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程斋--每一个昨天都是明天

每一个昨天都是明天

（一）

 儿子他们三月末的一诊考试后，四月初就是体育的中考。

 有天晚上，儿子放学回家，就告诉我老师要他们去买一双田径鞋。

 我说：为什么要买鞋？

 儿子说：那是双星的一种鞋子，有比较深的胶痕，吃力比较好。立地跳远，很好用。

 我知道，儿子的立定跳远，能跳2米多。但是，满分线是：2米45。

 儿子曾经在家里练习跳，拉了一个软尺在地上量。我数了一下，50厘米宽的砖，要4块半。

 我看了看，觉得实在是有点远。

 我问儿子：为什么非要跳到2米45？

 儿子说：老师说，能考满分最好。体育总比其他好拿分。

 儿子在家里练习，脚下滑，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直喊痛。

 我说：水泥地，不能练！

 儿子说：老师推荐的，双星的鞋子，以前考试都用这个。不贵，12块。

 外面在下雨。我打伞出去买鞋。有家专卖店就在附近。

 我不太肯定：我买鞋。双星的.....中考用的...?

 店员说：我知道哪种。平时穿多大的鞋？

 我说：40码。

 店员说：这个鞋码大，39的足够了。

 我说：不合适的话，我要换。

 店员说：没问题，你放心。我们每年都卖。附近学校的都在我们店里买。

（二）

 儿子他们学校的操场不大。塑胶的跑道，环起来跑，不到300米。

 操场上画有两个篮球场线和一个排球场线。

 学校是不允许学生踢足球的。场地小，太危险。

 男孩有自己对付的办法：老师不在的时候，就把排球当足球踢。

 儿子喜欢打乒乓球。

 儿子说初一的时候，打的时间还多一些。上初二后，体育课经常就被占用了。

 到了初三，上午5节课，下午5节课。全天唯一的运动时间在下午2节课后。

 运动的内容是做操，跑圈。

 老师说：长跑是考试的重点内容。初三下学期，也就是今年开始，每天下午放学后，要进行魔鬼训练--也就是针对体育中考，进行一系列的强化锻炼。

 老师让家长给每个学生买几磅重的沙袋绑在脚上跑。

 儿子说：每天下午，他们开始跑步前，大家都先冲到学校对面的面包店买个面包填肚子。

 儿子早上7：30离家，学校大概在6：30放学，然后跑步。儿子回家差不多到7：15。

 吃完晚饭后，做作业，从7：30点，做到12点。

 累得跟个牲口似的。

（三）

 我问儿子：你们跳过鞍马没有？

 儿子问：什么鞍马？

 我说：就是电视上，比赛的那种。不过，没那么复杂。就是从远处跑过去，手一撑，从木马上跳过去。

 儿子说：没有。

 我跟儿子说：我以前读书的学校，有一个标准的足球场，环一圈是400米。旁边是100米的直线跑道。我们学校有6个篮球场，2个羽毛球场。都是单独分开的。

 那时，我们体育课上很多项目：篮球、排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双杠、单杠、引体向上、跳远、鞍马.....

 每天下午2节课后，就放学了。然后，就和同学踢足球。把股二头肌都给练出来了。

 我给儿子比划了一下肌肉的位置。

 我说：我那时个子跟你现在差不多。但是，爆发力还可以。我立定跳远，也跳不到2米4。

 我说：我们放学后，有很多时间玩。有时，就跟同学翻墙去学校外面的田野里打泥巴仗。

 我说：那是真的翻墙，不是网络上的翻墙。

 我说：晚上，太阳还没有落山以前，我从家里偷一节香肠。同学不知从哪里搞来了石蜡。我们在操场的草地上刨个坑，用火柴点燃，做微型的烧烤。

 那个时候，我们每学期都开运动会，一开就是三天。每个人都可以报名参加。

 每天至少锻炼1个小时以上。

 儿子说：我们运动会开一天半。而且有时，还要占用周末。

 每天锻炼1小时？

 做梦吧。老师还不得说：你得浪费多少学习时间啊？

（四）

 儿子上初中，我发现了一个事实。其实，三年的初中教育，就是为了对付中考这一场考试。

 为了考试，他们没有锻炼的时间。学校也没有图书馆。

 儿子上初二的时候，中午在学校吃不饱饭。上初三好了，要中考了，可以加饭菜了。

 初一、初二的时候，体育课经常被占用。到体育中考了，开始魔鬼训练了。

 学校的教学目的很明确：只要是对考试有用的，就去弄；只要是对考试没用的，就放弃。

 所以，儿子他们上初三后，就没有信息技术课了。那些小科目，在初二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解决掉了。

