来一直很好。
  他年纪比我大得多,但我崇拜他,我现在还是崇拜他。女人总是喜欢‘坏男人’,特别是如果这‘坏男人’是她的亲哥哥,她更会疼爱他到心里去。他现在混得很不错。照理他该使我也混得好些才对,可是他没有。他说人应该自己去奋斗,去拼搏,那成功才有意思。他说我们的祖父就是意大利东北阿尔卑斯山上出名的偷猎者,又是出名的走私者。所以后来在保山楼的毕家坟场里,我祖父的墓石就比任何姓毕的人都要巍峨雄伟。我哥哥说他将来也要有那么雄伟的墓石,而他也要象我祖父那样赚钱。”
  邦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么,你的父姓是毕喽?”
  “是的。梦露只是一个艺名。我虽然告诉过你,我的真名是叫维塔丽,但我说姓魏其实是假的,我真正的姓名该是毕·维塔丽。”“那么,你哥哥叫……”
  “他叫彼达佩。他是第一流的飞行员。他最近写信告诉我,说他在巴黎已经升到很高的职位。大概他打算在巴黎定居。我每天夜里都在替他祷告,希望他能够有成就。我现在唯一只有他一个亲人,他也就是我仅有的一切,我不顾一切爱他,你能明白吗?”
  邦德徐徐把烟蒂在灰缸里按熄。叫侍者送帐单来,然后对梦露说:“是的,我当然明白!”
  第十六章 海底探险
  警备察码头下面的海水是深黑色的,不断地冲击那生锈的铁柱子。月光撒在柱子上面,晶晶亮亮,时隐时现。海滩急救队队员桑铎把氧气筒搁在邦德背上,邦德自己把腰间的网带理好,以免缠着了莱特的水下盖氏计算器。
  接着邦德把口罩的橡皮管在上下牙齿间咬好,打开氧气调节气压,调节好口腔内的氧气,然后又关上开关,拉掉口罩。海弯对岸一家夜总会里的铜管乐队所奏的轻快乐曲,荡漾在水面上。那乐队就象是一只大蜘蛛,在木琴中音上,跳来跳去。
  桑铎是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只穿了一条游泳裤,有一身发达的肌肉。邦德说:“在这种深夜,我大概会水里遇到什么样的大鱼?”桑铎微笑着:“多半是海湾里的平常水族,可能会碰到梭鱼,也可能会有鲨鱼。不过,从沟渠冲到海上的垃圾已经把它们喂得动都不想动了。它们不会找你麻烦的,除非你让他们闻到了你伤口中的血腥味。至于大龙虾、海蟹以及偶尔一两只的奇怪海虫,它们都是夜里才出来,但也只是在海底活动。海底多半有些海草,破铜烂铁和破玻璃瓶之类的渣滓。不过,在这种月光底下,海底通明,而欧兰特的灯光也是你的目标指示灯。游到那边大约你得花十二至十五分钟。更妙的是我在这儿观察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欧兰特甲板上并没有值班的警卫,也没有人在驾驶室里。现在海上有点风,吹起的浪潮会让他们闻不到你身上的气味。本来可以给你再带一个氧气再生器,不过那东西又笨又大,身手不灵活是很危险的。”
  “好吧,我走了。大约半小时后再见。”邦德摸了摸放在腰间的刀,转一转腰带,罩上了氧气罩,打开开关。他的蛙鞋轻拍在泥沙上,然后走进水里。在水里,他弯下腰,吸住面罩,不让它鼓起来。他一边调整,一边慢慢地往前游,呼吸也渐渐正常了。等到他接近码头时,水已经深到他耳际。他静静地潜下身去,弯着两腿继续走,两手护在侧面。
  海底坡度很急,他继续往下沉,大约下沉子四十英尺,离海底只有几英里。这时他看了看手表,正是深夜十二时十分整。他不再象先前那样紧张。
  他身体放松,两脚伸展开来,有节奏地晃动着。
  月光透过水面细碎的波浪,照着下面灰白色的海底。海底的一堆堆黑影都是车胎空铁罐,破瓶子等杂物。邦德路过引起一阵骚动,一只小章鱼的身体立即从深咖啡色转为灰白,软脚一缩,把自己射进一只空油桶里去。当然,那只空油桶就是它的家了。夜间才由沙里长出来象花朵一样的珊瑚虫,当邦德的影子掩过时,它们急忙躲进沙洞里去。许多躲在沙里的小生物,喷出一些泥沙,表示对于邦德搅动海水的抗议。偶尔也有一些寄居蟹,躲躲闪闪地钻进别人的壳里。邦德觉着自己在这月上中天时,作着惬意的水下的旅行,上上下下都是些奇怪的东西。邦德注意地看着那些小生物,仿佛他自己是个海洋生物学家。这是他让自己保持镇静的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海底居民身上,就不用胡思乱想在茫然无知的前面,有什么妖怪之类的东西。
  不一会儿邦德就变得行动自如了。在月光下,他有节凑地鼓着蛙蹼前进,双脚完全是机械地在动,不需再动脑筋去指挥了。他不知不觉地想到了梦露。
  很显然,梦露就是那位失事飞机驾驶员彼达佩的亲妹妹。艾明戈(这个人如果真的跟劫机事件有关的话)可能对彼达佩与梦露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这种亲属关系有什么意义吗?也许只是个偶然的巧合罢了。梦露的举止交谈是那么天真可爱,这正好被艾明戈利用,而她自己未必知道。这一点也更增加了艾明戈犯罪的嫌疑。还有,艾明戈对于“魔鬼”二字奇妙的反应,绝不是意大利人的迷信心理。这些蛛丝马迹,还不过是整桩故事的一点端倪而已。
  该不该把这一切都报告给总部呢?邦德对此犹豫不决。要是提出报告的话,应该怎么说好?怎样把情报加以分类,以便表现出邦德自己对它的怀疑呢?
  哪些部份应该和盘托出;哪些部份应该保留呢?
  人类身体对周围环境总是敏感异常。这种感应作用,是百万年前茹毛饮血时代,遗传下来的。当一个人不知不觉地频临危险的时候,这种感应就会在潜意识里突然变得敏锐起来。邦德的精神本来正对遥远事态进行思索,不知道他的身体已面对着迫在眉睫的危险。但在他潜意识里那第六感觉,却已感觉到了敌人,因而他的心里突然在说:危险!危险!有危险!
  邦德的身子不自觉地缩紧了,他的手伸向佩刀,他的头闪电般转向右边——不能向左看,也不能向后看,直觉告诉他只能朝右看。一只大梭鱼,大约二十几磅重,这么大的梭鱼正是海里称王称霸的角色!它那完完全全充满着敌意的一身,由头到尾都是武器。那凶狠而残酷的嘴巴,象响尾蛇一样可以张开到九十度。它的蓝灰色躯干坚硬得象钢筋。它的尾巴坚强有力,所以它是海里最快的短跑健将。现在它跟邦德并排在前进,彼此相距大约十码。
  它的位置正靠近那迷朦的灰雾边缘,也是人肉眼所能看的最远的地方,危险的讯号就在那里,它的体侧条纹变成金黄色(这是愤怒的记号);它的黑灼灼虎眼落在邦德身上,而它的长嘴微张大约有四五公分,那撕裂人体的利齿在月色里闪闪发亮。邦德的心里因为恐惧而颤抖,一身肌肉绷得更紧。仔细地看了一下手表,离欧兰特号还有三分钟左右路程。于是邦德突然一个转身,以闪电的手法,拔出利刀向大梭鱼刺去。然而,大梭鱼并不反击,它只轻轻摆一摆大尾巴,在邦德恢复到他的航线去的同时,大梭鱼也恢复了它的懒散而带有对邦德讥刺意味的巡弋。它的虎眼仍在衡量着邦德,似乎在选择,看是向肩膀呢还是向屁股先下手。
  邦德竭力回忆关于对付大鱼的经验和知识。首先是沉着,不要畏惧。对一条鱼表示害怕,就等于对一条狗表现你的惊慌,结果将被陷于死地。所以必须保持镇静,一点都不能惊慌失措。在海水里,镇静自若的行动,就是有节奏、协调如一的行动。一只鱼行动失常,表示它受了伤,受伤的鱼是海里任何生物的粮食。一只蟹或是一只介类,如果它背朝上而面向下,那么所有的敌人就会攻击它向下的部分。一只鱼侧面躺在水里,就等于向人宣告它是一只死鱼。凡此种种都是属于行动失常之类。所以,邦德一直采取面向下,双手前伸,两足不停鼓动前进的姿势。
  现在他所经历的月下情景变了,前面是一片柔软的海草草原。在深沉而徐缓的流水里,海草无力地摇曳着,有如厚密的长毛,而那摇曳的动作又有点象催眠,使邦德觉得轻微的晕眩。点缀在海草里的,是黑色的有足球那么大的死海棉。邦德象一只笨拙的大蝙蝠一样游过海草,在他的右面,那头梭鱼也悄悄地移动着。
  前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银色小鱼群,悬浮在水流中部,仿佛是装在瓶子里的肉冻。当邦德跟大梭鱼平行地接近它们的时候,它们立即分开,腾出一条水道让这两只大动物通行。一待通行过去,它们重又合拢来,重新组成保
  护它们的迷魂阵。邦德由银鱼群里窥视那梭鱼的行动,它威风凛凛地继续游过,一点也没把包围在四周的小点心放在眼里。这就象一只狐狸趴在养鸡场里,根本无视旁边的小兔儿。邦德紧缩在他的防护潜水器内,稳定地、规律地游着,以此向那条大梭鱼表明:他是一条更大更危险的鱼。
  在随波摇曳的海草中间,船锚的倒钩是他的另一个对手,环形锚链从海底伸出,消失在上面海水的迷雾里。邦德顺着锚链游上去,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兴奋无比。一阵激动和喜悦涌上心头,他早已将旁边的大梭鱼置于脑后。
  现在他慢慢地游动着,尽力不把动作做得太大,以免破坏了水面的平静而引起艇上人员的注意。他低头看一看那只梭鱼。发现它已经不见了。也许它也认为那船锚与钢链对它存有敌意。现在,一条船的船底,在上面迷雾里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来,就象一只具大的飞艇浮在空中那样。那水翼板存在艇壳底下,形状很难看,好象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邦德攀着右舷底下的凸出部分,歇了一会儿,以观察整个部位。在他左边远处,正是那一对大螺旋桨,在月光里发着幽光,它正被水流所推动而缓缓旋转着。邦德徐徐地沿螺旋桨那边攀过去,一边仔细地看上面的船壳。是的,就在那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水线下面靠近龙骨末端有一个宽阔的舱口,门紧闭着。邦德用手摸了一下,测量出大约是十二尺见方,位置正居艇脊的正中。他停住了,心里在想,不知道在那紧闭的舱门后面,藏了些什么。于是他取出了盖氏计算器,打开开关,贴到壳上去,一边瞧着左手上戴的假手表。作为放射性反应指示的指针在颤动了,表示计算器是在工作着。不过,所指示的数字,正是莱特告诉过他的,与船壳本身应有的指示度相吻合。也就是说,并不象艇里藏有原子弹所应有的强烈反应。邦德心里明白,立即关了计算器的开关,准备回身返岸。
  就在邦德刚要转身的时候,耳边铿锵响起了一声,伴随而来的是左边海水的涌动。他本能地一跳,扑进水中。一支鱼矛正在向水底沉落。
  邦德转过身来,后面是个身穿黑色橡皮潜水衣的人,两脚急速地在踩水,正往枪上插另一支鱼矛。邦德蛙蹼用力地打水,奋力朝那人反扑过去。那穿黑橡皮的人拉紧碳气枪的拉杆,举平枪身。邦德知道要抢枪是不可能的,因为彼此距离还有五六米远。他急中生智,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低下头,弯下身子,赶快潜水。一阵无声的气爆,他感到水波的强烈震动,他的脚部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于是他反扑而上,挥舞着他的尖刀砍向那人。刀刃砍进了那人的身体,他的手碰到了那人的橡皮衣。接着碳气枪的枪托击着了他的耳后,同时一只白色的手伸下来,急着要抓他输气的橡皮管,邦德举刀全力砍进,刀叶有切裂了什么东西的感觉,那只白手放松了。邦德一时看不清周围环境,而枪托又猛击下来,这次打着了他的头部。这时水里有黑烟似的东西扩散开来,浑浊而有粘性,把邦德面罩上的玻璃都给沾着了。邦德使劲地往后退开,擦了一下玻璃。看清楚了那烟状的东西是从那个橡皮衣人身上流出来的,是由肚子中央流出来的。然而,那支碳气枪又举上来了。举枪的动作缓慢而沉重,好象枪身有成吨重而那持枪人举不动似地。发亮的鱼矛尖头在枪口,一双有蛙蹼的脚在拼命地打水,而身体却慢慢由上往下沉,沉到了跟邦德齐平的位置,就那样垂直地悬在水里,随波荡漾着。邦德自己也觉得四肢有些不听使唤,沉重得象铅锤。他狠命地摔摔头,希望清醒一些,但手足仍是不太听使唤,不能动得很敏捷。这时他看见那黑橡皮衣人张着嘴巴,牙齿在吸气管周围显现。那支气枪又朝他的头、咽喉、心胸等处戮来,邦德双手尽力掩护着自己的胸部,双脚拼命地慢慢划动。那黑橡皮衣人突然整个身体向邦德直冲过来,好象背后有人猛踢了他一脚似的。他双手一伸,好象要来抱住邦德,而气枪却从手里脱出来,飘在他与邦德之间,缓缓地向水下沉,终于不见了。从他的背后喷出一大团黑色烟状东西,在水里飘散。他的双手茫然地挥动着,头转向背后,似乎想看清站在他身后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是的,那只大梭鱼就在他背后大约几码远,大嘴巴的唇边还粘着几片黑橡皮。它长约六七尺,象支大鱼雷,嘴巴边血雾弥散。一定是刚才水里的血腥气味吸引了它,才使它向那黑橡皮衣人发动攻击。大梭鱼老虎似的大眼睛冷冷地瞧了邦德一下,又向下盯住那正往下沉的黑橡皮衣人。大梭鱼好象累了,作了个象打哈欠的动作,唇边的橡皮块被顺势吞了下去。然后它尾巴一摆,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象一道白光,向下追潜。它那张大嘴一下咬住那黑橡皮衣人的肩膀,就象咬住了一条狗或是一只耗子,摇头乱筛。邦德看了直觉得要呕吐。过了一会儿,大梭鱼游离了现场。
  邦德一直等到水面平静了才松了一口气。总算保了一条命。他开始慢慢地向前游去。游了还没几码远,忽然觉得左上方有东西撞击水面的声音,月光闪烁成颗颗银蛋,一翻又一翻往下面闪动。邦德没有在意。但是当他又划了两划之后,肚子上承受到一阵猛裂的激荡,他被撞向侧面漂开。这一阵撞击倒使邦德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于是他急忙用力快速潜游,同时把身体尽量贴近海底前进。接着还有几次冲击,邦德判定那和第一次一样,都是手榴弹在水里爆炸。不过,这些手榴弹除了把船底附近那可怜虫的残躯炸飞以外,对邦德而言,那越来越弱的激流是不会有什么损害的。
  又回到了海底水草平坦、到处都是死海绵的地方。逃避爆炸的小银鱼群跟着邦德一起跑,而邦德更是用尽全力向前游着。很幸运,他这次来“访问”
  艾明戈的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在他得赶快离开,否则,一旦被艾明戈发现就不好解释了。至于那位刚死掉的水底哨兵,船上的人多会将死因归于鲨鱼或梭鱼的。这件事艾明戈自然得向港警当局报告,可是他会怎么说呢?那肯定很有意思。在一个和平的港湾里,一只渡假用的游艇,却居然有个水下哨兵在船底放哨。艾明戈又能说些什么呢?
  邦德艰苦地继续游进。他的头疼得很厉害。他小心谨慎地用一只手摸摸头上那两处瘀伤。由于有海水的阻挡,那两记气枪托没有把他击得昏倒下去,不过,还是把他敲得头昏眼花。当他游完了海草地带,到了白沙底的那一段,他仍然还是觉得头昏昏的。突然眼角瞟见一阵骚动,使他从半昏迷里再度清醒。一只大鱼,仍是那只大梭鱼,在旁边疯狂地冲过。它一路翻滚,不断地咬自己的尾巴,整个身体变得象一柄镰刀,嘴巴一开一关抽搐着。邦德警戒地瞧着它,终于它横冲直撞地翻进迷雾里不见了。所谓海中之王的大梭鱼,竟落得如此下场,邦德也不禁为之抱恨。这一定是那些手榴弹击中了它的神经中枢,使它失去了平衡的能力,才会变得如此疯狂。这样下去,它不会再活多久了。比它更庞大的鱼类,例如鲨鱼,也会一眼瞧出它的失常状态。一待到它抽搐减弱,贪婪的鲨鱼就立刻会毫不客气地张嘴吃了它。
  海底现在又是废车胎、破瓶子、空罐头,再过去就是警港码头。邦德从泥沙上面滑过,在浅水里爬行。他晕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背上的氧气筒更是好象有千斤重。象只筋疲力竭的野兽,他几乎就要摔倒在浅滩上。
  第十七章 发现尸体
  邦德在码头穿好了衣服。桑铎问他出了什么事。桑铎说他好象看见水底发生了几次爆炸,游艇的右舷水面冒起不少水泡。游艇甲板上也出现了好几个人,而且似乎起了一阵骚动。左舷后曾放下一只小舢舨,但在码头边还看不见动静。邦德支支吾吾,只回答说他对此一无所知。另外,由于他动作太笨,在水底曾不小心地把头撞到了艇身。不过,他已经看到了他所要看的东西,所以决定游回来。他这一次下水是很成功的,桑铎给了很大的帮助。邦德向桑铎道了谢,并祝他晚安。两人分了手。邦德决定明早再去见警察局长。
  邦德沿着一条小街,小心而稳健地走向他原先停放莱特汽车的位置。他开车回到旅馆。打电话到莱特房中,叫醒了莱特。两人又驾车驶向警察总局。
  在车上,邦德告诉了莱特他在水下探险的发现。尽管所获不多,却已足够使人对欧兰特号产生怀疑。所以,邦德决定把情形向总部报告。此时拿骚尚未天亮,但在伦敦已是早上八时,离第一枚原子弹爆炸时间只有四十小时了。
  现在所有的疑点虽然都是零零碎碎的,但集合起来,一定会找出一些名堂来。
  邦德的思潮翻涌,他必须把头脑中一个又一个问号写进报告,供上级参考。
  莱特果断地说:“你放心大胆地把这些疑点都报告上去,我也打一份副本给中央情报局,以示证实。而且,我还要让‘魔鬼鱼号’核子潜艇到拿骚来。”
  “哦?”邦德非常高兴莱特能积极支持他,但又觉得奇怪,莱特怎么这么快就一改去的怀疑态度。“真的?是什么东西使你不再‘看在好朋友面上’,而是心甘情愿地作出这样的决定?”
  “哦,是这样的,我们分手后,我在赌场里到处转悠,仔细地观察每一个人,对于那些可能是艾明戈的股东,或是猎宝的人,则特别注意。那里有不少三五成群的人,围成一堆站着,做出种种及时行乐的样子。但他们没有艾明戈那样会伪装。另外还有一部份人看起来象是私家侦探,或是在劫难逃的罪犯。不过,使我奇怪的是,这些人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抽烟和喝香槟的姿态也是一本正经——烟抽得不多,酒喝得更少。我想他们这样做一定是遵守某种纪律。他们个个有着一种气质——让内行人一看就觉得是专门干情报工作的人。其中有一个特别使我感兴趣。这家伙脸上满是皱纹,光秃秃的头,戴了一副眼镜,象误闯进妓院的摩门教教徒那样,神经紧张地到处东瞄西看。每次当他的同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红着脸,嘴里不停地说这是个好地方,他很高兴。我亲耳听见他对他的不同伙伴反复说着同样的话。剩下的时间,他就无所事事,做一些诸如爵手帕角之类的事情。我告诉你,我觉得他很面熟,我知道肯定是以前在哪里见过。我疑惑了一阵子之后,就来到门口柜台那边,装作极为高兴的样子告诉那侍者说,我看见这里客人当中,有一位很象我以前的老同学,他后来移民住到欧洲去,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当他看着我,表现出那种似曾相识的样子的时候,我真难堪极了。
  我请那位侍者给我帮个忙,替我查查那个人的姓名。招待员走出柜台来,跟着我走到一个地方,我远远的指出我要问的人,招待员立刻回到柜台里边去查阅会员卡片,找到了我要找的那一个人。侍者告诉我说,‘那人名叫艾密尔,持的是瑞士护照,是艾明戈先生游艇上的一员。’”莱特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下去。“我想就是这瑞士护照,提醒了我。邦德!你记不记得东德曾有一位名叫康泽的物理学家,大约五年前逃到西德,向联合科学情报处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这位康泽因此而得到很丰厚的报酬,并居住在瑞士。嗯,邦德!你得相信我的话,这个家伙肯定就是康泽,当年康泽逃往自由世界时,我正好在中央情报局坐办公室,整个有关文卷都经过我的手。现在我完全想起来了,那时在文卷里我看过他的照片,他的嘴脸,跟现在这位艾密尔简直一个模样,这个人肯定是康泽。这么看来,欧兰特游艇上还养着这样一位高级核子物理学家,你说,他是干什么的?肯定是要装配原子弹!我的猜想是不是很准?”
  车子到了警察总局,只有楼下的灯光还亮着。邦德并不马上回答莱特的问题。一直等到他们跟值日警官见了面,批准进了总局,登上高楼那间他们借用的电讯室,邦德才盯着莱特,开口说:“你的推论是无可置辩的,莱特!
  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根据你夜探海底所得的情报,我可以把他们都列入嫌疑犯,这一点毫无疑问。”
  “嫌疑犯?什么嫌疑犯?艾明戈可以请律师,并且在五分钟之内连船带人离开拿骚。法律的程序是完全民主化的。我们所得的资料,艾明戈完全有理由反驳。他可以承认艾密尔就是康泽,他说他们寻宝需要有个矿物学专家的指导。至于康泽为什么化名为艾密尔?他可以说那是为了逃避迫害。还有些什么问题么?嗯,我们查到了他游艇底下有个活舱门,但他可以承认那是做海底捞宝之用。有什么可怀疑的吗?你可以再去检查呀!当然等我们正大光明地去检查的时候,那里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说那水底哨兵么?艾明戈会说那是一种安全措施,他们已经花了六个月,辛辛苦苦找了藏宝的地方,他们必须保持所有的秘密资料。他甚至可以反问,你这有钱的邦德先生,你是到拿骚来买房地产的,你为什么黑夜潜到人家游艇底下去呢?也许我们可以直截了当问有关彼达佩的问题,但艾明戈可以不承认,他会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就说梦露也姓毕吗?那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人们就只知道她叫梦露。”邦德双手一摊。“你懂我是什么意思吗?艾明戈用寻宝作掩护是无懈可击的,寻宝两字可以解答人们所有的疑问。现在我们一将此事纳入正式的法律程序,艾明戈就会溜掉!把游艇开走,在别的地方再找个基地。
  他说一切委托律师办理,而且说不定他反而要告我们,无故侵入他人船下……”邦德微笑着问莱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莱特有点不耐烦了:“那么,搞个漂雷,好象不小心似地,击沉欧兰特号,那不是很好吗?”
  “别急,我们必须等待!”看着莱特的面部表情,邦德举起了手:“我们先用谨慎而且比较保留性的语言,向总部汇报。我们不希望引来空降师在拿骚机场降落,但我们需要魔鬼鱼号核子潜艇。有了核子潜艇,我们可以一直监视欧兰特,我们就很容易在暗处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到现在为止,艾明戈还没有对我们起疑心。而他的原计划——我们假定他以猎宝为掩护,而实际却进行着一项极秘密的计划——到目前为止一直进展顺利。所以,他一定会继续他的工作。那就是说,在三十小时的最后期限到来之前,他必须把第一颗原子弹拿出来,送到目标区去。我们必须等到有一颗或两颗原子弹到了他船上,或是等他们去秘密地点取原子弹的时候,才能进一步采取行动,到时候人赃俱在,让他无话可说。现在我们绝对不能打草惊蛇的,不过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依现在迹象判断,原子弹就藏在不远的地方,那架复仇式喷气轰炸机藏的地方肯定就在附近。所以,天一亮,就把那架指定供我们使用的水陆两用小飞机,巡查以这儿一百里为半径的周围水域。我们先查水上,我想那架大飞机要是降落在这群岛附近的话,绝不会降在陆上,肯定降在水里。由于这几天气候这么好,我们肯定找得到它——只要它的确是在这巴哈马群岛附近。好了,现在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我们先发电报,告诉他们十小时之内暂不再通报,然后我们稍微休息一下。你回房之后,记得把电话线拉掉。不管我们怎么小心,这电报发出之后,必定会让华盛顿跟伦敦的上司们惊慌失措,以为天就要掉下来了,但不能影响我们的休息!”
  六小时之后,他们迎着晨曦,来到拿骚的温莎机场。地面勤务人员正用一部吉普车,把那架小小的格兰门水陆两用飞机,拖出了停机棚。邦德跟莱特立刻爬上机座,莱特发动了引擎。这时一有个穿制服的传令兵,驾着一辆摩托车开过来,横穿过柏油马路。
  邦德说:“赶快起飞!别让送公文的耽搁了!”
  莱特松开刹车闸,水陆机沿着南北向的跑道开始滑行。“咔咔嚓嚓”的愤怒声从无线电耳机传来,一定是管制塔想拦阻他们起飞,但他们不管。莱特朝天空小心地看了一看,航线前头没有别的飞机。于是他慢慢推下驾驶杆,小飞机一路吼叫着拔地而起,盘旋在一片低矮的灌木林上空。放在一旁的耳机还在“咔嚓咔嚓”地响着。莱特伸过手,干脆关掉了它。
  邦德坐在旁边,海军航线图摊在膝盖上。他们现在是朝北飞。首先搜索大巴哈群岛,瞧瞧那可能被选作首先丢原子弹的地方。一会儿之后,他们已经飞到了一千尺高度。下面是一串贝里群岛,象项链一样,每座岛屿边像乳白色的浪花好象给岛屿镶着边,在翡翠色的海水里绘成了一幅非常优美的画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邦德问莱特。“就现在这种能见度,水下五十尺处的情况都一清二楚。任何象复仇式那种大飞机,沉在水里一定可以看得出来。我准备在各主要飞机航线上,一段一段的仔细搜查。我想那架大飞机一定是从航线上迫降在航线外的水里。我们可以这样推测:欧兰特号游艇,在六月二日夜间不是曾经出海往东南方吗?如果这个东南向是作掩护,出海之后转而向北或向东都有可能。那夜游艇从离开到回来共有了八个小时。假定八小时里有两小时是停锚进行飞机掩藏以及取藏原子弹,那么它航行的时间只有六小时。不过,它刚出海时向东南航行,这段假航线就得花掉一小时,那么它的航向目的地,以及从目的地返航时间至少要五小时,以每小时三十海里的速度计算,它的航距是一百五十海里。我以这个距离作半径,以拿骚作圆心,这一画,北向就到了大巴哈马,南向就到了比米尼群岛。假如前提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欧兰特号的确是干这偷藏原子弹的工作,那么这种推断不是很科学吗?”
  “嗬!伙计!你真是神机妙算!那么你是不是与拿骚警察总局局长联系过?万一就在这段时间欧兰特号跑掉了怎么办?”
  “放心!我跟夏宁局长已经说好,他答应派两个得力的人,日日夜夜,用望远镜看住欧兰特号。欧兰特号昨夜停泊卡西罗赌场海面,今天中午就要返回到波密拉屋子前面老地方抛锚。万一它有什么行动,而我们又没有及时赶回去的话,夏宁就会向巴哈马航空公司租一架飞机进行追踪。我只把我所掌握的情报拣了一两段就把他吓得不得了。胆小的夏宁立即就要报告给总督,我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先别紧张。夏宁是个好人,只是胆子太小,不敢担责任。我以首相的名义再度封住了他的嘴,要他等到我们回去之后再作决定。我相信他会很好地配合。你认为魔鬼鱼号潜艇什么时候到达这儿?”
  “我想,大概傍晚时分吧。”莱特的声调有点忐忑不安。“昨夜我肯定喝多了,下半夜让你拖到电台,糊里糊涂就发出电讯让潜艇来。现在我担心这一决定是否太仓促了一点。我们搞得太紧张了。瞧!已经可以看见大巴哈马了。我们是不是该听听那火箭基地的谈话?这一带是禁飞地带,飞行时我最好戴上耳机听看。当然,肯定一顿臭骂,没有好话的。”莱特说着,伸手取过耳机,把无线电开关打开。
  他们沿着一条曲折的海岸线往东飞行了五十英里。前头是个小城市,在一群铝皮营房中间,竖立着红的、白的、银灰色的建筑物,特别显眼。“这就是火箭基地了,”莱特说,“看到那黄色汽球吗,就在那个角上,那是警告飞机跟渔船的。肯定今早这里要试射火箭。我们最好贴近海面飞。如果他们进行的是完整的全程试射,火箭就会被射向升天岛——离这儿东南向五千里,非洲西海岸外,大西洋中的一个岛屿。小心别让擎天神导弹碰到了我们。
  看左边!就是那红白色的高架旁边,有一支象铅笔一样竖着的东西,看见了吗?那就是擎天神或是巨人导弹。是个洲际导弹呢!再不然就是个北极星导弹。另外两座高架,那是以后斗牛士或怪兽导弹用的,但也可能会留给你们英国制的雷鸟导弹。那个象榴弹炮一样的东西,是追踪照相机。那两只象茶杯托的东西是地面雷达。糟了,有一只雷达转到我们这儿来了,恐怕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呢!下面有一条象水泥跑道一样的东西,你看到了吗?那是运送火箭的。他们的控制中心,还有那可能毁了整个基地的设施,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这些建筑都在地下。”
  无线电耳机里一阵“咔嚓”声音,有人在叫了:“NAKOI !NAKOI !你已经进入了禁飞地带了!你听得见我讲的话吗?赶快向南飞,NAKOI !我这儿是大巴哈马火箭基地,你们快躲开,快飞走!”
  “哼,神气什么!”莱特说。“想拿世界发明来恐吓我们,没用!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所要看的东西了。咱们还是走吧,别惹来拿骚温莎机场的呼叫,徒增我们的麻烦。”说着他猛然将飞机一个斜飞,转了方向。
  “这基地的设备真抵得上一亿镑黄金,而且离拿骚一百里,正好在欧兰特号的航程上,真是再理想不过了。”
  无线电又开始了呼叫:“NAKOI !NAKOI !你私自进入禁飞区,我们要报告!赶快转向南飞,小心空中将有突然的异常现象!请回答,请回答!”
  莱特说:“这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要试验发射一枚火箭了。你注意看着,他们就要射了。我飞慢一些,这是由千万美国人民纳税做出来的,我们看看它的发射,当然没关系!瞧,雷达又转回去仍向着东方了。地下控制中心里的人们肯定是汗如雨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汗流浃背地从屋里跑出来,乱嚷一气:“讯号台,预备!……警示气球,升空!……测速器,预备!……
  油槽压力正常!……罗盘仪,预备!……火箭槽加压,预备!……绿灯开放!……
  十、九、八、七、六……放!”不管莱特如何绘声绘色,喊得多么逼真,火箭并没有发射。可是,邦德由望远镜里却的确看到基地里有一束蒸汽射开了。
  接着蒸汽散开好似一片云雾,一撮火光也变成红色。邦德一边看着那令人兴奋的景象,一边喊着:“慢慢离开发射台了,一团喷射的火焰已经喷出来了,上升了!象一座升降机冉冉上升,加速了,呀——升上去了,天上只剩下一条火龙!天啦!真快得惊人!”邦德擦擦头上的汗,深深地为那壮观的场面而慑服。
  莱特提醒他:“现在我们得回头朝比米尼群岛西南飞了。航程大约七十里。你得注意看着,我们以这些小岛屿点子做目标,别迷了路!否则我们要掉进迈阿密的海水里去了!”
  一刻钟之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连串极小的岛屿。这些小岛屿都只比水面高一点点,附近全是浅滩,很适宜于存放那架大飞机。于是他们把飞机降到一百尺,左绕右行地沿岛屿前进。这里的海水清澈见底,邦德在飞机上也能看得见大鱼和珊瑚礁,甚至连沙底上的海草也都清晰可见。一只钻石形大鳐鱼,在邦德座机的影子闪过的时候,它急忙躲进海底沙里去。这底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邦德座机继续朝南飞向北比米尼岛。岛上有几间房子以及渔夫旅馆。几艘看上去很值钱的深海渔船正准备出港捕鱼去。船上的钓竿都看得很清楚。船上的人有的还对这小飞机挥着手。一艘漂亮的游艇,舱顶上有个女孩子躺着,在做日光浴。看见飞机来了,她连忙抓起身边的毛巾,把自己赤裸的身体盖好。现在小飞机飞向猫岛,那是连接比米尼以南的尾巴。沿途还有不少渔船,莱特大喊:“要是大飞机藏在这种鬼地方,任何渔夫都会发现的。”邦德告诉他继续朝南飞。
  又过了三十英里,眼前出现了一些无名的小岛,就是在最详细的军用海图都找不到它的名称。深蓝的海水,又渐因浅滩而变成绿色。水里有三只大鲨鱼,在海水中漫游。再过去,连鲨鱼也没有了,只有海草下面的白沙在发着光亮,偶尔还有几块珊瑚礁。
  邦德他们继续飞行,一路小心地观察,终于海水又变成了深蓝。莱特不高兴地说:“算了吧,再下去五十里就是亚德罗岛了,那儿人很多,如果那儿有飞机,肯定会有人听见飞机的声音的。”看了一下手表,莱特说:“已经十一时半了。下一步怎么办?剩下的油只够再飞两小时。”邦德突然想到了一些事,一些很小很小的细节。刚才那水底下是什么?三只鲨鱼在四十尺深处,游来游去地打圈。它们在做什么呢?底下有死的生物么?是什么东西使它们这样流连不去呢?邦德焦急地说:“再回去看看,莱特!再去看看刚刚飞过的那些浅滩,那儿有东西。”小飞机急转了个弯,莱特放慢速度,仍与水面保持五十英尺的距离。邦德打开机门,上半身伸出机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是的,底下是三只鲨鱼。两只浮在水面,露出了背鳍。一只在底下深水里,似乎在侦察,它的牙齿在咬着什么,似乎在拖拽一条细带子。是的,底下有一大块暗灰色的东西,边缘一条很直的直线。邦德喊着:“回过去再飞一次!”小飞机急忙升至空中,又回头低降。邦德心里真恨飞机的速度怎么这么快。瞧,又看到了另一条直线,和先前的一条相接的地方,成了九十度直角。邦德探出的上半身回机舱里,顺手把关上机门,急切地说道:“大飞机就在鲨鱼下面,莱特!我想是这样。我要在那儿降落!”莱特朝邦德脸上很快地扫视了一下,说:“上帝!”但又改口说:“好吧!我希望能平安地降落。这儿的海水太透明,很难看准水面在那儿。”于是小飞机飞开,飞了一个圆圈,再减低了速度,机首向下沉落。轻轻一跳,机下的浮橇挨着水面传出丝丝声响。莱特关闭了引擎,飞机很快就停止了滑进,随着海浪颠簸着,大约离开了邦德所要的地点有十来码。在水面的两只鲨鱼并没有注意这飞机的降落,它们转了一圈又回来,就在飞机附近游过,邦德甚至可以看得见它那淡红色的平板鱼眼。从鲨鱼游过背鳍泛起的涟漪里望下去,邦德看到了底下,原先以为那是岩石沙土,而其实是铺着一块伪装的大油布。底下的那只鲨鱼已经撕开了大柏油布的一边,现在正用它的平头在撬,希望钻进去。
  邦德回身坐好,转过身对莱特点点头:“一点不错。一大块军用伪装帆布盖住了大飞机。我非得下去看一看!”
  当莱特俯身观察外面的时候,邦德心里实在忐忑不安。使用警务波段把这情形告诉拿骚警察局长吗?叫他发个信给伦敦吗?不!不能这样做。欧兰特快艇上的人如果正打开无线电,他们一定非常关注警务波段。还是先下去检查一下,看看原子弹是不是还在里边,以便带点证据上来。怎么对付鲨鱼呢?在远一些地方先杀死一条,其余两条就得忙着去分食同伴了。
  莱特转过身来,满脸兴奋的表情:“好家伙!果然还是你高明!”说着拍了拍邦德的背。邦德取出了他的特制警用防卫枪,检查一下弹盒里是否还有子弹,然后把枪管靠在前臂上,等候那两只巡游的鲨鱼再游过来。来了!
  前面的一只比较大,大约有十二尺长,那可怕的怪头左右慢慢地摇摆着,真象在找什么。邦德举枪朝它的背鳍根部瞄准,背鳍下面就是它的脊架,这是个最结实的地方,除非使用镀镍子弹。邦德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巨响,子弹打中背鳍,海面上传来了枪声的回响。但是那鲨鱼一点也不理会。邦德跟着又开第二枪。鲨鱼在水面一抬头,立即往下潜,但立刻又死劲地再向上翘游,象一只被打断的蛇那样扭着。挣扎了一段时间以后,它开始迟钝地打圆圈了。肯定是子弹打中了脊髓里去。大头在水面急速一转,嘴里吐了一口气。又过了一回儿,它肚子翻上来,但立即又转回去,继续机械地、断断续续地游着。
  随后的一只鲨鱼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现在它好奇地慢慢靠过来。突然又急忙躲走。看看没有危险,再次突进。鼻子向那快死的鲨鱼一嗅,抬头到水面换换气,这才全力冲过去,一张口,咬住了那条鱼的头部边侧。它急忙用力紧紧咬住,但那块肉似乎很实,而且也太大。所以它摔着头,猛地去撕开那肉筋。终于被扯了下来,一大块淤血在水里慢开。另一只鲨鱼出现了,这两个家伙你一撕我一扯,在那只还未死的鲨鱼身上下功夫。那只鲨鱼虽然身上遍体是伤,但它乃不肯一下子死去。
  这一场悲惨的聚餐,被海浪冲远了。过了一回儿,只能在远处的海面上看到不时溅泼的水花。邦德把枪交给莱特:“我要下去了。可能会呆很长的时间。那两只鲨鱼大约还要大吃大喝半小时才能消化。万一它们又跑回来的话,打伤它一只就行了。还有,不管由于什么原因,你要我浮上水面来的话,只要朝水里开枪,让我感到震波就行。”
  于是邦德挣扎着脱去衣服,莱特帮他佩上氧气筒。机舱又小又不方便,这工作做来很难。但是,下去以后,想再上来,更是难。邦德想起来了,上来时得把这些潜水工具都扔掉才行。莱特气愤地说:“我真该和你一道下去。
  可恨我这只右手只剩下了一只钩,不能划水,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装上橡皮的玩意儿!”