 为了使大家集中精力学习，学校还规定，初三以上的学生不再担任校学生会干部。

 我问儿子：难道你们就没有人质疑，提出抗议吗？你们没有读书的时间，没有运动的时间？

 儿子说：初一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安逸。现在知道，说了也没用。家长都跟老师站一块的。

（五） 

 三月一诊前，儿子的语文老师，让他们去买一本作文的素材书。

 我去书店给儿子挑的。

 我没想到：现在教育辅导书的产业分工细到如此的地步。

 拿作文的素材书来说，是这样的：根据历来的考试的题目和内容，把作文分成几大主题，比如说：母爱、感恩、幸福之类的。然后，每个类别，列举一些名人故事，有典故，也有最近的新闻材料。

 然后，辅导材料就给你分析：这个故事表现了什么样的主题。你可以从这方面使用。

 分析后，还提供一篇高分范文。

 针对这个主题，还给你找一大堆的名人名言，所谓警句，可以让你背下来。随时可以引用。

 说实话，我翻了一本后，当时就石化了。

 靠，他们居然把作文标准化了！

 儿子拿到书，翻了翻，点头赞叹：我们老师，就喜欢这种！

 我问儿子：大家都看这个。写出来的，不都是一样的？

 儿子回答：当然不一样。老师说，还要看谁用优美的语言说出来。

我差点吐了。

（六）

 清明节，学校安排儿子他们要在4月5日补一天的课。

 4月4日晚上，先后接到同学和老师的电话：补课取消了。

 儿子接的电话。我听见了他的笑声。

 我说：怎么了？

 儿子说：不知是谁，给教育局打电话，把学校给告了。告他们用节假日补课。所以，取消了。

（七）

 这一周，成都在愤怒的声讨地沟油。

 我一年很少在外面吃东西。但是，从公布的名单来看，也中奖了。这个比例比彩票中500万的几率高太多。

 这么多年，不容易：

 我看见有人往矿泉水桶里加自来水，就开始自己烧水了。

 和卖水果的人熟悉了以后，我才知道：香蕉和芒果都是捂黄的。西瓜刚起蒂的时候，就注射了催红素。

 去郊外买肉，才知道：农民的瘟猪肉，都卖给了城里的大超市。

 那些猪肉上盖了戳的章，都是商贩们自己刻的。

 这些事情，改革开放了多少年，就有人干了多少年。

（八）

 电视上说：没有用什么地沟油。只是不合格的油。

 你信吗？

 在一个相互投毒的环境生活，我们不敢给孩子说实话，只能骗他们：

 我们从小给他们知识，告诉他们要善良。但现实告诉他们，四周都是谎言和陷阱。

 你只要读书就好了，只要通过考试就好了，考上大学了，明天自然就会好的。

 为了达到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没有关系。

 整个教育的逻辑充满了达尔文式的生存斗争：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冷漠和荼毒。
 

（九）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明知道这些东西对我们和我们的后代都是不好的，可是，还是习惯于忍受，习惯于当鸵鸟呢？

 我猜，有两个原因：一是习惯，二是害怕冒险。

 当恐惧和无助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人有充分的理由自我奴役和麻痹：

 我们只能相信明天会更好。

 但世界是很邪恶的：我们以为它变了，但是，它只是维持原状，顽强地轮回。

 我们昨天不冒的险，就变成了明天的险。

 我们这一代不冒的险，就变成了下一代的险。

 每一个昨天都是明天。

 你不去征服明天的险，就只能等着被生活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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