  邦德说:“行啦,有你的事情做。你负责把这小飞机退回到原地点。这里海水流动速度快,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原地点大约一百码啦!莱特发动引擎,把水陆两用小飞机滑驶到原先的地点,然后对邦德说:“你知道复仇式轰炸机的内部构造吗?你知道该到那儿去找那两颗原子弹,还有那被驾驶员拿掉的起爆信管放在哪里吗?”“在伦敦的时候,他们已经告诉我了。好了,再见!愿上帝保佑我们!邦德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拿着刀子滑了下去。没过多久,他就潜到了柏油布被鲨鱼撕开的一角。他使劲拔掉两根钉在沙里的长长铁螺丝杆,打开了他手上的防水电筒,另一手抽出腰刀,从柏油布底下钻了进去。
  他已经预料到那布下面的海水可能不大干净,果然那肮脏的情形让他看了直想吐。他赶紧在口罩里把嘴巴闭紧,慢慢向飞机走过去。机身那高耸的部位把柏油布顶了起来,远看象是马戏团的大帐篷。他站住了,用手电筒照射机翼下面。那里有一大堆海蟹、龙虾、海毛虫,以及海盘车等,正在一只尸体上你来我往,忙个不停。这也在邦德的预料之中。他跪下来,开始工作。
  没多久,他已经从那可怜人作呕的尸体手腕上取下了镯形金质证章跟金制手表。他看了看死者头部下面的窟隆,断定那不是被海里的生物的啮咬留下的,而是刀伤。再用手电筒照着金质证章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刻着:“彼达佩,一五九三二号”。把这两件证据都戴在自己手腕上,邦德走向机身。
  机身被柏油布笼罩着,看上去象一艘幽静的潜水艇,阴森得可怕。他先观察了一下外部,看到了机尾裂缝。知道那是被撞坏了,于是就从机首打开的应急门,爬进机身里去。
  在机身里,邦德一打开手电筒,看到的都是红红的鱼类眼睛,象流动的宝石在黑暗里急忙躲避。邦德把手电筒上下左右一照,又发现到处都是小章鱼,摇动着他们的触须,慢吞吞地藏进阴影里去求保护,敏感地把伪装的褐色变成了灰白色。机舱里面全都是这些海生物。手电筒照到舱顶的时候,更让邦德大吃一惊。原来舱顶平贴着一具尸首,千万只章鱼,在那开始腐化的尸体上,悬吊着垂下千万缕触须,一眼看上去不知是什么怪物,可怕极了。
  现在手电筒的光所到之处,章鱼纷纷离开,象爆竹一样到处乱射,寻找自己的避难所。
  邦德继续往前搜索不理会这些惨象,他发现有一只装剧毒药氰气酸的小罐,赶紧把它塞在身上。再往前找尸体,却发现装炸弹的弹舱舱盖已经打开,说明那两颗原子弹已经被人拿走了。再看一看驾驶员座位底下,那是另外一处存放原子弹信管的地方,信管也已不见。这时,邦德已经不能在机舱里再多呆一分钟。因为千万只章鱼的触须在他两腿间穿来穿去,怎么赶也赶不开,简直让他难以忍受。机舱里本来还有不少东西他得带走,例如其余的机上人员的证章啦,记载是否遭遇故障的飞行日志啦,但他一秒钟都不能多呆了。
  于是赶紧由太平门逃出来,疯狂地向柏油布边缘游去,从边缘隙下急急爬出。
  在柏油布边他的氧气筒又被纠缠住,这又费了他好一段时间。终于他又回到了湛蓝的海水里,立刻向水面游去。在上升到二十尺左右,他的耳朵痛得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海水压力减除的速度太快了一些。但他实在不耐烦,没等多久又赶紧游向那架湿漉漉的水陆两用飞机。终于他冒出水面了,两手抱住飞机的浮橇,拉拉扯扯把身上氧气筒等都丢下水去。含了一大口海水嗽嗽口,却觉得非常清甜。莱特伸下一只手,把他拉上了飞机。
  第十八章 两情相悦
  在返回途中,快到拿骚时,邦德要莱特经过波密拉附近海面,看看欧兰特号是不是还在那儿,果然它仍然抛锚在原地。与先前相比的唯一变化,就是它只有艇首单锚放下去,并非原先的首尾双锚,这不能不是一种迹象。艇上没有什么动静。邦德心里不禁感慨,这么漂亮的一艘游艇,要是用于和平事业该多好!这时,莱特兴奋地说:“瞧!邦德!看见那海滩么?从游艇通往那间屋子的软沙上面,有两条车辙的印子。这车辙很可疑,它比普通的车辙陷得深。怎么会有这么深呢?什么东西这么重?”
  邦德连忙举起望远镜。两车辙并行延伸,象是从海上运什么很重的东西到那幢波密拉屋子里去。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邦德紧张地说:“我们赶快飞开,莱特!”当飞机斜飞离开海边上空之后,邦德接着说:“这不合逻辑。要是他们真的运了重量极大的原子弹进那屋子里去,他们肯定会迅速把车辙消灭掉。”
  莱特简单地解释说:“人有时候难免粗心做错事。我们必须对那房子做一次彻底的搜查。早就该这么做。我可以以你的委托人名义,设法让艾明戈邀请我到那屋里去瞧一瞧。”
  他们午后一时才回到温莎机场。机场管制塔曾经每隔半小时,一直在无线电里搜索他们的行踪。现在,邦德与莱特必须面对机场司令官的责难了。
  但是,结果却很幸运。总督的侍从官也正等在那儿求见。侍从官告诉总督,上级有令,对于邦德跟莱特两人所作的一切越规行为都应予以谅解。同时侍从官还交给他们二人一只厚厚的信封。
  信封里装的是伦敦发来的情报和指示。一开头,就是一阵严厉的措词,指责他们不该那么长时间不联络,没有给上面报告些消息。其次,魔鬼鱼号核子潜艇预定今晚五时到达拿骚。意大利警察当局查明彼达佩确是梦露的哥哥,梦露所说的个人经历已被证明属实。意大利当局还证实艾明戈是个有钱的冒险家和令人怀疑的歹徒。不过他在警察局还无犯罪记录。艾明戈的财富来路不明,但可以肯定决不是意大利的财产带来的红利。欧兰特号快艇是以瑞士币付款。经造船公司证实,快艇底下有个通水底的暗舱,暗舱里装有电动起重机以及发送小型潜水船的设备,如果有个潜水员下水,岸上人一无所知。艾明戈当时向造船公司提出修改艇身,配备上述这些东西的时候,说是要从事海底研究。对于那些股东的调查还没有结果。但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那就是这些人只有六年的档案可查。这证明他们的身份可能都是最近伪造的。这一点也可以说明,所谓投资股东,可能实际上都是魔鬼党党徒,如果真有所谓魔鬼党的话。科学家康泽,据调查已离开瑞士有四星期,去向不明,但最近有一封电报是他交泛美航空公司代发的。在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之前,雷弹行动指挥部不能不暂时容忍艾明戈,任他逍遥法外。巴哈马区的情况发现得最早,对于全世界的广泛搜查还在紧张进行。由于巴哈马的优先因素,以及情况越来越紧急,英国驻华盛顿陆军武官巴斯勋爵,陆军准将费却尔,及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秘书长海军少将卡尔逊,将于当地时间十九时,乘总统专机波音七○七“鸽子”号到达拿骚,共同指挥这次行动。雷弹行动指挥部要求邦德与莱特两位通力合作,而且,在上述官员未到达前,将每小时的动向,依照规定的通报时间,完整地向伦敦方面报告,并将副本发送华盛顿。两人要在所有电文上联合署名。
  看完了这份指示内容,邦德与莱特两人默然无言。最后,莱特说“邦德!我建议,我们对于电文最末一段所说的按时通报等等,可置之不理。其余的指示我们也只能适当表示关注就行了。我们已经损失了四个钟头,可不能再把其余的时间都浪费在无线电电报室里。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告诉你,我立即要发个报告,把最近的工作情形汇报一下。然后我将装作是你的代理人,去访问一下波密拉。希望有机会搜查搜查那间仓库,搞清楚那些车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五点钟时,我们得跟魔鬼鱼号潜艇会面,准备欧兰特号起航就随时拦截。至于总统专机里的那两位大员,他们将在总督宾馆里打打桥牌,到了明天早上,他们才会开始他们的联合指挥。不过今天晚上太重要了,我们没有必要按部就班地守在这里发什么电报,你说对不对?”
  邦德在沉思着。以往他经常自行其事,违反命令,不过,这一次违抗的是权极一时的大不列颠首相跟美国总统的命令。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发展得太快,他不能不把握时间。局长既然把巴哈马这里的工作交给了他,当然得让他放手去干。不管对与不对,局长一定会支持他,就象邦德时常全力支持自己的部下那样。何况这次是局长自己在指挥着他们工作。所以邦德回答说:“莱特,我同意你的意见。有魔鬼鱼号的帮助,我们可以直接管束欧兰特的动向。但最关健的是要查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把那原子弹运回游艇。依我的判断,原子弹肯定会再运上欧兰特号。关于这一点,我倒有个办法,也许行,也许不行,但都需要那位梦露小姐帮忙,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先送我回旅馆,再去发你的电报。下午四点半左右我们在这里碰头面。我会打电话给夏宁,查查看有没有关于欧兰特号的新消息,假如有什么不对劲的话,我会叫夏宁派人到楼上转告你。你准备把有关那架复仇式轰炸机的情形全部向上面报告吗?好吧!我暂时把彼达佩的证章带在身上,会派上用场的。”
  当邦德回到旅馆时,他先去服务台拿房间的钥匙。这时,服务生递给他一张电话留言。在电梯里邦德拿出留言一看,是梦露的,“请你赶快给我来电话!”
  到了房间里,邦德提起话机,先点了一份三明治跟两杯威士忌。然后挂个电话给警察局长夏宁。据夏宁说,欧兰特号于天刚亮时,就到加油码头加了满舱的油,然后又到波密拉外面原来下锚的地方去。大约半小时之前,也就是一点半的时候,艾明戈和另外一个人坐上欧兰特上面的那架水上飞机,向东飞去。监视哨用袖珍无线电通知夏宁后,夏宁立即跟温莎机场塔台连络,要他们用雷达探测。可是,由于艾明戈的飞机超低空飞行,大约只有三百尺,所以找不到。估计那飞机是飞到南方大约五十里远的一群岛屿上去。港湾当局已接到通知,核子潜艇魔鬼鱼号将在傍晚五时左右到达。再没有别的消息。
  夏宁问邦德有什么新发现。邦德小心地说他一切正常。他不想过早吐露真情。
  看起来这幕戏越来越好看。邦德要求,当艾明戈的飞机回来的时候,监视哨最好马上递个信来,这是非常重要的。邦德还要求夏宁将以上的消息转告莱特。最后,邦德自己要用车子,想找夏宁借一辆,不论什么牌号都可以。夏宁同意给他部“伦罗孚”牌轿车。
  办完这一切后,邦德打电话到波密拉给梦露。梦露的声音很紧迫:“詹姆斯!你一上午溜到哪里去了?”这是梦露第一次直呼其名,语气还很亲近。
  “咱们下午一块儿去游泳好吗?他们已经通知我准备收拾行李,今晚就要上船。艾明戈说今晚要启航去寻宝,这一次他要我也去,你说我如何是好?不过,这是最绝密的消息,我告诉了你,请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你答应吗?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艾明戈不愿告诉我。他提到了迈阿密什么的。我想……”梦露犹豫了一下:“我想,到我们回来时,说不定你已经回纽约去了。我跟你见面的机会太少了,昨天夜里在卡西罗,你又走得那么匆忙。你都在忙些什么呀?”“昨晚上我忽然头痛,我想可能是晒太阳中暑了。
  昨天真是个好日子,我本不想走的。喂,我真高兴陪你一道去游泳。在哪里,你说?”梦露很他仔细地告诉邦德怎么办。那是由波密拉过去大约一里远的小海滩。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那儿,海边还有一间茅屋,很容易找到的。那里的海滩比波密拉好得多,是个游泳的好地方。当然,在那儿游泳的人很少。
  因为那小海滩是私人财产,一位瑞典富翁的,这位富翁现在不在家。梦露问邦德什么时候能到那里。最好在半小时之内,他们可以在那儿多玩一会儿。
  然后挂了电话邦德的三明治跟两杯酒送上来了。他坐下来一口气把它们全吃光。他出神地盯着墙上,心里在想着梦露。一个多么美丽的姑娘!但他也知道今儿下午他将要干一件多么棘手的事情。太遗憾了,他不得不这样做。
  邦德开始匆匆收拾行装。他把游泳裤卷在毛巾里,上身穿了一件短衫,把照相机式的盖氏计算器挂在肩上。他照照镜子,看起来就象个处处留影的观光客。他伸手往裤袋外面摸了一摸,确定那只手镯形的金质证章是放在袋里。然后出了门,乘电梯下去。
  尽管伦罗孚牌的车子用的是邓禄普海绵车胎,但在坑坑洼洼的拿骚海边公路上行驶,仍然颠簸得很厉害,而下午的骄阳更是照得人眼都睁不开。当邦德的车子驶过沙滩时,发现另有一道并行车辙开往一处浓密树丛。他把车停在海滩边,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钻进水里去,不再出来。沙滩边有一间茅屋,仿照鲁滨逊漂流记里的房子样子,用竹子编的四壁,屋顶是用凤梨叶子跟棕树叶子做的,这宽阔茅屋,在四周投下一片黑影。茅屋分做两半,一边门口挂着男更衣室的牌子,另一边是女的。邦德瞧一瞧女的那边,里面堆着一小堆衣服,地下一只白皮凉鞋。他自己换了衣衫,再走出来。这里是个小型的海水浴场,水边是个半月形白色沙滩。四周一片寂静,哪里有梦露的影子?海滩下面的坡度很陡,海水一下子由绿色便变成了深蓝。邦德在浅水里走了没几步,便投身在碧波里向深凉处游去。他尽情地在水中嬉戏,将整个身子泡在冰凉的海水里。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地向外面游出去,盼望着看到梦露,但仍然是连影子也没有。十分钟之后,邦德游回来,在沙滩上找了块舒适之地,俯身躺下去,把头埋在双臂里。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邦德偶尔抬头,看见海里有一条泡沫痕迹正从远处向这沙滩伸近。当这条泡沫痕由深蓝海水伸进轻绿的浅滩水面时,邦德看见水里有一只黄色氧气筒,一闪一闪发光的面罩,以及面罩后面拖着的根根秀发。游到了浅处,她一只手撑住了沙底,另一只手把面罩推高,一本正经地喊着:“别尽躺在那儿做梦!来,快来拉我一把。”邦德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你怎么能独自去潜水?出了事怎么办?你怎么了?被鲨鱼咬去了一块肉当点心了吗?”
  “别开玩笑了。我的脚上刺进了一些海胆刺。快帮我把它拨出来。最好先帮我拿掉这些潜水东西,背着它们更让我觉得脚刺得痛。”她说着把带子上的扣子打开,放松了钩带。“嗯!可以拉开了。”邦德一一执行她的命令,把氧气筒等一大堆东西都放在旁边树影底下。梦露坐在浅水里,看着她的右脚底脚趾部位:“哟!一共有两支刺,刺得很深,恐怕很难拔出来!”
  邦德从树荫那边回来,跪在她身旁。她脚底中趾褶纹下面有两个小黑点,靠得很近。邦德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这还得花点时间。走,我们去找个凉快地方。你不能用脚着地,否则针要越刺越深的。我来把你抱过去。”
  梦露大声笑起来:“我的骑士!就依你的,但你可别摔了我啊!”她说着伸出双臂,邦德往下一蹲,一手抱着她的双膝:另一手穿过她的腋下。她双臂紧抱着他的脖子,邦德一下子就把她抱了起来,在海水里站了一会儿,不愿往前走,低头看着她仰起的面孔。她的明亮眼睛似乎暗含赞许。望着那微张的红唇邦德不自觉地迎了上去。梦露温柔地接受了这一吻,然后慢慢地退下来,带着微微的喘息说:“你看工作还没开始,报酬已经领了!”
  “那只是时间的早迟问题。”邦德说着,那从她右边胳肢窝底下穿过他的右手,紧紧搂住了她的乳房,这才向那大丛树荫慢慢走去。到了那儿,他把她轻轻地放在软沙上。她把双手反衬在头后,以免她的秀发沾了沙砾。双眼半闭着,黑黑的眼睫毛半遮半掩地盖住了眼帘,等待着邦德的进攻。
  梦露穿着一件比基尼泳衣,小山丘样的V 形,好象在往上看着邦德的眼睛,而上半截的两只骄傲而丰满的圆球,又象是另两只眼睛在傲视。邦德觉得自己好象有点吃不住了。他故作粗鲁地说了一句:“你快翻过身去!我好替你拔刺。”
  梦露温顺地翻过身面朝下趴着。邦德屈着膝,提起她的右脚。这只脚细小柔软,握在手里就象握一只刚被捕获的小鸟。邦德把砂子擦干净,把她的中趾扳直,那又粉又嫩的脚趾,就象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把趾节抻直以后,邦德弯腰把嘴放在针刺的地方,拼命地吸吮。大约半分钟后,他嘴巴里觉得吸住了一小段刺。于是朝地下啐了一口,把那海胆刺吐掉。“剩下的一支刺,恐怕要动些小手术,不然就太费时间,我们的好时光就没有了!”邦德说。“你准备好了吗?”
  邦德看见梦露的后背肌肉抽得很紧,显然是准备忍住痛苦。她轻柔地说了一句:“好了!”
  邦德用牙齿深深地咬进另一支刺旁边的嫩肉,咬的时候尽量使动作轻点,然后再拼命用力吮吸。她的脚抽动着想逃开。邦德停下来,吐出一些断碎刺子。她趾肉上留着白色的齿印,而两个小刺孔里也渗出了象针尖那样小滴血液。邦德把血水抹掉。现在皮肉下面已看不见有黑色的瘀血。邦德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女人,味道还不赖!”梦露斜视着他,满脸不高兴,但什么也没说。
  邦德知道她已经承受了很大的痛苦,所以,安慰她说:“马上就好了,梦露!你很勇敢。坚持住,就剩最后一口了。”说着在她脚底轻吻了一下,使她增强信心,然后,又开始吸吮针剌。
  两三分钟之后,邦德吐出最后一段海胆剌。他轻轻地放下她的脚。“你现在不准再把小沙子弄进去。起来,我抱你到茅屋去穿鞋。”梦露翻过身,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她用手指抹了抹眼睛,看着邦德认真地说:“你是第一个让我流泪的男人,知道吗?”说着双臂伸向邦德,现在,她是整个地被他征服了。
  邦德弯下腰抱起他。这一次他并没有去吻那微微张开仍然期待的嘴唇。
  到了小茅屋门口。该进男更衣室还是女更衣室呢?终于进了男的一边。他一手取了自己的衬衫朝地下一放,摊开来给她做个垫子,然后轻轻地把她放下来,让她的脚站在衬衫上。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都闪出激情的火花。
  第十九章 爱恨交织
  邦德侧身躺着,一只胳膊撑着头,看着身旁这张美丽的脸,她的双颊和两眼附近可见润湿的汗水,头边一支血管仍在快速地搏跳着。在爱的交流里,梦露卸下了她庄严的面具。她那茶褐色的眼睛,目光朦胧地看着邦德,眼光不时在他脸上徘徊,似乎两人是初次相见。邦德说:“对不起,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句话把梦露逗乐了。她笑了起来,腮边的两只酒涡更清晰可见。她说:“你那样子就象个初涉情场的小伙子,现在你害怕会使女孩子怀孕,所以不得不赶紧去告诉你自己的母亲。”
  邦德又俯下去吻着她的两边酒涡,然后吻她半张开的嘴唇。“起来,我们游泳去!”邦德说:“待会儿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他站起来,伸出两手。
  梦露不情愿地握住。邦德用手把她拉起来,让她紧靠着自己。梦露用她的身体抚弄着邦德,挑逗着。她知道此刻这样做是安全的。她更顽皮地对他笑着,动作也显得大胆放荡得多。邦德强压住自己的激情,不让她乱动,因为邦德知道这样两情相悦的欢乐就要结束了。邦德说:“别再这样了,梦露!走!
  我们一道下水去。不用穿衣服。沙砾不会伤你的脚。我刚才是骗你的。”
  梦露说:“其实我也是装的。那海胆的刺其实并没有刺到让我连路都不能走的地步。而且,如果我愿意,我自己完全能把它们拔出来,就象渔夫所做的那样。你知道渔夫们是怎么个弄法吗?”
  邦德笑了:“是的,我知道,他们是在海水里拔的。”他又吻了梦露一下,然后退后一步站着,把梦露从上到下又看了好几遍,仿佛要把她这美丽的胴体永远记住一般。突然他一转身,跑进海里,潜入水中。当邦德再回到岸上来的时候,梦露已经先上来,正在女更衣室里穿衣。邦德擦干身子,对于隔壁梦露的谈笑声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着:“是的,”“不,”或是其他的单字。终于梦露发现不对劲,她过来问他:“你到底怎么啦?邦德!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亲爱的,”邦德正在穿裤子的,那金质证章在裤袋里跟银角子相撞发出隐隐的丁当声。“我们到外面去,我有些话必须告诉你。”邦德一脸的忧伤,在茅屋外面阴影的沙地上选了个地方坐下来。梦露从茅屋里出来,站在他的面前。仔细地瞧着邦德的面孔,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上猜出点什么。
  邦德避开她的目光,双手抱着膝盖,凝望着大海。梦露坐在他身边,但稍微有点距离。梦露说:“你也要让我伤心了,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准备马上就要把我抛弃了?要是这样,你就干脆一点,也做得果断一点,我才不会伤心。”
  邦德说:“我担心我要说的事比你想象的还要让你难过,梦露!这件事不是关于我,而是关于你的哥哥。”
  梦露先是一愣,然后说:“说下去!把详情告诉我!”她的声音低沉而不安。
  邦德从裤袋里拿出那只金质证章,默默地递给梦露。
  梦露接过去,只看一眼,便把头转开了,黯然说道:“他死了!是怎么死的?”
  “说起来话长,而且也让人难过,这件事不但葬送了你的亲哥哥,也牵连了你的朋友艾明戈。这是一项从未有过的大骗局。我这次到这儿来,实际上是替英国政府探查一件案子。我的真实身份是警务人员。不仅如此,我还要告诉你更多的秘密,因为这会儿有千万条性命正处于危难之中,除非你肯伸手帮忙阻止它,使它不要发生。我所以要把这金质证章给你看,而且不惜伤你的心,就是为了要使你相信我。我泄漏了这许多秘密是违反我的工作纪律的。所以,不论事情将怎样发展,也不论你自己决定怎么办,我都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把我告诉你的一切再泄漏出去。”
  “所以,你就来向我求爱,以为一旦占有我的肉体,你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现在你更以我哥哥的死,来威胁我!”她咬着牙说出这些话,然后小声、绝望地喊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邦德很冷静。他客观地说:“你的哥哥是被艾明戈杀死的,至少是由艾明戈下令杀死的。我一到这儿就想把这事告诉你。可是…………,”他犹豫了一下,“你是那么可爱,而我又那样地喜欢你。当我们的关系就要发生实质性变化的那一刻,我应该悬崖勒马的,可是我没有,我知道我只有这个机会可以向你表示我的爱,否则以后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我知道这件事做得太可怕,但我绝不是有意要使你伤心。这就是我唯一要请你原谅的地方。”
  邦德顿了一顿。“现在你冷静些听我告诉你一切,先暂时不要恨我。过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值得仇恨的地方。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是感情交流的必然结果。”邦德不等她再说话,就开始把雷弹行动案子,由开头逐步说给她听。其间只保留了魔鬼鱼潜艇这一段,因为这是很重要的,如果艾明戈知道,说不定他会改变计划。最后,邦德说:“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们现在几乎走投无路了,除非等到原子弹真的再放到欧兰特号上面去。在这之前,艾明戈有充分的理由,说明他只是在海上猎宝,而与原子弹无关。
  至于那架复仇式轰炸机的坠毁,以及魔鬼党的组织,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据说明艾明戈与此有牵连。如果我们现在就惊动了他,比如说找个借口扣留了他的快艇,或是在快艇上派个监视人员以防它偷偷地溜走,都只不过是将魔鬼党的计划稍微往后拖一下罢了。原子弹现在到底藏在哪里,只有艾明戈以及他的同伙知道。如果艾明戈是用飞机去取原子弹的话,飞机上肯定有无线电跟快艇保持着联系。快艇这边要是出了点事的话,那飞机就会把原子弹留在原地,或是把原子弹换个地方藏起来,比如说在水底下再找个地方。等到一切风波平息以后,再把原子弹取回来。就是欧兰特号快艇本身,也可以担任存放或收回原子弹的工作。再不然,将来换任何一只船,一架飞机,都可以完成预定的工作。不论魔鬼党的总部在什么地方,只要向英国首相通知一声,说改变原计划,或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只是通知改期,那么,等再过几个礼拜,他们又要威胁首相了。而这一次,他们可能把空投黄金的时间,规定在更短的时间,或者只限二十四小时内就得照办也难说。这时所提的条件当然会更加苛刻,而我们除了接受威胁之外更是一筹莫展。只要原子弹一天收不回来,这威胁就永远存在,你明白吗?”
  “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梦露的声调很沉重,她的眼睛发出可怕的光芒,穿过邦德,直望到遥远的一个目标。邦德知道,此时她的心里不是在想那个大阴谋家,而是杀死她哥哥的凶手艾明戈。“我们必须在原子弹被放上欧兰特号的时候,立刻就得到消息。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按照既定计划行动。我们现在有个很有利的因素,那就是艾明戈至今为止仍然毫无防备,仍然相信他那个绝妙的计划将会进展顺利。这是我们的优势,但也是唯一的优势。你知道吗?”
  “可是,你怎能知道原子弹是不是已经放在快艇上了呢?”“那就得通过你来向我们报告。”
  “可以,”她的答复很冷淡。“不过我怎么知道艇上有了原子弹?而我又通过什么办法告诉你?艾明戈不是个傻瓜,他只是在需要女人这一点上,做了蠢事,尤其在他们下了这么大的赌注的时候。”她顿了一顿。“由艾明戈来领导他们,真是他们看走了眼。艾明戈离开了女人一分钟都活不下去。
  他们早该知道这一点。”
  “艾明戈要你什么时候上船?”
  “下午五点钟。那艘摩托舢舨会开到波密拉来接我。”邦德看了一下手表:“现在已经四点钟了。我这儿有个盖氏计算器,使用起来很简单。只要原子弹一上了船,它马上就会有所显示。我要你把这计算器带去。如果它查出原子弹就在船上,我希望你能在你自己的舱房舷窗上发出信号,你可以把电灯一开一关,做几个闪光讯号就行。我们有专人注意着那快艇。他们会立刻报告。你发出讯号之后,可以把盖氏计算器扔掉,扔到海里去也行。”
  她带着嘲笑的口吻说:“这样做太蠢了,完全是低级作家写侦探小说的情节。在现实生活里,白晴天谁会在他舱房里开电灯?这样吧,要是艇上真的有了原子弹,我就跑到甲板上去——也就是说,你们派的监视人员如果看到我在甲板上,就说明那玩意在船上了。这样做比较自然。如果艇上没有原子弹,我就躲在舱里不出来。”
  “好,就照你的方法办!不过,你会那样做吗?”
  “当然会。除非我看见艾明戈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扑过去把他杀死,否则我就能替你完成任务。不过,我有个交换条件。以后你抓到艾明戈的时候,你一定得让我亲眼看见他被处死!”她这几句话说得非常的认真,可是她的眼光都很平和自然,好象邦德是旅行社人员,梦露正向他预定火车座位一般。
  “我想,你最好还是先不要杀死艾明戈,反正那快艇上的所有人员,最后都逃不过无期徒刑。”
  梦露想了想,说:“嗯,无期徒刑自然也可以。这种刑罚可能比死刑还要难受。好了,现在告诉我,该怎么用这计算器?”她站起来,在海滩上走了几步,似乎在想什么。一会儿,她瞧瞧手上的彼达佩证章,转身向海边走去。然后在那儿停下来,凝望着沉静的大海,说了几句话。可是邦德离她太远,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终于,她向后一仰身,用尽全身力气,把金质证章,向海里扔去。那证章飞过浅滩,在强烈阳光下闪闪发光,然后掉进深蓝的海水里,溅起一朵小浪花。梦露瞧着那涟漪向四方展开。当那闪亮的水面好象一面破镜又重园的时候,她转身回到沙滩,有点小毛病的腿,在沙滩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
  邦德告诉她怎样用盖氏计算器。因为在她身上穿电线不现实,所以邦德没有把手表形的指示器给她。邦德告诉她只要注意听计算器里的轻微的响声就可以。“这计算器在船上任何地方都能发生作用,”邦德说,“不过,最好要尽量靠近那底舱。你可以借口要在艇尾拍些照片。这计算器和一架劳来弗勒照相机没什么两样,前面有真的镜头跟机件,以及按纽等等。只是它里面没有胶卷。你可以找借口说,要在这告别的时候,替快艇跟拿骚港湾拍些照片。这样做行吗?”
  “行。”她一直注意地在听着。现在,她好象有点心慌意乱。她试着伸出一只手,按一按邦德的手臂,又垂了下来。抬头望了邦德一下,又迅速避开。最后,她有点内疚地说:“我刚才,我刚才说恨你的那些话,其实是假的。我只是那时还没有弄明白。我怎么也没想到会那么可怕的故事。我至今似乎仍然不能相信,不相信艾明戈真的会干出这种事。我们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认识并相爱。他很有魅力,人见人爱。我把他从许多机敏的女人那里竞争到,虚荣心无疑得到了大大满足。后来他告诉了我关于那只快艇,以及海上寻宝的美妙旅行。听起来真像是神仙故事。我完全是怀着异常高兴的心情与他一起来拿骚的。谁还会不愿意呢?何况我还对这类事挺感兴趣。”她又急着瞥了邦德一眼。“我现在真后悔。不过,生米已煮成了熟饭。我们到了拿骚后,他把我安顿在岸上,让我离开快艇,我心里很纳闷,但我并没有生气。
  这里的岛屿很美丽,这就够我玩的了。不过,现在听了你告诉我的一番话之后,我的许多小疑问都得到了答案。在船上的时候,他们从来不准我走进无线电室。艇上的人员都沉默寡言,充满敌意,他们似乎很不欢迎我到艇上去。
  他们与艾明戈之间的关系也很特别,似乎他们跟艾明戈是居于同等地位,而不是艾明戈花钱雇来的。他们都很暴戾,但又好象受过良好的教育。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很明确了。我还记得,在星期四以前的整个礼拜里,艾明戈情绪波动很大,特别紧张烦燥。我们俩的关系也受到很大的影响,彼此都有些厌倦了,不愿多说话。我是准备就此散伙。我甚至准备自己坐飞机回去。不过,最近这几天,他又变好了一些。所以他叫我今晚回船上去。我本应该高高兴兴地回去,因为我也醉心于寻宝探险,也很想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望着海面,“有了你,特别是我们彼此欢悦之后,我心里又乱了。我正打算要告诉艾明戈,我不愿意回船上去。我要留在拿骚和你在一起,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她直直地看着邦德,不再闪避。“你是否愿意让我这样做呢?”
  邦德双手捧着她的面颊:“我当然愿意!”
  “然后,你把我哥哥的事告诉了我。詹姆斯,我心里乱极了。我现在怎么办呢?我要是今晚仍然上了船,我们何时能再见?”这正是邦德担心的问题。让她上船,又给了她盖氏计算器,无异是把她推向火坑。她可能被艾明戈所发现,那么,他们马上就会把她弄死。就是不死,而魔鬼鱼号潜水艇与欧兰特快艇极可能发生海上追逐战。核子潜艇又极可能用炮火或鱼雷不加警告地击沉欧兰特,梦露仍是不免一死。这些危险,邦德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已到此,他只好深埋在心里不说出来。相反地,他还得安慰梦露:“这件事一结束,我立刻就会来找你,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找到。不过,你这一次回艇充满了危险。这你是知道的,你真的心甘情愿冒这个险吗?”梦露看了看手表,说:“四点半了,我得走了。别送我。
  再吻我一次。你要我干的事,你放心。我会干好的。艾明戈不是被抓去判刑就是被我一剑刺死。”她摊开双臂。“再见。”
  几分钟之后,邦德听见梦露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他等到这声音沿着海岸公路逐渐远去,完全听不见了,这才跳上自己的车子,跟着开走了。
  他开了大约有一公里后,来到转向波密拉的岔口。梦露车后带起的尘土仍在空中飞扬着。此时邦德真想一下子冲过去,告诉她晚上不要上船去冒险。
  但他终于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把车子驶向老福岬。在老福岬有个警哨,那是一间废别墅的汽车间改装的。果然有两个警察守在那儿。一个坐在帆布椅上看书,另一个在瞧着三脚架上的双筒望远镜。这座望远镜穿过屋边一个百乐窗的缝隙,正对准欧兰特号快艇。除了望远镜之外,旁边地板上还放有一架警用无线电话机。邦德把新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们,然后拿起无线电话的话筒,与警察总局局长通话。局长向他转告了莱特带来的两则消息,一则是莱特访问波密拉那座屋子以失败而告终。仆人说下午就送梦露和行李上快艇去了。屋子旁边的仓库(也就是在空中看见的前面有沉重的车辙的那座仓库)里面没什么令人怀疑的东西。里面放的是一艘光溜溜的帆船,还有一辆拖车,那沉重车辙可能就是那拖车轧成的。第二则是说魔鬼鱼号潜艇大约在二十分钟内到达。靠泊的地点是太子码头,莱特希望在那儿和邦德会合。
  魔鬼鱼号潜艇以极谨慎的姿态进港了,毫无一般潜艇那种猎狗般凶猛的气势。它的外观又笨又丑。它的艇鼻象个老黄瓜,雷达用柏油布遮着,不让拿骚的人们知道了它的秘密。看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它的航速很快。可是,据莱特说,它在潜航时速度高达四十海里!“邦德!他们不会告诉你这些的,因为这是最高机密。当我们上了这潜艇,我们甚至可以发现就是字纸篓里的废字纸都是绝密!你别小看这些海军士兵,他们也都个个严守机密。他们甚至连打嗝都很小心,好象打个嗝也会泄漏秘密似地!”
  “你怎么会知道它的性能呢?”
  “嗯,你可别去问艇长有关性能的问题!我当然是从中央情报局学来的。
  我们在局里都得掌握这些基本常识,这些知识对我们的侦察和判断都有帮助。这一艘魔鬼鱼是属于华盛顿级的潜艇,排水量大约四千吨,艇上人员大约一百人,价值大约一亿美金。它的航积能力,如果配上足够的粮食,和稳定的原子反应器,至少十万海里以上。它的装备假如跟华盛顿级的其它潜艇相同,那么它就该有十六门垂直式导弹发射管,两边各八门,用来发射北极星固体燃料导弹。射程圆径一千二百里。船上的人称发射管为‘绿色森林’,因为那些发射管都漆着绿色,而导弹舱间看起来就好象是一排排粗大树干。
  北极星导弹是从水底发射的。发射的时候,潜艇在水底稳稳地停下来。由于无线电设备精密,又有观察星象的星象寻迹器,潜艇能够非常准确地算出自身的位置。所有这些有关目标的要素,都是自动地送进导弹里去的。导弹射手只要一按按钮,一支导弹就借压缩空气的作用从水里喷射出来。它刚刚钻出水面的一瞬间,它的固体燃料火箭立即引燃,推动导弹快速射向目标。这真是一种出色的武器。你只要闭目想想:在世界任何一处的潜艇上,突然飞发射这么一支导弹,指向某个大都市,倾刻间就能把它夷为平地。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导弹是由何处射来,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到达。轰炸机要有基地,陆上导弹得有发射室,而且位置固定,你可探查得出来,或者干脆用追踪导弹根据原导弹路线追炸。但潜艇来去无踪,你就毫无办法了。这些北极星导弹潜艇,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若干艘,其余还在继续制造中。”
  邦德干巴巴地说:“人们还是有办法找出潜水艇的方位的。他们甚至可以制造深水原子炸弹,在海底爆炸,冲起巨大震波,把庞大半径范围的任何东西都炸掉。不过……呃……这艘魔鬼鱼潜艇是否带有比北极星导弹稍为小一点的武器?我们怎么能用那么好的导弹来对付欧兰特号快艇,没有稍微差点的东西来对付它吗?”
  “它有六支鱼雷管装在前部。我敢肯定,它还带有更小的武器,诸如机关枪之类。现在问题是如何才能让司令官下命令开火,他可不会对一艘没有武装的普通船只开火,尤其是不能接受两个非军方的家伙给他下命令,更何况这两个没有穿制服的人中有一个还是英国人呢!他是只听命于美国海军部的啊!”
  魔鬼鱼号轻轻地停靠在码头上。缆绳扔了下来,铅板梯也放好。一群衣冠不整的人挤到码头来观看,欢呼着,却被做成封锁线的警卫拦回去。莱特说:“好吗,我们上去吧!这出戏该开演了。我俩连一顶礼帽都没有,对高级官员怎样敬礼呢?算了,你行曲膝礼,我弯腰鞠躬。”
  第二十章 甲板倩影
  魔鬼鱼号潜艇内部的空间,令人意想不到地宽敞。人们并不是爬梯子而是走一层一层的台阶进入内层的。艇里一切安静而井井有条,漆的颜色也是活泼的绿色。一位年约廿八岁的年轻值勤官,领着邦德跟莱特走下了两层甲板。那儿的空气凉爽怡人,据值勤官员介绍,这里温度是七十度,湿度是百分之四十六。走到台阶的末端,值勤官向左转,走到一扇舱门跟前,一边敲,一边向他们介绍:“这就是美国海军司令官柏狄逊的舱房。”
  艇长柏狄逊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有张方方的脸,黑色的平头夹杂着一点灰白发。他的眼睛皱缩而带点幽默,但嘴巴与下颚却表明他的桀傲不驯。坐在一张干净的办公桌后面,正抽着烟斗,面前放着一个空咖啡杯和一个活页本,以便他随时能记下什么。看见他们进来,便站了起来跟他们握手,指着他办公桌前面两张椅子请他们坐。同时对值勤官说:“邓通!请你叫两杯咖啡来。还有,请你把这个送去。”柏狄逊撕下活页本上面的一页交给了邓通。
  “最急电!”
  柏狄逊说:“好啊,两位先生,欢迎你们到艇上来。邦德先生!你这位英国海军人员能来我们潜艇作客,真是光荣之至!你们两位以前乘过潜艇么?”
  “我以前乘过,”邦德说,“那是当我在情报机构里的皇家海军义勇军特别行动组工作的时候。我当管货员,准确地说,只不过卖卖巧克力罢了。”
  柏狄逊艇长大笑:“真有趣!莱特先生,你呢?”
  “我没有乘过,艇长!但我以前自己曾有过一艘潜水艇,是用橡皮条跟橡皮管做的。我的问题:他们总不肯让我贮满整浴缸的水,所以它潜到最深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我从来没有弄清楚过。”“哈哈!这真是典型的海军部的作风。他们也是从来不让我把这艘潜艇降到最大深度。只有在试航时才做过一次。以后每次我只要潜降到稍为深一些的地方,指针就指到红线,而仪表旁又印着许多许多的警告事项。嗯,两位先生……”艇长瞧着莱特……
  “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好久没有这些最快件,绝密了!我告诉你也没关系,就是刚才,我还接到了以海军部部长名义发出的电报。电报里说,我必须听你莱特先生的指挥从事。万一你莱特先生不幸遇难,或是失去行动能力时,我需听从邦德先生的命令下从事,直到卡尔逊少将在今晚七时到达为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我真不晓得他们在搞什么鬼把戏!我所知道的是所有电报文件都得在前头加上‘雷弹行动行动’,这雷弹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邦德已经大大地被这位柏狄逊艇长吸引住了。他的无拘无束,他的幽默,总之,一切可以形容一个老海员的仪表与风度的措诃都用在他身上,也一点不过分。当莱特简要介绍整个事件时,邦德就一直在注视着柏狄逊那付装得蠢头蠢脑的可爱相。
  莱特说话时,周围并不很安静。背景音乐丰富,温和又杂乱。那持续不断的发电机声,不时被一阵“我爱咖啡我爱茶”的歌声所掩断。艇长桌上那架对讲电话机也不时发出咔嚓的声响,其间夹杂着接线生反复的通告:“罗勃要跟救生船领班通话”、“轮机长请接欧本孝先生”、“蓝队请接下舱房”。
  此外,不知道那里传来了象水泵那样的一收一呼的声音,每隔两分钟准能听见,节奏感很强。
  十分钟过去了。莱特已经叙述到艾明戈乘水上飞机离开快艇,以及邦德把任务交给梦露。柏狄逊艇长往椅背一靠,拿出烟斗,漫不经心地装起烟来。
  终于柏狄逊说:“嗯!这真是一篇天方夜谈,”他自己笑了笑,“如此离谱的故事却能使我没有海军部长的电报也会相信,这就是它妙处所在。过去我就曾想到,总有一天会出这种事情的。尽管我指挥着一艘核子潜艇,还带着导弹到处跑,但这并不是说我就不怕这种鬼事情。我家里还有老婆跟两个儿子,我没办法顾上他们。原子武器说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举个例子来说,就象我这艇上的任何一支导弹,我就能够从这儿随便哪个小岛,对准迈阿密,来威胁全美国。现在,就在潜艇这里,我这个三十八岁的柏狄逊如果忽然心血来潮,把全部十六支导弹都发出去,那就完全可以把整个英国由地图上抹去。不过,”他把双手放到桌上来,“我这只是瞎扯罢了。现在,我们面对的问题还没有这么严重。它只是两个小小的东西,但影响已经散布到全世界。
  据我看,你们二位的想法是这样的:那个叫什么艾明戈的,随时会乘原飞机回来,而飞机上就有不知从什么鬼地方拿出来的那两颗原子弹。如果他真的取回了原子弹,而且放到快艇上,那么,那个女的就会给我们打暗号。于是我们就得靠过去,把那快艇给抓住或是逼到了海外去炸掉。对不对?还有,要是他没把那原子弹放在艇上,或者,出于不知道的原因,我们没有收到那位小姐发出的暗号,那我们又怎么办?”
  邦德静静地说:“我们必须看住那只快艇,紧跟在它尾巴后头,一直守到最后期限。我们还有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时间。我们不能违反法律,所能做的仅此而已。当最后时限到来之后,我们就让政府当局来决定,到底如何处置那欧兰特快艇、沉没的大飞机、还有其他的事。当然,过了最后期限,就会有某一位与我们素不相识的人物,坐了另一艘我们一无所知的快船,把其中一颗原子弹,放在美国海边,把整个迈阿密送上天去。要是迈阿密平安无事,那就只是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轰地一声不见了。他们把原子弹从坠机里搬出来,又把它从这儿经过漫漫长路运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是要花很多的时间的。但是,我们却糟透了,我们简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干。就现在的情形而论,我们就象一个侦探,目睹一个人一步一步地去施行他的谋杀计划,甚至他带没带枪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只好观察等待,等到他真的从衣袋里拔出枪指向我们的时候。这时候,也只有这时候,我们才能开枪向他射击或是把他抓住。”邦德转向莱特。“是不是这种情形,莱特?”“的确如此。艇长!我与邦德先生完全可以确定,我们要找的人就是艾明戈,而他马上就要启航驶向预定目标区,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着急而赶忙向你求助的缘故。我可以打赌,他一定在晚上去放那原子弹,而今晚就是最后时限的最后一夜。哦,艇长!你这潜艇是不是已经准备——你们用原子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讲法——呃,准备出发?”
  “不错,我是准备着,这潜艇在五分钟之内就可以上路。”艇长摇一摇头。“不过,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对你们二位也许是坏消息,那就是我还不知道怎样才能跟在欧兰特后面。”
  “这是什么意思吗?你的潜艇速度不是极快吗?”莱特马上急了。艇长微笑着:“从速度方面讲,我的船担任这一项大海追踪的任务绝对没有问题。
  不过,你们二位先生似乎还考虑到,在海洋航行里,有时会遇到某种的障碍。”
  他指着壁上英国海军部送给他的军用海图。“请看看这张图。看过如此详细的海图吗?图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注满了数字。先生们,这些数字是注明海底深度的。我可以告诉你们二位,如果欧兰特号老是航行在深水航路上,例如拿骚西南的‘洋舌水道’,西北的‘普罗维斯顿西北水道’或‘B 水道’,我们绝对有把握追上并看住它,跟邦德先生讲的是一个道理。可是,这一带有不少地方,”他挥一挥手,“别看这画上用的也是表示深度的兰色,可是,如果你真正到那儿实地去航行一次,就会知道那是不该用这蓝色了。原来这一大块洋面,底下全是浅滩跟砂洲,水深都只有十八英尺。除非船上这碗饭我吃腻了,想找个陆上官做,过点安逸的生活,或是我犯了精神病,否则我才不会把潜艇开到水深不足六十英尺的地方,去追什么潜艇或快艇。不过,我就是那样去做,我还得贿赂领航官,同时须封闭声纳,让艇上人员都听不到海底回响才行。再退一步说,就算是这海图上画的有些地方水深都是六十英尺以上的水道,但请你们二位注意,这是一张老海图,测绘这图时,人们还只会用帆船。也就是说,这些浅滩本身都有了五十几年的变化历史了,再加上海水潮汐对于这些浅滩有掩蔽作用,声纳对柔软的珊瑚礁头部没有回音,你只有听见船壳磨着或是螺旋浆打着什么东西上的声音时,你才明白你的船已经搁浅,但已经太迟了。”艇长从海图那边回过身来。“二位先生!
  那艘欧兰特号快艇艇主意大利人是很聪明的。他利用快艇水翼板的特点,在水深只有六英尺的海面上飞驶。如果他专找这种地方航行的话,我们就一筹莫展了,只好抱怨我们的运气不好。”艇长的目光扫过邦德跟莱特的脸。“你们二位是不是愿意让我向海军汇报这一情形,同时改请你们已经联系好的喷气战斗轰炸机,去担任这一项浅水追踪的任务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邦德先开口说:“快艇肯定选在晚上动手,而且他们不会放出灯光,所以,飞机在空中也是毫无办法的。莱特,你看怎么办?
  据我看,如果只有用飞机才能在美国海岸外边监视那快艇的话,我们也只好请飞机帮忙了。同时,这潜艇我们还要用的。如果艇长不反对,我们就朝西北航行,向巴哈马火箭基地驶去。如果艾明戈确定那儿做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目标,我们把潜艇开向那里,或许能阻止它。”莱特用左手摸了摸他那黄色的头发。“糟透了!”他气愤地说,“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们把潜艇叫来已经做了一件蠢事,现在再叫那飞机来,岂不是蠢上加蠢?我们面对的敌人竟是艾明戈那鬼东西,还有他的鬼快艇!就这样办吧,我们俩人就在潜艇上和艇长呆在一起,也不必分头行动到飞机上去了。另外我还有个建议,但愿这不是个傻主意!我想请艇长帮忙发个电报并通知空军当局,同时以副本抄报中央情报局跟你英国情报局的老板。你看怎么样?”
  “给我上司的电报就发给M 局长,而所有正副本都请加上‘雷弹行动行动’的秘密代号。”邦德用手揩了一下面孔。“这封电报无异在鸽子群里给放进了一只猫,要弄得他们心烦意乱了!”邦德看了看壁上的钟:“已经六点钟了,这时候在伦敦已经午夜,又正是电讯最繁忙的时刻!”壁上的扩音器传出了清晰的话音:“监哨官向艇长报告:有一位警察总局派来的信差,要送一件紧急信件给邦德先生!”艇长按住开关,朝那桌上麦克风说:“带他下来。同时预备解缆,全艇作出航准备”!等到对方回话声,艇长才放开按纽,对他们二人微笑着:“快艇上叫做梦露的那个姑娘原名是……?维塔丽?……嗯!大利!大利!是个好兆头!”舱门开了,一个警佐跑进来,取掉帽子,在铁甲地板上“磕!”的一声立正,伸直双手,递过一只浅黄色的皇室信封。邦德拆开,是警察局长用铅笔写的电报式通知。他把内容念给大家听:“五时三十分飞机飞回并收进艇中,五时五十五分欧兰特号出航,以全速向西北方向行驶。姑娘登艇后没有出现在甲板上。”
  邦德从艇长的活页本上撕下一页纸,写道:魔鬼鱼号将经由普弗维顿斯水道奋力追赶。请以海军部名义提出请求,派遣福老德帝基地战斗轰炸机中队,在弗罗利达海外,一百里雷达半径内协同监视。魔鬼鱼号将以温莎机场空中管制单位为中心同各方联络。此项情况同时请转告英美海军当局、拿骚总督以及就要笠临的卡尔逊少将暨费却尔准将。”
  邦德在电报稿末署了名,交给艇长。艇长看了一遍,也署了名,交给莱特。莱特签字为准,然后邦德把稿子套进信封封好,交给警佐。警佐行了个礼,沉重的靴子很灵巧地转了一圈,迈着雄壮的脚步走了出去。
  舱门关上后,艇长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命令解掉缆绳开航。航向正北,航速十海里。说完放开了对讲机按钮,三个人默然无语,周围的噪音仍不见少。水手长的笛声,机器的嗡鸣声,走路声,跑走声。潜艇艇身在轻微地颤动。艇长静静地说:“行了,二位先生,这就是启航了。我希望这次追赶不是徒劳无益,但也不要太紧张。凭良心讲我是很愿意替你们去追那快艇的。
  好了,现在来发你们的另一封电报吧。怎么写好?”
  邦德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在构思自己的报告电稿,而另一方面却在推敲着警察局长刚才送来的通知,同时很为梦露的安危担忧。情况看来不妙,好象那水上飞机并没有将原子弹运回快艇。要是这样,那么,出动魔鬼鱼号与喷射机都是毫无意义的。真正的情况到底怎样,现在真难以判断。从表面上看,沉没复仇式轰炸机和偷走原子弹的工作,完全与艾明戈这一班人无关,因此当邦德他们此时全力以赴去追踪那欧兰特号的时候,简直等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而使魔鬼党有充分的时间为所欲为。不过,直觉告诉邦德,绝不能认为推测合理。难道艾明戈的掩护工作真是已做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无可挑剔么?象这么大的一件事,真能掩护得半点风声都透露不出来么?这在老情报人员看来,是难以置信的。除非是判断错误,否则艾明戈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换句话说,他确实是在进行寻宝,他下午乘飞机出海只是看看当地有没有渔船等等,以便开船去工作。但是,如果说艾明戈确实就是指挥藏原子弹的人,那么,飞机回来后他为什么没有把原子弹运回来呢?梦露是不是被绊住了而不能上舱面发暗号?或者他们本来的计划就不是用飞机去装原子弹,而是等欧兰特号驶往目标区中途顺便再去取呢?快艇向西北走有两种解释,一是轰炸机沉落的地点是在拿骚以西的比米尼群岛南端,二是迈阿密跟一部分美国海岸目标区也是在拿骚之西的方位上。但也可能欧兰特号向西走了一段路之后再转而向北,转到最可能成为第一目标区的大巴哈马火箭基地。
  由于真正情况依然是不识真面目,同时还带有判断失误的可能,邦德心理感到焦虑万分。他与莱特以及这艘潜艇,现在显然正在从事一场疯狂的赌博。如果原子弹的确就在欧兰特号快艇上,而快艇又果然中途由西北航线转向正北朝大巴哈马前进,他们当场就可以将它抓获,这场赌博就是以他们的胜利告终。现在的关健问题是:如果这些推测都是正确的话,为什么梦露迟迟不在甲板上打信号呢?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吗?
  第二十一章 可能叛变
  在湛蓝色平滑的水面上,水平如镜。欧兰特号驶过,泛起了一条深陷而短促的奶白色船迹。艇上那间大会议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引擎的隆隆声单调地响着,再就是餐具架上玻璃杯内震碰而发着极轻微的叮叮声,破坏这一刻的宁静。虽然舱边的百叶窗板全都放下,这样外面看不见舱里的灯光,但为了小心起见,他们仍然不敢点起明亮的电灯,只在厅里挂了一盏红色的航行灯,做照明之用。那昏暗的红色光线,照在环绕长桌而坐的二十个人的面孔上,使各人的面部表情依稀可见。那黑红色的影子随着顶上那盏灯轻轻地摇晃而变了形,让人有置身于阎罗地府的恐惧。
  艾明戈开始讲话,他坐在首席位置上。虽然舱里有冷气设备,但艾明戈脸上还是隐隐冒着汗气。他略带沙哑的嗓子充满了紧张和不安:“我不得不向各位宣布,我们目前非常危险。就在半小时之前,十七号发现梦露小姐站在甲板后部,无所事事,身上只挂了部照相机。当十七号走近她时,她举起相机象是向波密拉拍照留念,可是十七号发现她连照相机镜头上的罩子都没打开。这引起了十七号的怀疑,便告诉了我。我下去拉她进她的舱房,但她挣扎着不肯走。她这一切使我更加怀疑了。于是我不得不用强制的手段使她屈服,然后取来检查她的照相机。”艾明戈停了一下,才静静地又讲了下去。
  “那照相机是假的。它里面其实是一只盖氏计算器。当然,由于我们艇上放了那宝贝,盖氏计算器上显示出大约有五百万伦琴的放射线单位。我让梦露恢复了知觉,再仔细审问,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当然,我只有用武力她才会开口。等她开了口,我们就把她干掉。只因当时我们就要起航,所以我又把她弄昏,把她绑在床脚下。这件事我已经报告了第二号,现在我召集各位开会,也是要你们知道这件事情。”
  艾明戈说完话后,桌子周围响起一片不满的嘟哝声,来者不善。德国小组里的那个十四号,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请教第一号先生,关于这件事,第二号有何评论?”
  “他嘱咐我们按原计划进行。他说全世界现在都在用盖氏计算器找我们。全世界各政府的秘密情报工作者都被动员起来对付我们。拿骚警方有可能已经下令,对港湾里所有船只,都进行放射线检查。也许梦露小姐只是被警方收买,带了盖氏计算器上艇。不过,第二号说,等到我们在目标区把原子弹放好,我们就有恃无恐了。我已经命令无线电员,密切注意监听拿骚与大陆岸上之间的任何异常的电讯联络。从我们所知道的电讯密度来分析,一切都正常。如果我们已经被怀疑的话,拿骚与伦敦及华盛顿之间的无线电讯,肯定非常密切,来往不断。可是,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们必须照原计划进行。当我们到达目标区的时候,原子弹当然要从箱里拿出来,但铅箱还不能丢掉,因为梦露小姐将在那里面安息。”
  十四号仍坚持着说:“我们还是应该先听听这女人说什么!因为她不说出实情,我们就有可能处于被怀疑的地步。这样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是不利的。”
  “等会议结束后,我立刻就要审讯她。如果你们要我表态的话,我认为昨天上艇来的那两个人,邦德蓝钦可能与此有牵连。这两个人可能是密探。
  那位叫做蓝钦的,身上也挂有一架照相机。我并没有注意他的照相机,不过那样子跟梦露小姐挂的很相像。我对这两个人很疏忽,是我的错误。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明早我们回到拿骚,必须特别小心谨慎。梦露肯定要丢到海里去。对于她的死亡,我会编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司法当局免不了要询问一番,这会令人烦燥。但除了询问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什么花样了。我们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的确无辜。那些钱币可以证明我们当时不在现场。第五号!那些钱币的腐蚀作用情形,是否已有满意结果呢?”
  第五号就是那位德国物理学家康泽。他很得体地说:“非常令人满意。
  当然它会被送去检验,送去做一次草率的检验。但那些钱币,名叫里尔的小钱币,千真万确是西班牙十七世纪初叶使用的。海水对金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已经把它们用硫酸腐蚀一下。这些钱币自然要交给执法官员,他们会宣布这些财产应归觅宝者所有。要分辨这些钱币是不是真的从海里捞出来的宝藏,普通的专家是无能为力的。他们也不能强迫我们说出究竟从什么地方找到宝藏。我们也许可以告诉他们藏宝处的海水深度,比如六十英尺深,而且有许多情况不明的暗礁。我认为我们的故事是完全站得住脚。在暗礁外面海水往往是很深的。梦露小姐可能是因为她的氧气筒出了故障,沉浸的地点可能在海礁外面。当地的水深,据我们声纳探测是六百英尺。我们曾经竭力劝阻她不要参加我们的搜寻宝藏的工作,但她自认为是个游泳好手,不会出什么问题。现在看来她肯定是在海里遇难了。”第五号摊一摊双手。“这种意外经常发生。每年因游泳而丧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搜尸工作曾经全面展开,但当地鲨鱼太多。我们只好中止捞宝工作,立刻启航回拿骚,报告这一项意外悲剧。”第五号又坚决地摇摇头。“我认为,我们没有理由被这如其来的事情弄得灰心丧气。不过,如果我能参加审讯梦露小姐,我将感到非常荣幸。”他有礼貌地转头瞧着艾明戈:“怎样使用电刑我很清楚,这种情形用电刑审讯,结果肯定不错。人们对于电流是受不了的。用得着我吗?”
  艾明戈的回答同样彬彬有礼。听这二人的谈话,就好象是两位医生在讨论如何治疗一位晕船的病人。艾明戈说:“谢谢你,我也有一些审讯的经验,我以往用过,结果很使我满意。不过,如果我审讯的结果是她什么也不说,我也许会请你帮忙。”艾明戈在昏暗的灯光里,仔细地看着各人的面孔,然后说:“现在我们很快讲一下最后的详细情况。”他看了一看手表,“现在是午夜时分。三点过后有两小时的月光。到了五点,天就要亮了。所以,我们只有两小时的工作时间。我们将从南向西行驶,这是进入大巴哈马的正常通路。这样我们能进一步驶向目标区,如果导弹基地里的雷达发现了我们的话,他们也会认为我们是迷了路从航线走出来了。我们必须在三点钟准时抛锚,在目标区外面,然后我们的游泳队游上半里路,到达放置原子弹的地点。
  游泳队将由十五人组成。照以前制定的计划,我们前进时保持箭头型队形。
  潜水船和装着原子弹的浮驳,守在箭杆的中央部位。游泳的时候必须绝对保
  持队形,否守会失散迷路。我背后挂着蓝色电筒作为讯号,只要看准这个灯光就不会落伍。万一真的有人掉队,就迅速返回艇上。这些安排你们都清楚了吗?除了负责放置原子弹的人以外,其余的人的工作主要是担任警卫。担任警卫的人首先要注意的就是鲨鱼跟大梭鱼。我要再提醒你们特别注意,我们的碳气枪射程在二十米以内,而且你们打鱼的时候一定要瞄准它的头部。
  任何人在开枪之前,一定要先让左右边的人注意。左右边的人也必须帮助他们,准备必要时补发第二枪或第三枪。不过,据我们所知,如果枪头上了毒,杀死一条鱼只用打一枪就可以。最重要的,”艾明戈坚决地把两手放在前面桌上,“千万要记住,在开火以前要把箭头的套子拿掉。请你们原谅我对这些细节反复强调。我们练习的次数不少,我相信你们使用时都熟练自如。不过,由于水底的情形千变万化,大家还是小心为妙。另外,会议开完后,游泳队将服用统一发放的“德克沙都林”药片,它能增加人神经敏感性,而且会让人具有更长的持久力与勇气。总之,我们必须准备充分,知道万一有意外发生的时候,大家该怎么对付。现在你们还有其它的问题吗?”
  几个月之前,当魔鬼党的阿米加计划还只是处于筹备阶段的时候,魔鬼党首领布洛菲尔德就曾经警告过艾明戈,说将来在实施计划中,在艾明戈的领导下,万一有什么麻烦,那一定是那两个俄国人挑起来的。这两个俄国人,现在在魔鬼党里的编号是第十号跟第十一号。
  布洛菲尔德曾说过:“这两个人骨子里尽是着阴谋诡计。他们因为阴谋才跟你联的,但跟你一起行动的时候,他们的行为又充满着对你的不信任。
  他们时常怀疑他们将是计划的第一个牺牲品。比如说,分配给他们的工作是最危险的工作啦,把他们暴露给警方当作替死鬼啦,中途要把他们干掉好吞掉他们那一份利益等等。时常有报告说,他们不能和伙伴们友好合作,又时常对已经通过的计划表示保留。即使是最普通的计划,最正确的办事方法,在他们看来,都以为是别人有意要害他们,或是对他们有所隐瞒。我们必须不停地对他们保证又保证,说我们根本没有什么隐瞒着他们的地方。不过,一旦他们接受了命令之后,他们就会小心翼翼地去执行,一点也不会顾虑到自己的安全了。这种人本团体是需要的,更何况他们都有特殊的才干。不过,你最好还是牢记着我讲的话,而且注意当事端被挑起,或是这二人有背叛团结的言行时,你必须迅速而无情地采取行动。对指挥者不忠实,或者有疑心的念头,都应该从你的队伍里绝对清除。否则我们整个计划就不能顺利进行。”
  现在,在欧兰特号会议厅中,那位曾经名噪一时、名叫聂克、编号是第十号的恐怖主义者开始说话。他坐的位置,是在艾明戈左手第三席。他只向全体致意一下,却没有与艾明戈打招呼。“各位同志!我一直在想第一号刚才一再重中的那些有趣的事情。依我看,一切的安排可谓十全十美。同时我也认为,这一次的行动一定能成功。甚至都无必要在第二目标区爆炸第二颗原子弹,我从“游艇杂志”跟“巴哈马导游指南”里看到,离我们的目标区大约几里,有一座新型的大旅馆,同时也正是大市区的势力范围。所以,照我的估计,第一颗原子弹可以使二千人死伤。在我国两千人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区区两千人的死亡,我们更不认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与破坏火箭基地比较起来,当然更不值得提。但在西方人眼里,这是惊天动地的事。
  埋葬死者以及抢救受伤者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件。这将很快迫使他们接受我们的条件,而使第二目标区不致于再受破坏。同志们,事情的进展肯定就是这样!”第十号说话的声调里充满着兴奋。“我正在对我自己说: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时,我们的辛苦工作将要结束,并给我们带来空前巨额的利益。所以,同志们!现在由于有这么一笔巨额的财富,且是唾手可得,我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个最可怕、最不应该的想法。”艾明戈突然偷偷地把手伸进衣袋,打开了他那支小型的二·五口径的手枪保险扣。第十号却仍然继续讲下去:“如果大家不支持我的想法,同时没有令人安心的有效措施,我是不会跟我的同志第十一号一起执行任务的。我也不会和其他的人参加这次行动。”
  会场死一般寂静,预示着要发生什么事情。这批人无一不是特务或阴谋专家,他们都已嗅出了叛变的气味。一只叛变的影子,正向他们逼来。第十号掌握了些什么隐私吗?他准备要揭发什么阴谋吗?每个人都已处于紧急预备姿势,准备着万一那只老虎由笼里窜出来,他们立刻向何处逃窜。艾明戈已经从桌下衣袋里抽出手枪来,紧贴着他的大腿上方。
  “在那短暂的时刻里,”第十号看了各名人的面孔一下,以便估计他们的反应,“行动即将开始,我们之中的十五个人,将离开船上的其余五个同志,以及六个次级行动员,而游向那……”第十号挥手指着舱壁,“黑黝黝的海里,而且要游泳半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就在这时候,各位同志!”第十号的声音忽然神秘起来,“一件危险的事情将会发生。也就是说,如果这时仍留在艇上的人把快艇开走,而留下我们在水里死活不管,那将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桌子周围的气氛立刻改变,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低语。第十号从容地举起一只手:“我的想法是很可笑,你们各位想必也如此认为。不过,我们既然是人,就得承认有时候是会有这种卑鄙的行为的。只要是处在金钱的诱饵之下,就是最好的朋友也靠不住。同志们,当我们这二十人的团体中有十五人离开了,对于留在船上的人来说,那分配的数额是个多大的诱惑呀!他们可以给我们的首领第二号乱编一段缘由,说我们怎样和鲨鱼群作坚决的战斗,而最后都英勇牺牲了。”艾明戈静静地说:“那么,你的意思呢,第十号?”
  第十号这才第一次转头艾明戈的方向看了看,但他看不见艾明戈眼睛里的神色。他只能看见艾明戈的脸红一块黑一块。但他自己说话的声音一点没变,仍然带着顽强的意味。他说:“我建议这样做。代表每一国籍的三人小组里,有一个人留在船上,监视并保护他们组的利益。这样,下到海里的人数就要减少到只有十人。但是,这些冒着危险而去工作的人,工作起来才会无后顾之忧,因为他们知道我所说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
  艾明戈的声音很客气,但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他说:“第十号,对于你的建议,我的答案既简单又明了!”一瞬间,只见艾明戈右手突出的大姆指在红灯暗光里一闪,三颗子弹的闪闪火光与那连续的爆炸,快得几乎同时向第十号脸上戳进去。第十号无力地抬起两手,手掌向前,似乎想去抓还可能还会再来的子弹,但他的体力已经不支,急急向桌前一扑,然后又狠狠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艾明戈悠闲地闻着放到鼻孔下的枪口。又把枪口轻轻地摇动,似乎那是气味芬芳的香水瓶。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他的眼睛注视着桌边的每一只面孔。
  好久,他才静静地说:“本次会议结束。请大家回到各人房舱里去,对最后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从现在开始,厨房里随时都准备着餐点,要喝酒的,可以喝一杯。我会派两名船员来处理第十号的尸体。谢谢你们!”
  当会议厅里的人走完之后,艾明戈孤独地站了起来,伸一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大呵欠。然后走到食品柜边,打开一支抽屉,找出一盒皇冠牌的雪茄烟,抽出一支,极为厌恶似地将其点燃。接着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只红色橡皮袋,里边贮着冰块。拿着雪茄跟冰袋,他走出了会议舱舱门,来到梦露的寝舱。
  进了梦露寝舱,他立刻把门关上,下了门锁。跟大厅一样,这舱里也只在舱顶点了一盏红色的航海灯。灯光下面,梦露象只作祭祀的小牛,双手双脚都被皮带紧拴在弹簧床四角的铁脚下面。艾明戈把冰袋放在衣柜上,把雪茄小心地在柜面边缘靠着,以防烟头烧着了油漆。梦露的黑色眼晴里闪着一两点红色的光芒,她狠狠地盯着艾明戈。艾明戈说:“亲爱的!你曾经给我以极大的快乐。现在我要报答你了。不过,要是你不肯告诉我那计算器是谁给你的话,我的报答恐怕会让你难过,而不是令你高兴。我所使用的就这么两件普通东西,”他拿起雪茄一吹,烟头被烧得通红。“这是让你感到热,而那冰袋里的冰块会让你感到冷。我使用它是非常科学的。用了它,你非得开口说话。你叫喊一阵之后我会休息一下的,休息的时候你就得说话,说实话!好,我现在先问你,你是愿意受刑还是愿意招供?”
  梦露的声音充满着仇恨。她说,“你杀了我哥哥,现在你又要杀我了。
  你杀吧,你尽情地享乐吧!你的末日也就在眼前。到那时,我祈求上帝让你比我们兄妹俩多受千万倍的痛苦!”
  艾明戈干笑了两声,声音尖利刺耳。当他从衣柜走到床边,说:“好极了,亲爱的。我知道应该怎样惩罚你。我会轻轻地,慢慢地,非常缓慢地……”
  他俯身,伸手钩住了梦露胸前的衣领,把衣领连同她的乳罩一道,缓慢而又非常有力地从上面一直撕裂到了下襟。然后拉开分裂成两半的衣服,露出了整个梦露的裸体。他小心而含义深刻地抚弄了一番,这才走向衣柜拿了雪茄跟冰块,回到床边,安详而舒服地坐了下来。然后他猛吸一大口雪茄,把烟灰敲落在地板上,俯下身来……。
  第二十二章 追踪歼敌
  在魔鬼鱼号核子潜舱的作战中心里,情况依然平静。司令官柏狄逊站在管理声纳的人员背后,偶而转过头向邦德及莱特作些解释。邦德与莱特正各自坐在帆布靠背椅上,位置离那边的潜航深度表和航速表不太远。那深度表和航速表都有罩子掩蔽着,所以,除了管理航行的人员以外,其他的人看不见。管理航行线的人员总共有三人,他们并肩坐在一排象红皮沙发的弹簧座椅上,操纵着方向舵以及前后水平翼,那情形和航空客机里的驾驶员一样。
  柏狄逊在声纳那边听了一会儿,便走到邦德这边来,满脸喜悦地说:“这儿水深一百八十英尺,最接近的暗礁在西向大约一公里。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一条平坦的航线驶向大巴哈马。我们的速度也很理想。如果保持这样的速度,航行四小时,我们将在拂晓前一个钟头到达大巴哈马外海。现在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再休息一下,怎么样?一小时之内雷达上不会看见什么,因为雷达屏幕上全是贝里群岛的影子,直到我们驶过它以后才会又照见海面。那时我们就得睁大眼睛,看是否能在雷达上看到一个象珊瑚鱼一样的小东西,由贝里群岛末端脱离开,以与我们一道的平行航线向北行驶。如果我们看到了,那么,这个小东西肯定就是欧兰特号快艇了。那么,我们必须立即潜进水里。
  下潜时你们会听到一阵警铃声,不过不要紧张。只要翻翻身,你会睡得更好。
  在我们确定欧兰特号开向目标区以前,我相信一切都是平安无事的。但一旦确定以后,我想我们就得想想办法了。”艇长走向台阶。“我先带路,你们别介意!注意,脑袋别碰上铁管子。艇上这里的空间较狭窄!”
  邦德及莱特跟着艇长,沿着一条通路来到餐厅。大厅里灯火通明,墙壁都配镶着奶油色的板壁,修饰则用粉红与碧绿的颜色。三个人在远离其他官兵的一张桌子旁坐下。那些官兵们大都带着奇怪的神色看着他们,似乎在纳闷为什么艇上跑进来两个平头百姓呢?艇长向板壁一指:“与旧式军舰全漆灰色的情形相比,这里很不一样。不难想象,设计这种潜艇不知费了多少脑筋。这是非常必要的,因为这种潜艇一钻下海底往往就是一个多月。如果满目都是灰色,艇员们会变得情绪低落的。而且据装饰专家说,如果艇上人员长期面对单一色彩,而看不到一种对比的色调,他们的眼睛视力也要下降。
  这间餐厅还可以变做电影院,录像厅,游戏比赛室,还有天知道的什么消遣玩意儿,让不值勤的官兵感到生活并不单调。同时,你也肯定发现闻不到引擎或厨房的气味,这是由于艇上到处有静电过滤器,把那些气味都给滤掉了。”一个侍者端了菜单过来,艇长继续说:“现在,暂时让我们先好好享受一番。我要的是佛州烤火腿加蕃茄肉汁,冰淇淋苹果饼,再加一份冷咖啡。
  呃,侍应生!蕃茄煮得熟一点。”他转向邦德。“一出海,我就胃口大开。
  你知道,船长讨厌的是陆地而不是海。”
  邦德叫了一份煮荷包蛋跟烤面包,再加一杯咖啡。他很喜欢艇长的幽默谈话,但他自己却没有食欲。一种莫明的紧张攫住了他的心。只有雷达寻着了欧兰特号,他的心情才会好受一些。
  追上了欧兰特后,免不了要有一场激烈的战斗。同时,在他密切关注作战的背后,隐隐潜伏着一个忧虑,那就是梦露的安全。他对于这个姑娘寄以那么深的厚望,是否合适呢?她会不会中途叛变呢?她是不是被抓了起来了呢?她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呢?邦德端起一杯冰水一饮而尽,心不在焉地听艇长解释怎样把海水变成蒸馏水,然后冷冻,结成冰块。
  渐渐地,邦德对艇长那令人愉快、甚至绝妙的谈话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他说:“请原谅。艇长!我想插两句话,问个问题。如果我们在大巴哈马海外追上了欧兰特号,或者碰到欧兰特时它正跟我们反向而行,那时我们该怎么办?我现在拿不准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当然我自己有所考虑,但你们的看法是怎样呢?是准备向它靠拢然后登艇搜查,还是干脆击沉它?”
  艇长的灰色眼睛带着讥笑的神色:“指挥我的是你们啊!这也是海军部的命令。所以我只是开船的,你怎么想,告诉我一声,我一定欣然应命,只要我的船不会遇上太多的危险就行。”他微笑着。“不过,要是海军部有这个意思,而且由于你们非常重视这次作战,甚至不惜牺牲本船的安全,我们也是只有服从命令。在上面的作战中心里,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上面的指示电报我已经收到了,上级完全同意我们的行动方案。这就是我要讲清楚的全部内容了。现在,请你告诉我怎么办。”
  吃的东西送来了。邦德吃了几口他的荷包蛋,便把它推开,自己点了一支烟,瞧着莱特说:“喂,我不知道你怎样打算,莱特!不过,我的看法是,在下半夜大约四点半左右,那艘欧兰特号会在贝里群岛的掩护之下,向北航行,然后到达大巴哈马火箭基地外面某地。现在,就以这种猜测作为指导。
  我看过海图,我认为,如果欧兰特号要把原子弹尽量移近目标的话,它得在离岸大约一里、水深大约十米的地方靠泊下锚,然后将经过半里或更短的路程,将原子弹运到一处隐存的地点,那可能是水下十二米,或差不多的深度,打开定时引信的开关,然后开艇逃走。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当欧兰特号趁着破晓时分离开现场的时候,在大巴哈马的西尾市一带,正是游艇来来往往繁忙之际。这是我从航线指南上看到的。欧兰特号肯定会暴露在当地雷达屏幕上,但它混在其他游艇里让你辩不出来。假定原子弹的延期引信定为十二小时,艾明戈就可以回到拿骚,或是开到更远的地方去。如果是我,我还是要回拿骚,一面和捞宝的谎话相应,另一方面又便于等候魔鬼党的下一道命令指示。”邦德停了一停,避开莱特的眼睛。“事情肯定这样发展,除非艾明戈由梦露身上有了新的消息。”
  莱特满有把握地说:“见鬼,我才不相信那个姑娘会向他投降。梦露可是个倔强的美人呢!她难道不会想到招供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脖子上掉块铅,丢到海底,就是最好的奖赏了。然后他们再编点故事,说在捞宝途中,她的氧气筒出了毛病等等。艾明戈肯定会再回拿骚的。他自以为他的掩护体坚不可摧!”
  柏狄逊艇长插嘴说:“先不管这些,邦德先生!我们来讨论一下,艾明戈会怎样做才能从快艇上搬下原子弹,再送到正确的目标区去?照我在海图上观察,欧兰特号不可能太接近岸边,否则,岸边的火箭基地的警卫一定会找他的麻烦。我从内部消息知道,那儿海岸一带设有某种警卫艇,在练习放射时,可以赶走所有接近的渔船。”
  邦德恍然大悟地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欧兰特号要设置水底暗舱。
  他们肯定搞了个水下拖驳一样的东西,存在暗舱里。带动这浮驳的,一定是电动渔雷之类的玩意儿。把原子弹放在浮驳里,由一队潜水人员护送到目标区,把原子弹在水底下放好,然后大家再一起返回艇上,水面上看不到这些行动。记得吗?在欧兰特快艇上,我们不是看到很多完整的潜水设备,象潜水衣什么的?”
  柏狄逊艇长缓缓地说:“先生!你的想法很对,很有道理。不过,照这样说来,我干什么好呢?如果情况是这样,我的潜艇岂不是毫无作用么?”
  邦德瞧着柏狄逊的眼睛:“我们既不能离他们太近,也不能太快,否则他们可能一下子就跑掉了。即使相距几百米,欧兰特号也有优势可以逃走。
  同时,如果它把原子弹悄悄地往深水里一扔,我们就完全扑个空。所以,只有在他们的潜水队护送原子弹离艇前往目标区的途中,我们才最有可能截住他们以及原子弹。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用潜水队对付他的潜水队。如果逮到第一颗原子弹,就算在快艇上还存着第二颗,关系也不算太大了,因为我们可以把快艇连同那第二颗一起炸沉。”
  柏狄逊垂下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放整齐刀叉,把甜食小匙摆还正,然后拿起饮剩的冷咖啡杯摇着,杯里的碎冰叮叮作响。最后他放下了杯子,抬头先看了莱特一眼,又望着邦德,若有所思地说:“我想你所说的是对的,先生!我们潜艇上有的是潜水用的氧气筒,我们还有核子潜艇队里最好的潜水健将十来人。不过,如果要在水里使用武器的话,他们恐怕只能用刀子。
  愿意下水的义勇队马上就可以招募。”他停了一停。“不过,该谁来领导他们去那儿呢?”
  邦德说:“我可以带他们去。我就喜欢不穿潜水衣而进行裸泳;而且我还知道哪一种鱼该注意,哪一种鱼很安全。我会把这些经验传授给你们的队员。”
  莱特插嘴说:“喂!我可不想呆在后方,一个劲儿吃弗吉尼亚火腿呀!
  我已经弄了个蛙蹼,可以装在这个上头呢!”说着他举起了仅有一只钢钩的右手。“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丢下至少半里。我的腿和其他部分都比你强呢!你也许不相信,但如果有一天你也被人咬掉一只胳臂的话,你就知道。
  医生说这是一种补偿作用,人体失掉某一器官之后,其他器官的能力就会增加。”
  柏狄逊艇长微笑着站了起来:“好吧,好吧!你们两位骑士都去比一比高低,好吧?我现在用麦克风通知我的队员们。请你们随后来,我们大家再好好研究一下海图,同时检查一下那些潜水工具是否还需要。你们两位肯定是再也难睡好了。我那儿还有配给的安眠药片,可以发给你们每人一份,我们得要吃下这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会儿。”他一举手,便走出餐厅。
  莱特转向邦德:“你这老滑头,你真的想丢了我?可不能老是这么过河拆桥呵,你这背信弃义的英国佬!”
  邦德朗声大笑:“上帝!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其它部位能弥补你的手臂之不足呢?我还以为你那只铁钩子干不成任何事呢!”莱特冷冷地说:“别笑我这铁钩,让我这一钩钩住的女孩子逃都逃不了呢!好了,言归正传吧。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始下水游泳呢?我们的小刀子能斗得过他们的渔矛吗?水底下是一种半明半暗的环境,我们又怎么能知道谁是敌人谁是同伴呢?这一次行动我们一定要安排得稳稳当当才好。柏狄逊是个好人,我们可别让他的部下因为安排失误送了性命!”
  这时,各角落的扬声器里响起了艇长的声音:“请你们注意!这儿是艇长在说话。在这一次的任务里,说不定我们会遇到些困难。我可以告诉你们原因何在。我们这一条船,这次受海军部委托,作一次与真正作战无异的演习。真正的情况属于最高机密,要等到我们收到进一步命令的时候,我才能告诉你们。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们,我们目前已经遭遇的情况……。”
  邦德睡在值日官床铺上,忽然被一阵紧急的响铃惊醒。扩音器里发出铿锵的声音,喊着:“各就潜航岗位!各就潜航岗位!”邦德感到床铺马上倾斜了,远远的引擎声音也由低哼而变为尖叫。邦德自己笑笑,从床上滑下来,一路跑上几层甲板来到作战中心,莱特已经在那儿。柏狄逊从分区海图上转过身来,神色紧张地说:“二位先生,看起来你们是对的。我们追上欧兰特号了。就在左右舷二十度半的方位前头,大约五里远。它的航速大约三十海里,没有任何一艘小船能跑得这么快。而且它没有一点灯光。来,看看潜望镜里的情形吧!嗯,它的航迹拖起好高,还带着不少的粼光。现在还没有月光,不过你的眼睛若是习惯了黑暗,你就会看见它那白色的朦胧影子”。
  邦德弯腰凑近那橡皮的了望孔。不到一分钟,他就看清了。在波浪有如羽毛那样轻柔的水平线上,它正在飞跑,后面是一条白尾巴。邦德从潜望镜边退后一步说:“它的航向是何方?”
  “跟我们同一航向,也是朝大巴哈马的西尾前进。现在我们得再潜深一点,速度加快些。我们已经用声纳盯住了它,不怕它跑掉。赶上它的时候,我们会跟它平行而且靠近它一齐走。据气象报告,下半夜将有微风,风向偏西,这会对我们有利。我们潜泳队下去的时候,希望海水不要太过平静。否则我们用压缩空气把人放出去时,水面就会冒起一大阵气泡的。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柏狄逊指着身后一位穿白色帆布军装的健壮士兵。“这位是方伦下士,他带领潜水队听你们的指挥。我已经组成了潜水队,由一批志愿参加的潜水特优人员组成,一共有九位。我已经把他们从工作岗位上换下来。
  也许你得跟他们认识一下,讨论讨论作战方案。我想时间虽然非常短促,但也得注意一些细节,例如联络的暗号等等,对不对?我的军械士已经替你们准备了武器。”柏狄逊笑了笑。“这位军械士很快就收集了十几把佩刀。他们起先都不愿将这种刀子捐献出来,但这位军械士很快地便说服了他们,然后立即磨尖刀子,装在拖把的木柄上。他大概会叫你在那些拖把的报销单上签字,否则,这次事件结束这后,他不好向各供应官交差!好了,回头再见,假如你们有什么问题,请随时告诉我。”柏狄逊转身仍去研究那分区的小海图去了。
  邦德跟莱特随着方伦下士走到下层甲板的引擎间,再来到引擎修理部。
  其间,他们曾路过核子反应室,那座反应炉,实际就是在人力控制之下让原子弹慢慢爆炸,是用膝盖高的厚铅墙包封着。当他们从旁边走过的时候,莱特悄悄对邦德说:“这艘潜艇是用液体钠原子间歇反应器—B 型。”说完微笑着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邦德用脚面踢一踢那反应炉:“蒸气机时代的骄傲!我们英国海军用的却是C 型呢。”
  引擎修理部又长以矮,摆放着各样各式的精密机械。在舱房的一端,聚集着九位健将,都只穿着游泳裤,露出一身黝黑强健的肌肉。修理部的另一端,有两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弯着腰,弓着背,在只有一盏小灯光的阴影里,正在磨刀尖,万点青红色火花在磨床边飞舞。那游泳队队员已经有好几个手里都拿着这种特制的佩刀。
  经过介绍之后,邦德拿过一支矛刀,仔细地打量看。这的确是一种很好的水底武器。两边的刀锋磨得象短剑,异常锐利,但靠近刀尖处却有许多倒刺钩,而刀尖则细得象针。整把刀固定在扫把木杆顶上,非常结实。邦德用大拇指头试试刀锋跟刀尖,觉得就是鲨鱼皮也刺得穿。不过,敌人方面将会有什么武器呢?他们肯定会用碳气枪。邦德瞧了瞧这一批一身紫铜色肌肉的年青小伙子,心里有点不好受。伤亡在战斗中是难免的。这次在水底战斗,可能伤亡得更多。当然这次艰巨的任务若能成功,成就也将是巨大的。不过,这批小伙子的皮肤颜色,还有邦德跟莱特那尤其白皙的肤色,在有月光的水底,二十米之内,肯定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二十米正好是碳气枪的有效射程,但矛刀却无用武之地。这可怎么办呢?于是邦德问方伦:“你们船上有橡皮潜水衣吗?”
  “当然有呀,先生!我们必须穿那种橡皮衣,否则我们准会冻得受不了。”
  “好极了,每人发一套。还有,请你在橡皮衣上漆上白色的或是黄色的号码,数字写大一点,漆在每个人的橡皮衣背面。这样,谁是谁我们一目了然。”
  “当然,当然!”方伦下士立即下令。“呃!方达!詹森!你们两个去辎重军士那儿,把我们大家穿的橡皮衣领来。卜莱根!你到舱室去拿一罐橡皮漆,在橡皮衣背后写上号码:由一号至十二号,每个号码都是一尺大小。
  开始!”
  当那象十几张大蝙蝠似的黑平平的橡皮衣送到、并挂在壁上之后,邦德叫全体队员集合:“各位兄弟!一场水底作战就要开始了,伤亡是难免的。
  你们当中是不是有人改变了主意,不想去呢?”每个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
  “好极了!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们下水的时候,潜游深度大约在水面下十米左右,与敌人的距离,大约相距半里。水底可能很亮,因为月亮那时会出来,海底白沙上会反射月光。每个人必须保持冷静气静,跟随着我摆开三角形队伍前进。我是第一号带头,这位莱特先生第二号,这位方伦下士第三号,其余九位请依号码按次序展开,成个大三角形。大家一定牢着前面的号码,跟定他,千万别掉队,以免迷途。对于孤立的珊瑚软礁,要特别小心,别让自己受伤。就我在海图上所看到的,这一带真正的大暗礁并没有,有的只是零碎的小珊瑚丛。这时候,正是鱼儿们出来吃早点的时间,所以,看到任何大鱼都一定要警惕。不过你别去惹它,除非它的行动有点异常。要是它真的向你发动攻击,你们前后三个人齐心协力用刀将它制服。不过要记得,鱼儿们是不会随便向人攻击的。我们这一大伙人一起游泳,鱼儿们会认为我们是一只比它大万倍的黑鱼呢,它们会只顾逃命!注意珊瑚上面的海胆,别让它的刺给刺着。同时留心你的矛刀,别刺着了别人。你们握矛刀的时候,手要尽量靠近刀把的附近握着矛杆,等到对攻时才握住杆尾跟杆身。除此之外,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要把水弄得哗啦哗啦的响。高度注意我们自己这一边。敌方有碳气枪,射程大约二十米。不过,那碳气枪射出一支鱼矛之后,再装上一支鱼矛花的时间不短。所以,如果你突然发现有一支碳气枪正瞄准你,别慌,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保持身体平浮的姿势,尽量减小目标,要是你把双脚放了下来,那目标可就太大了。你一看见他们真的开枪了,就立刻举起矛刀向他冲过去。用你们的臂力,将这种矛刀一下刺进敌人身体或头部,准会让他送命。如果我们队里有人受了伤,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准备担架队。所以,当你受伤的时候,你可以离开战场,找个珊瑚礁或是浅水地带去休整。如果鱼矛射中了你,千万不要立刻把它拔出来!让它仍旧插在伤口,等待救援。方伦下士将带着本艇的信号弹。当水底的攻击开始,将朝水面上打信号弹。这样,你们的艇长立刻就会把潜艇浮到水面上来,同时放下救生艇,救生艇里坐的将是武装的队伍还有医生。嗯……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报告长官!我们出潜艇后先做什么?”
  “尽可能别使水面混乱。迅速地向下潜沉,一直到距水面十尺,同时马上并入预定队形。我们可能有微风相助,但我们一定不能把水面弄乱。所以,这一点请大家特别注意!”
  “报告长官!我们在水底下不能讲话,相互间怎么联系呢?如果我们的面罩出了某种故障或其他问题时,该怎样告诉别人?”“大拇指向下,表示有某种紧急情况。伸直手臂,表示有大鱼。大拇指向上翘起,表示‘我知道了’或是‘请过来帮我一下’,只要这几项,我想足够了。”邦德笑笑。“要是你的双脚朝天,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不必解释了!”
  修理间里响起了哄堂大笑。
  壁上扬声器突然响了起来:“游泳队到应急舱口集合!游泳队到应急舱口集合!全船备战!全船备战!邦德先生请到作战中心来!”引擎声渐渐低沉而趋于停熄,只有潜艇沉达海底时了发出的一阵轻微的撞击声。
  第二十三章 海底对攻
  邦德被压缩空气一下从应急舱口给射到海水里,距离海水水面还有大段距离。原是风平浪静的海面,这时被沸腾向上的气泡弄得破碎零乱了。邦德的耳朵一阵巨痛。为了减轻海水的压力,他慢慢地向上游升,直到距离水面大约十尺时,便浮在那儿。
  在他下面的魔鬼鱼号潜艇,影子又长又黑,样子既险恶又可怕。第二阵空气压缩,把莱特冲出来,射向离他不远的地方。邦德向前游去,想让出路给莱特。不料他没游多远,一抬头,实在是巧,正看见了停在左前方约一里处的欧兰特号的船底影子。为了等待其余各人陆续出来,同时为了观察敌人的动静,邦德游近水面,把头伸高探查。欧兰特号的灯光仍熄着,艇上一片黑暗,远远看去,甲板上也毫无动静。在欧兰特号正北方前头大约一里处,是大巴哈马岛长长的黑色边缘,一线黄沙跟白浪镶着它的外边。这一带海边断落的礁岩不少,散布在水里。大巴哈马岛上几座高大的火箭发射台架,在黑夜里就象是一幢幢黑骷髅,它的头顶还闪烁着航空警示的红灯。邦德吸下了一口气,俯首又潜游到十尺以下停住,只用两蹼轻轻拍水,等待着其他队员出来,形成队形。
  十分钟之前,潜艇的作战中心里,柏狄逊艇长仍是一如既往的镇静,但语调里却流露出他对邦德的钦佩:“说老实话,一切都在你预料中!”柏狄逊带点惊奇的口吻说:“就在大约十几分钟以前,欧兰特号停航了。接着不久,我们的声纳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那是来处水底下的声音,正是我们估计的那种:水下暗舱被打开,他们在动用水下装备。这时我明白该是你们出去的时候了。等到你们都出去了之后,我就把无线电天线浮上水面,发个电报给海军部,报告详情,同时要那火箭基地注意,必要时来个紧急疏散。然后,我就再升高一些,大约升到离水面二十米左右,准备好两门鱼雷,然后用潜望镜继续监视着对方。我给方伦下士带几个信号弹,我要他尽可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以备我们这一边万一有什么极不利的情况时,能留他这一条性命去放那信号弹,但愿这只是多余的顾虑。不过,我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如果真的出现求救信号弹,我就非把欧兰特号打穿两个窟窿不可。然后我会立刻向它靠拢并登船搜索,一定要找出两颗原子弹并保证安全措施才结束。”
  柏狄逊带着不敢想象的神态自己摇摇头,用手摸摸那平头黑发。“这真是一次艰难任务,邦德先生!我们简直象打扑克牌时眼睛被蒙着,顶多只能用耳朵听。”他说着伸出手来。“好了,最好你现在就带他们出发吧!祝你好运气,我希望我的小伙子不会给本船的荣誉抹黑。”
  这时,浮在水面等待着的邦德,忽然觉得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来是莱特。他带着面罩,脸上笑嘻嘻地,冲他向上翘起了一只大拇指。邦德向后一看,后边出来的人已经逐渐排成了三角阵势,他们缓缓地挥动手和蹼,似乎在踏步等候着。邦德点点头,示意可以前进了。他慢慢地甚至步履艰难地游着,一只手放在身边,另一只手掌着矛刀的上部而紧靠在自己胸前。在邦德身后,一只黑色的三角队已经象扇子一般展开,逐渐向前移动,就象水下浮游着一只三角鳍的大型鳐鱼。
  橡皮潜水衣让人感到又热又粘。氧气筒里吸进的氧气,也似乎充满橡皮气味。但邦德已经顾不上这些不舒服的感觉,因为他正专心致志于保持着平均的步调,平稳地向那个突出的珊瑚礁头游去。那儿水流汹涌,邦德选择那儿作为进入危机四伏的珊瑚群里的第一个落脚点。
  海底深处尽是平沙,被月光反射着,一闪一闪。平沙里偶尔夹杂着一片片的海草。四周空荡荡的,夜晚的海底一片寂寥,这很出乎邦德意料之外,他原以为肯定有鱼雷般的大鱼在周围游荡。瞧!下面远处有弯曲摇曳的黑色物体。然而,游近一看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鱼,还是一些海草的影子。海草的影子越来越浓密了。他顺着沙底的斜波游下去,五十尺,四十尺,然后三十尺。
  为了防止意外,邦德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是的,他们都游得既规律又整齐,十一只椭圆形的面罩玻璃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此起彼伏的足蹼,有节奏地摆动着。明亮的月光反射在各人的矛刀上,闪闪发光。邦德心里想:天啊!
  这可真象是海底奇兵,从珊瑚礁的阴影里突然闯出来,向艾明戈那一群扑过出。想到艾明戈,邦德心底突然又泛起对梦露的担忧。这个女孩子怎样了呢?
  难道她是假装的?如果在即将开始的海底肉搏里遇到她,那该如何是好?假如跟她迎面相遇了,杀她还是不杀?但邦德忽然发现这种想法既滑稽又可笑,她肯定还在船上,而且平安无事。这里的事情一结束,他们就又能重逢了。前面出现了一小块珊瑚礁岩。一看到它的阴影,邦德立即停止胡思乱想回到现实。他紧紧地向前头看着。前面的礁岩越来越多,周围挤满了成群发着闪光的小海鱼。随波逐流的丛丛海扇好似女人的秀发。邦德手脚动作放慢,觉得莱特跟方伦都碰着了他的脚蹼,于是他用空着的左手做了个暂缓前行的信号。他自己也非常谨慎,向前朝着预先看好的那块突出水面的礁头游去。
  慢慢地他们接近了。就是这块礁岩,刚才是作为航向的标兵,现在比原来的航向偏左了大约二十米光景。邦德游到了礁头底下,命令全队暂停前进,大家伏在礁底附近待命,他自己小心地从岩边水面探出头来,首先要找的就是欧兰特号,而它确实还在那儿,在月光下显得更清楚。船上仍然没有动静。
  邦德的目光从船上看到船下,直看到船与他之间的水面为止,还是没有人影,只有月光投映在水面上,形成一条闪烁着的细碎银河。
  邦德悄悄地在水里潜爬到另一边礁头。那里,除了海水在礁岩间激起断层的冲流以外,也是什么都没有。大巴哈马海岸线,就在五六百码处伸展着。
  邦德仔细地观察那清净的水面,注意是否水面有异常的滚沸,有没有什么黑影,或者在活动的什么东西。咦,那是什么?就在一百码外,一大片礁岩围成好象礁湖的中间,一块岩石旁边,一只灰色脑袋从水面冒出来,上面闪闪发光的是面罩的玻璃。这个迅速向周围看了看的脑袋,立刻又躲进水里去。
  邦德连呼吸都凝固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在橡皮衣里剧烈跳动的心房。
  为了减除窒息的感觉,他拉开口罩,吐出弊好好久的气,又向大自然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才把口罩罩好,重又滑钻到水下去。
  躲藏在礁岩底下的全队人马,个个伸着头在等待邦德的命令。邦德把大拇指向上翘了七次,从离他最近的面罩玻璃里望过去,他可以看见里面露着的白牙齿——他们的笑是微笑。于是邦德握矛刀的手从靠近刀身处往下移至矛杆尾部,这是攻击性的握矛法,全队人马沿珊瑚礁下面继续前进。
  他们必须注意怎样在那间或突起的暗礁之间,保持正确的航向和以均匀的速度前进。十二个人组成的游泳队伍搅动着海水,掀起一阵阵浪花,吓得水中的小鱼群东窜西逃。沉睡的暗礁似乎也惊醒了。继续前进了大约五十码,邦德下令减低速度,同时把队形展开成为一条战斗横队。然后他继续慢慢向前游,充满着血液的眼睛用力瞪视着,极目搜索那些迷雾朦胧、参差而峻峭的暗礁。突然,就在前面,白白的肉影正四处散开。邦德挥手做个进攻的暗号,他自己埋头前进,矛刀向前伸直好似飞鹤的长嘴。
  邦德这一支奇袭部队是从艾明戈的侧翼发起进攻的。这实在是犯了个错误。因为魔鬼党的集团的每一个人背上都有一只小小的螺旋浆在帮助前行,他们前进的速度很快,侧面进攻的机会一瞬即逝,很难成功。敌人背上的推进器其实是一只蹼,由放在双筒式的氧气瓶之间一只庞大的空气压缩筒来推动。压缩筒推动小螺旋浆,而且配合双蹼的动作。因此,在空旷的水下,他们的速度至少是正常游泳的两倍以上。不过,这珊瑚礁的地带不连贯,四处碎岩会有影响,还有那电动潜水船带动拖驳前进不能太快,因此他们的速度实际上只是比邦德的速度快半倍。即使这样,当邦德这一边想给他们来个拦腰截击的时候,他们全队早已过去了。敌方的人数也占优势,邦德数到第十二个人时就不再往下数。当然,敌人大多数都佩着碳气枪,腿上还绑着鱼矛袋,象箭袋里装着箭矢那样,准备了很多备用的鱼矛。取胜的机会相当小的,除非趁敌方尚未引起高度警觉,赶紧设法接近到可以挥舞矛刀的距离之内。
  于是邦德指挥队伍,由敌人后面奋力追上去。三十米,二十米……邦德回头看一下,自己这一边有六个人只与他有一臂之隔,其余的成个凹形横线正在拼力前进。但艾明戈那一边仍然个个向前,一点不知道被从跟上了。可是,当邦德游到艾明戈的后线队员附近的时候,月光将他的影子向前投射在白沙上,恰好在敌人的下俯视线之内。于是一个、两个,敌人突然朝后审视。
  邦德的脚往身旁一块礁岩上用力一蹬,突然增加身体速度向前一冲。敌人还未来得及保卫自己时,邦德的矛刀已刺进了他身体。马上旁边的一个人也被刺倒了。邦德奋力挥刀直刺,离他最近的敌人扔了碳气枪,两手紧护着身体的侧面全身弯曲着。现在赤身游泳的敌人散向四面八方,他们的压缩螺旋浆已经加速运动。迎面一个敌人向邦德扑来,一伸手就抓邦德的面罩。邦德以更快的一刺,打碎了敌人的面罩玻璃,于是那人一仰身急忙向上游,临走还飞起一脚踢向邦德的脸,同时一支鱼矛从邦德肚子上射进了橡皮衣,邦德立即感到一阵微痛,而且衣服里面有点湿漉漉地,不知道是血还是海水灌了进去。就在这时,一把亮闪闪的刺刀向他戳来。邦德急忙躲过,但头上却被另一支碳气枪枪柄狠狠打了一下。幸好由于海水的阻力,这一击减去了不少力量,但仍然让邦德头痛一阵。所以他急忙攀住旁边一块礁岩,定了定神,支撑起身体。这时他的队伍涌了过来,各自找上一个敌人,展开了肉搏战,海水顿时变成了腥红的血水。
  过了一会儿,战场逐渐转移到了另一处宽阔而清净的水底,四周都是断碎礁岩。邦德一抬头,忽然瞧见一架水下浮驳远远停在沙底上,上面放着什么东西,长长的,看来有些沉重,上面还盖着橡皮套。浮驳前面有一个鱼雷形的银色小潜水船,浮驳与潜水船附近有几个人守着。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一看就知道是艾明戈。邦德急忙缩进珊瑚丛里,扒在沙底,开始贴近这个象小湖的开阔地,小心地游过去。可是,没游多远,他就立刻停下来,因为他看见有个人蹲在旁边阴影里,平举着碳气枪,小心地瞄准。但那枪口并没有瞄向邦德,而是瞄着前面另外一个黑橡皮衣人。邦德一瞧,原来是第二号莱特。莱特正跟一个敌人在苦斗,那个敌人扼住了莱特的咽喉,莱特右手钢钩上套的橡皮蹼已经不见。此时他正用那钢钩钩着了敌人的背部。邦德急速拍了两下足蹼,离那持枪人还的六米的距离,就迫不及待地把矛刀用力掷过去。
  矛刀柄的木材很轻,惯性虽不能让刀子速度放快,但己足够在碳气枪的枪口就要发射新的一箭时将矛尖刺入持枪人的手臂。碳气枪射歪了,但那人立刻闪电般地转过身,用空枪直刺邦德身上。邦德眼角瞧见自己的矛刀正漂浮在水面上,立即敏捷地低下头,捉住持枪人的双脚,乘势猛力一推,那人站不住了,一晃便倒。在那人枪柄击向邦德太阳穴的同时,邦德伸出手不顾一切地猛抓那人的面罩,正好抓住,把整个面罩拉断下来。这就行了,邦德急忙转身游开。那人的眼睛被海水腌痛了,摸索着赶紧浮上水面去。忽然邦德感到有人在碰他的手肘,邦德回头一看,是莱特。莱特紧紧抓住自己氧气筒的管子,一片焦虑的神色,同时举起手做了个要到水面去而又没办法去的表示。
  邦德懂了他的意思,立即一手抓住了莱特的腰,带着他上浮了十五米,到了水面。一冲破水面,莱特立刻把快要断了的气管拉掉,拼命地向空中呼吸着。
  邦德紧紧地扶着他,带着他来到一块半没在水里的珊瑚礁上。莱特立即生气推开把邦德,叫他全力以赴作战,别管他。邦德只好翘翘拇指,然后又返身潜入水里去。
  现在邦德位于一丛珊瑚树当中。他轻手轻脚地找艾明戈。不远处的好几个地方在进行一对一的肉搏。有一次,他从一个自己人底下走过,那个人脸朝下看着他,可是他没有面罩也没有氧气管,水里漂着乱发,而他的嘴巴的呼吸显然是临死前的抽搐。海底软沙上跟礁块中,到处可见战斗残余物:氧气筒、撕裂下来的橡皮衣碎片、整套的潜水工具、以及好几支由碳气枪里射落下来的鱼矛,等等。邦德捡了两支鱼矛,又回到了开阔地的边缘上。那架水底浮驳仍然载着长形物品套着橡皮套停在那儿。艾明戈的两个同党在一旁守护着,手里拿着碳气枪,但却不见艾明戈。现在月光已经不再明亮,水里四周也变得更迷雾朦胧。邦德仔细地搜索着。一群暗礁鱼从沙里钻出来,抢着争夺海藻跟其他海生物的尸体。这儿已经是静悄悄地,邦德不懂刚刚分成十几个一对一肉博的战场现在到底到哪里去了。水面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当邦德护送莱特上水面的时候,曾经看见海面有一阵红光。那肯定是放信号弹。但魔鬼鱼号潜艇上的救生船几时才能放下来呢?邦德是不是应该死守这儿,就盯着这一颗原子弹呢?一系列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翻滚。
  邦德突然作了决定,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情况起了变化。就在邦德右边的雾墙里,微微发光的象鱼雷形状的电动潜水船又驶进来了,艾明戈就跨在潜水船的鞍部坐着,身体俯伏在防档后面以减少前进的阻力,左手握着两支邦德他们所用的矛刀,向前直伸刀尖,而他的右手在控制那最简单的驾驶杆。
  艾明戈一出现,守卫在原子弹旁的两个人连忙把碳气枪放下在沙底上,拉着浮驳的接钩,准备把它接上潜水船去拖带。艾明戈减慢潜水船的速度,朝浮驳驶近。
  那二人中的一个,捉住了潜水船的尾舵,用力把它拉住,拖向浮驳的接钩。他们就要走了!艾明戈就要带着原子弹从礁岩穿出去,将原子弹扔在深海里,或是偷偷把它埋起来了!欧兰特号上面的那颗原子弹恐怕也将以同样的方法处理。这两颗原子弹一脱手,就没有证据了,艾明戈将有恃无恐,说他在捞宝时被敌手埋伏所击败。他那里晓得邦德这一批人是从美国海军潜水艇上下来的呢?他一定吹牛说他的同伴是用鲨鱼枪与那些敌手作战的,不过是他的对手首先挑起战争。所以,捞宝故事又将掩盖他的一切秘密。
  此刻,那两个艾明戈的伙伴仍在尽力接潜水艇的接钩,艾明戈则经常焦急地回头看着。邦德估算一下彼此的距离,两脚在礁岩上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向他们疾射过去。
  艾明戈刚好转身,右手臂挥动着矛刀,拨开了邦德的鱼矛,邦德的鱼矛被艾明戈背上的氧气筒外壳一磕,滑开了,扑了个空。于是邦德赶忙低头,双手伸直去抓艾明戈的气管。艾明戈闪过一边,丢掉手上原有的两支矛刀,去保护自己的输气管,同时及时地拉住潜水船的操纵杆,于是潜水船翘着向上冲出好远,把那两个卫兵甩在了后面。然而邦德也身手不凡,他只一伸手,便抓住了艾明戈背后绑住气筒的带子,跟着向水面急升,艾明戈与邦德便在潜水船上扭作一团,拼命撕打。
  这种水底的战斗很难用平常决斗的架势争个胜负。两个人你拉我扯,同时有自己的牙齿拼命咬着口罩里的橡皮气管,因为那就是生命。但艾明戈明显占了优势,他用双腿紧紧夹着那潜水船,可以自由活动双手,而邦德则必须用一只手去抓住艾明戈背后的东西,否则他就会被摔下去。艾明戈的胳膊肘猛烈地撞击着邦德的脸,邦德拼命地左右躲闪,不让面罩上的玻璃被打破,同时也用他唯一能灵活运用的右手,一拳又一拳地狠命打在艾明戈腰臀上。
  邦德伸手所能及的要害部位也就这儿了。
  潜水船终于冲出水面了。这儿是珊瑚礁群里一条宽阔的通路,直通到礁群外面的大海里去。潜水船向大海直驶而去。由于邦德的全身都压在尾部,所以,潜水船的前首翘出水面将近四十五度。现在邦德半个身子已经掉在后边的波浪里。潜水船既然到了水面,艾明戈也到了水面以上,这样,艾明戈立刻便可以扭转身来,用双手来对付邦德了。邦德横下一条心,把抓住艾明戈背筒的手放了,身体向前扑,双手抱住了潜水船的鱼雷形腹部使劲向后拽,然后将手伸进艾明戈的两腿之间,紧紧抓住操纵杆使其后退。这时他的面孔俯在水里,离那飞转的螺旋浆只有几寸,那艇后部搅起的水花向邦德脸上扑来。邦德又用力把尾舵翼板往右拉到与舵根成了九十度。由于用力过度,邦德几乎手要脱臼,只好罢了。但这时潜水船已开始了向右急转。由于转势来得突然又凶猛,骑在鞍部的艾明戈冷不防失去了平衡,身体一晃,砰地一声摔进了水里。艾明戈翻过身后,又开始伸着面罩向邦德追来。
  邦德体力已几乎耗尽。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赶快逃脱,找个地点休息一下,以保住性命。令他稍感欣慰的是,现在原子弹已不能送了,那潜水船已经在海面上打圈,越来越远了,艾明戈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邦德敛聚一身余力,慢慢地向下潜游,想找个珊瑚礁躲一下。但是,艾明戈的体力依然很好。他悄悄游着,慢慢前进,追随在邦德之后。邦德游进了一丛礁头之间,一条白沙的道路出现在底下,他循着游进。现在到了一个分叉的路口了,他相信他的橡皮衣能够保护他的身体,于是便钻进礁岩锐利的那一条狭巷。可是,他发觉艾明戈在上面死跟着他一步不离。艾明戈并没有那钻来钻去的麻烦,他是浮游在礁岩之上,向下监视着邦德,等待着时机。邦德向上一瞧,艾明戈口罩里面是一张洋洋得意的脸。显然,艾明戈自信他肯定可以抓住邦德。邦德轻轻地活动几下手指,希望自己的手能迅速恢复活力,因为艾明戈的巨掌简直是威协,那种力量邦德是知道的。
  这时前头的狭窄水道渐渐变宽了,又出现了一块闪闪发光的小沙地。邦德知道那块沙地就是艾明戈安排的陷井,一到那里艾明戈就要冲下来捉他。
  但他在这个狭巷里无法转身,只能向那陷井直游过去,终于到了沙地上。他站立着,抬头一看。果然,艾明戈游到上空,象只光溜的海豹,带着一身水泡。一个俯冲,他已潜到沙地上,与邦德面对面站着。现在,艾明戈沿着两边的珊瑚墙,逐步逼近邦德。他伸出两只大手,准备一接进邦德就动手。走了大约十步,艾明戈忽然停下,眼睛看着旁边一块礁岩。他横伸右手,手掌迅速一伸又一缩,手里多了一只章鱼,八只脚缭乱地柔舞着,象一朵盛开的花朵,身体扫来扫去直想脱逃。艾明戈面罩后面又露出了牙齿,而两腮更摺起无数皱摺,他在笑呢。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轻敲着面罩,示意邦德看他手里的章鱼,真是得意之至。邦德弯下去拾起海底上一块有海草的尖利小礁石。要是把这块小石头打进了艾明戈的面罩玻璃,那效果肯定要比艾明戈抛过来的章鱼强得多。邦德才不怕那章鱼,他怕的是艾明戈钳子般的大手。
  艾明戈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邦德小心地往后退,希望橡皮衣不要被尖利的礁边割破。他退往那狭巷,艾明戈逐步进逼,缓缓地,缓缓地,还有两步,他就要发动攻击了。
  突然,邦德看见艾明戈背后有个人影在晃动。邦德有救了吗?但那影子是白色的肌肤,可不是黑色的橡皮衣,那还是艾明戈一边的人。艾明戈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他只对准邦德一跃,全身扑了过来。邦德双脚在礁岩上一蹬,也是拼尽全部气力,低下头向艾明戈下腹部猛钻,手里仍然拿着那块尖利岩石。然而,艾明戈早有防备,他轻轻一跃,提起双膝趁势夹住邦德的头,同时迅速地将右手的章鱼放到邦德面罩上去好挡住他的视线。然后艾明戈双手齐下,抓住邦德的颈子,一下子就象老鹰抓小鸡似地把邦德捉起来。艾明戈的双臂是向前伸直着的,所以邦德没办法接近艾明戈身边,而艾明戈却双手围着邦德的脖子使劲卡,使劲卡!
  邦德开始下坠,最后跪在地上。不过,奇怪!邦德心里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下坠?卡着他脖子的那个人难道自己也站不住?真的,艾明戈放松了双手。邦德本来是紧闭着眼睛等死的,这时睁开眼一看,前面很明亮。那章鱼已掉到邦德的胸前,然后钻进了珊瑚礁。邦德再定神往前看,在他面前的艾明戈,喉间有一支鱼矛穿出来,一段矛杆清清楚楚地向前伸着,艾明戈向下倒去,双脚虚弱无力地在沙底上踢着。在艾明戈后面,有一个白皙而细小的女人,两手正替碳气枪装上另一支鱼矛。她头上长长的头发,在面部周围漂散着,象是罩了一片面纱!邦德慢慢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突然间他觉得双膝一软,一片黑色的幕影在眼里升起遮住了视线。他急忙靠在附近礁岩上,嘴里的氧气管慢慢地脱落了,海水汹涌而入。不!他对自己喊着。不!
  不能倒下!一只手急忙伸过来抓住邦德的手,面罩后面是梦露的眼睛,茫然若失,毫无表情。她怎么啦?她也完了?邦德突然醒过来,一眼就看出梦露的泳衣上沾了许多的血迹,在她比基尼式的浴衣上下两截中间的一段腹部上,到处是烫伤和绳子勒的血迹。不行,象这样站着,梦露和他都会死去。
  得赶快离开。为了梦露,他必须振作起来。于是他开始搅动那好似万斤锤铅沉重的双蹼,带着梦露向上浮动。梦露的两脚似乎在机械地拍着水,帮助他上升。
  两人的身体一同浮在水面上来,但都是脸朝下,仆伏在一处海流不大的浅洼里。
  开过鱼肚白开始转红了,第一道光芒照亮人间。今天又将是非常晴朗的一天。
  第二十四章 邦德放心
  莱特走进那充满着消毒药水气味的白色房间,轻轻地随手把门关上,然后轻手轻脚走近床边。邦德躺在病床上,已从安眠药的药劲中醒了过来。莱特说:“感觉怎么样,老伙计?”
  “没什么,只是上了一点麻药。”邦德说。
  “医生不让我来看你,但我想你一定急很想知道这一仗的结果如何。对不对?”
  “是的,”邦德竭力集中把自己的注意力,不过,他实在不想听这一仗打得如何,而他只想知道梦露的安危。
  “好,我用最简短的话告诉你。”莱特说。“医生正在查房,要是他知道我在这儿,准会大骂一顿的。我告诉你,两颗原子弹都找到了。那个物理学家康泽,象画眉鸟一般叽叽咕咕什么都吐出来了。好象魔鬼党是由一群富有的恶棍组成,里面什么人都有,甚至包括前纳粹的盖世太保……真是集特务之大成。总部设在巴黎,党魁叫做布洛菲尔德,但布洛菲尔德这小子老早就跑了。至少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我们中央情报局还没有抓到他。可能是艾明戈的无线电报告很久没有音讯,所以布洛菲尔德觉得应该溜为上策。这家伙真是个鬼精灵。康泽说,魔鬼党自从1956  年起到现在已有银行存款千百万美元。这一次打算干最后一票。我们对于迈阿密的推测是对的,原子弹的第二个目标确是迈阿密。与这一次类似,但第二颗原子弹准备偷存在迈阿密的游艇船坞里。”邦德有气无力地笑笑:“所以,现在皆大欢喜,是不是?”
  “嗯,到现在为止,可以这样说。不过我例外。我的无线电报告还没发出去!
  发报机忙死了,我担心真空管烧得要炸开呢!你的局长来了一大堆密电,都是给你的。谢天谢地,中央情报局,还有你的组织里一批高级人员将于今夜到达,接手一切事务。我们可以退休了,让我们两国政府人员去收尾吧!比如说:怎样向社会报告经过啦,怎样消灭魔鬼党的这些残余啦,是否应该给你加薪晋级或者让我去竟选美国总统啦……诸如此类的细节。然后,我们该好好地休息一下,到哪儿跳跳舞。你可能还想把那个女人带着,对不对?真有你的,她确实是个模特儿一类的美人胎子!她被抓住时正在用盖氏计算器。
  天知道艾明戈怎么样折磨她。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一个字都没吐。后来,等到所有魔鬼党下了水,她设法从窗洞里逃了出来,带着一身潜水装备还拿了只碳气枪,下水来找艾明戈算帐。这笔帐她确实算清了,还附带救了你的一条命。我发誓以后再不称女人为‘弱者’了。至少对意大利的女人可不能这么叫。”莱特竖起耳朵一听,立刻溜向门边。“真见鬼,医生来查房了!回头再谈,邦德!”他迅速地扭转门柄,听了一听,马上溜了出去。
  邦德虚弱而又绝望地喊着:“等一等!莱特,等一等啊!”但是门已关上。他只得靠到枕头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愤怒与痛苦在心里翻腾着。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梦露到底怎样了?其他的一切与我有什么相干!梦露怎样了?她好吗?她现在在哪里?她是不是……
  门又开了,邦德立刻抬起身来,对着那穿白大褂的身影怒吼着:“那女孩子在哪儿?她怎样了?快点儿!快点儿告诉我!”
  这位拿骚名医施登古不但医术有方,而且脾气出名的好。他本是犹太人,因逃避希特勒的淫威而到了这里。被他医好的富人捐款给他,盖了这么一间大医院。他对土人或外人,富翁或穷鬼,收费平等,一律十个拿骚小铜钱。
  对于有钱人的疾病,富翁的心病,以及人们服了过量安眠药的病,他都能药到病除。自然他还治好了不少的外伤,剧象毒性感染,以及只有古老的海盗时代才有的奇妙刀伤火烫。这一次蜂拥而进他医院的病人,就属于这后一类。
  不过,他却是奉着政府之命,治疗这些海盗一样的伤者,而且这些病人须受国家安全法的特别保护。所以,他不能多问病人问题,对于已验过的另外十六具尸体,他也只知道有六个来自一艘美国潜艇,另外十个来自早就停在港口的那艘漂亮游艇。
  所以,现在面对邦德的咆哮,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梦露小姐就会好起来的。她是严重的休克,需要好好地休息。”
  “详细情况呢?她到底病情有多重?”
  “她太疲劳,她的体力消耗太大。”
  “为什么?”
  医生静静地向门边走去:“瑞,你也需要多休息!每六小时都得吃些安眠药,好吗?一定要多睡,你的体力就会恢复了。放心地休息吧!邦德先生。”
  “休息吧!放心地休息吧,邦德先生!”咦?好耳熟的一句话。这是在那儿听过?对了,是在那间英国的布莱顿疗养院!邦德象触电一样由床上跳下来,也不管自己头昏脑胀,他扑向医生,一只拳头在医生面前挥动。医生很平静,因为发疯的病人,他见过不少而且也知道邦德刚服过的强力催眠剂几分钟之内就会发生作用,他会再熟睡几小时。但邦德依然在咆哮:“放心?
  你这鬼医生!你知道什么叫放心?告诉我?那姑娘到底怎么样了?她现在在那儿?她住哪间房?”邦德的手垂了下来,有气无力地接着说:“看在上帝的面上告诉我,医生!我一定得知道!”施登古医生耐心和蔼地回答:“她受了酷刑,被火烫得到处是点点伤痕。现在她还痛得很,不过……”医生摇摇手以加重他的语气,“幸亏只是外伤,内脏一切正常。她的房间是四号,就在这隔壁。你可以去看看她,但不能谈得太久,她也得好好地休息。好吗?”
  医生开了房门。“谢谢你,谢谢你,医生!”邦德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来到过道,他的双腿好似萎缩了一样又开始发软了。医生看着他踉踉跄跄来到隔壁一间病房,推开房门,又象一个醉汉似地关上门。医生沿着过道走着,心里在寻思:让邦德过去一趟没什么伤害,甚至还有助于心理治疗。梦露也是需要这种治疗的,这是温存与慰藉。
  在梦露的小房间里,百叶窗透进的光线,形成行行阴影投在她的床上。
  邦德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跪倒在床边。梦露美丽的面庞从雪白的枕头上侧转过来,一只小手伸出来抚着邦德的头发,又把邦德的头拉过来靠近她。梦露低声说:“你就呆在这儿,知道吗?别离开我!”邦德没有回答,梦露虚弱地揪着邦德的头发,前后摇着他的头。“你听见我说什么吗?邦德!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可是她感到邦德的身体正滑向地板。梦露放了手,邦德砰地一声就倒在她床边地毯上。梦露不放心地勉强抬起半身,瞧着地下的邦德。
  邦德一只手弯曲着枕在脑后,已经睡着了。
  梦露看了一会儿,脸上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把枕头拉到床边上,就这样侧身躺着,以便随时可以瞧见邦德。
  然而她也身不由己地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